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色的山峰宛如褪色一般,越來越淡,一副色彩鮮明的工筆圖竟變得象調多了水的墨染,隨意揮灑成水墨畫!
沐風心中一沉,剛纔那份悠然自得的心境漸漸凝重起來,隨着所有山峰隱藏進了雲霧,自己二人就如置身在茫茫海上。無言的手心漸有些冰涼,沐風知她可能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握得緊些,低點看去,無言臉上了無血色,蒼白如紙,小小的身體略有些搖晃,沐風微吃了一驚,連忙把她抱進懷裡,關切地問道:“無言,你怎麼了?”沐風本想問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又覺得有些荒謬,一個神人怎可能得病,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功力耗盡,二是中毒!
“我覺得全身乏力,好想睡上一覺。”無言頭枕在沐風臂彎,她感到眼皮厚重,竟昏昏欲睡,耳聽沐風傳來的聲音,悄然合上雙眼,費力地回了一句。
沐風只注意