鐘相見方臘出來,急忙擦了擦眼淚,拱手道:“鐘相參見教主。”
方臘嘆道:“鍾兄弟,看來你都聽到了。老教主擡愛,方臘勉強接任教主一職,老教主後事,都在我身上。”
鐘相點點頭,進屋裡去了;方臘慢慢踱步出來,來到院中,本來議論紛紛的人羣頓時安靜下來。
目光再次投向方臘。
方臘也不多說,從懷中取出那塊羊皮,向衆人展示:“老教主已經歸天,去往光明世界,方某不才,被老教主指定爲新任教主。”
這些舵主都認得那塊羊皮乃是鍾教主隨身之物,紛紛拜下去:“參見教主!”
其中王倉和餘五婆的聲音居然最大,但也有些不服氣的在原處站立不動,並不參拜方臘。
方臘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並不當初發作。
突然有人厲聲道:“方舵主!你爲新教主,鍾教主可曾有手令?”
衆舵主紛紛側目,見出聲的乃是饒州舵主王宗石,在衆舵主之中資歷乃是最老,此刻突然發難,而且稱呼不改,顯然十分疑心方臘僞造遺言。
衆舵主聞聽此言,頓時心中有了一個大大的疑問;鐘相將方臘叫進去沒多久,鍾教主突然歸天,而鐘相也未曾現身,方臘手中只有鍾教主隨身之物,並無遺囑手令等證明,也難怪王宗石不服氣。
方臘對王宗石此說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辯解,倒是衢州舵主餘五婆冷笑一聲:“王舵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曾看見教主手中的聖物怎的?”
王宗石也是冷笑一聲:“餘五婆!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話音剛落,王倉突然閃身出來喝道:“姓王的,你不就是在教中年頭最長麼?有何資格對方教主指手畫腳?有本事的劃下道來,某家替教主接着便是。”
王宗石自知這王倉武藝平平,自己一拳一腳也打死了他,這會兒卻藉機向方臘表忠心,不免又氣又笑,仰頭對方臘道:“方舵主,不是王某不服,這等貨色也能在王某面前囂張...”
方臘咳嗽一聲,打斷王宗石道:“老教主後事未了,你等便在此處爭執,是何道理,速速退下!”
王宗石見方臘打岔,本來是自己質疑方臘,卻變成了自己和王倉、餘五婆爭執,眉頭一挑就要發作;方臘身後卻轉出鐘相,臉上淚痕未乾,也不對衆人說話,只是對方臘躬身行禮道:“參見教主!”
衆舵主一見此人,懷疑之心大去,便是王宗石也暗自吃驚:“莫非自己全然猜錯了?”
王倉和餘五婆面上有些得色,目光掃過來讓王宗石有些受不起。
鐘相這一帶頭,別的舵主再度跟着向方臘行禮:“我等參見教主。”
王宗石吃驚不小,想來想去也只好向方臘一拱手,算是見禮:“見過方教主。”
方臘微微頷首,示意叫衆人起來:“方某才疏學淺,但也在老教主身前發誓,讓本教在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發揚光大。”
“這些都是虛言。”王宗石喝道:“你既然爲新任教主,明教何去何從,可有方略?”
方臘微微一笑:“此時正要和王舵主商議,你且隨我來...”
說着又問鐘相道:“鍾兄弟這裡可有屋子可借方某一用?”
鐘相點頭道:“這宅子本來也是明教產業,教主要用,鐘相這就安排。”
方臘又轉向王宗石,把手一攤,王宗石暗忖:“這裡許多舵主都看着,這姓方的膽子再大,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想到此處,王宗石便喝一聲:“去就去!”
衆舵主見方臘、鐘相、王宗石三人進去,面面相覷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好駐足等候;自有僕人送上茶水糕點,已作充飢。
足足等了多半個時辰,才見三人復閃身出來。王宗石態度卻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方臘畢恭畢敬:“教主深謀遠慮,王某佩服。”
方臘含笑道:“那便要多多依靠王舵主了。”
衆舵主看得吃驚不小,尤其是王倉和餘五婆二人更加吃驚。
方臘又對衆人朗聲宣佈道:“老教主後事,方某一併承擔,方纔和鍾兄弟商量過,過了頭七便安葬在清源山。”
衆舵主這才恍然老教主已然過世,院中頓時哭聲一片...
“三娘,這裡是今年的賬本,還請過目。”柳媽呈上賬目,交予桑三娘查看。
出乎她意料的,桑三娘根本沒有心思查看,只是隨手翻了兩頁,挑了筆賬目問了自己兩句,便伸手把那本賬目推去一邊。
“柳媽,那平八郎往日裡都是什麼日子到泉州的?”桑三娘話中帶着三分焦躁:“會不會是已經來了,但沒有到我百花樓?”
柳媽小心賠笑道:“這怎麼可能...要按日子算,平八郎也該到了,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麼差錯?”
“不可能。”桑三娘果斷搖頭:“平八郎爲人小心謹慎,護衛中也多有高手,怎麼可能出事?”
頓一頓桑三娘又道:“柳媽,你給我在泉州城四下打聽,有沒有人見過平八郎。”
柳媽滿口答應,自己退下去,命人喚來一人道:“可有平八郎消息?”
那人乃是百花樓的大茶壺,本姓胡,泉州大事小情多半都瞞不過他,有個諢名喚作“無不知”。
無不知合計半天,搖頭道:“未曾聞得,不過小人卻知道有一人知道平八郎下落。”
柳媽大喜道:“那還不快去問來?”
無不知卻豎起一根手指頭道:“卻要十貫方可。”
柳媽變色道:“什麼人卻要十貫錢纔可透露消息?你莫要唬我!”
無不知笑道:“掌櫃的有所不知,此人不是別人,是在本州船舶司的一名小官,平生不認別的,就認的錢;若沒有十貫,小人也無能爲力。”
說完無不知擡腿便走,柳媽嚇得拉住道:“冤家,十貫就十貫,你且在此等着!”
無不知聞言停下腳步,見柳媽去後面櫃子裡取了十貫交子出來,笑吟吟接了過來道:“有錢,事情便能辦成;掌櫃的在此稍候半日,小人這邊去問。”
“這可是桑三孃親自過問的,你可不能光收錢不辦事!”柳媽低聲喝道:“若是有所差池,小心你的狗頭!”
無不知笑道:“小人辦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柳媽這才放下心來;無不知辭過柳媽,自去換了身衣服,先不去船舶司,倒先去前面街上蒲記錢莊,把那張十貫的交子破開,八貫交子塞在懷中仔細藏了,只把兩張一貫的交子籠入袖中,叨擾一聲往船舶司而來。
船舶司主管貿易事宜,商人交易都要在此登記、課稅,無不知認識的那名小官其實乃是個記賬的胥吏,是以知道些消息。
無不知用了些銅錢,託門子去喚那胥吏出來,在對面茶鋪喝茶。
等了片刻,那胥吏才從船舶司出來,在無不知對面大馬金刀的坐下,便是一通的埋怨:“今日事務繁忙,你有什麼大事,要喚我出來?”
無不知也不說話,把袖子往桌上一放,少時拿走之時,赫然是兩張一貫的交子;那胥吏頓時換過嘴臉,笑逐顏開,忙不迭把那兩貫交子塞進懷中,咳嗽一聲。
“你有何事要問我?”
無不知這才把事情說了,那胥吏聽得稀奇,忍不住撓了撓頭:“這世上只有商人去百花樓尋婊子,也未曾聽說百花樓婊子來尋商人的...這平八郎我倒也有些影響,總不該是他欠了許多嫖資罷?”
“哥哥說笑了,那平八郎向來出手大方,哪有這種事情?”無不知賠笑道:“這事情還不是我那個掌櫃的問,而是從東京過來的大掌櫃在尋找此人。至於原因麼...兄弟我也不知道。”
胥吏便道:“你在這裡候着,我進去上裡面問問,那平八郎是東瀛客商,若是今年在泉州船舶司登記過,便能知曉。”說着把桌上兩盤茶點攏在袖中去了。
無不知一壺清茶,等了一個時辰,才見那胥吏反身出來道:“奇了,那平八郎往年都有登記,但今年卻沒有來過泉州,但明州那邊卻有登記,也並未回東瀛,眼下應該還在明州纔是。”
無不知千恩萬謝,別過了那胥吏,回去和柳媽說了。
那柳媽得了消息,心下大定,便來叩桑三娘房門,把平八郎去向告知。
桑三娘三番兩次確認,見柳媽一口咬定,也只好信她,本想着趕到泉州和平八郎商議東瀛免費“貨源”,沒想到卻撲了個空暗自有些惱怒道:“巴巴的從汴梁數千裡到了泉州,人卻在明州!早知還不如去明州,還省了些路途!”
柳媽見桑三娘臉上有些怒容,不知道是否自己辦錯了事情,惹得這位大掌櫃不爽,忙低下頭去;久久才聽桑三娘長嘆一聲:“柳媽,明日替我準備車轎,去明州!”
柳媽唬了一跳,暗忖道:“這平八郎有什麼好處?讓桑三娘東追西趕,不能住腳?”卻不敢問桑三娘,只是應了。
桑三娘這些舉動,遠在汴梁的西門慶無法得知,即使知道也只能先放一放,因爲很快就是神霄玉清萬壽宮開宮大典,西門慶從嘉王趙楷那裡獲得消息之後,要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對付林靈素這個通真達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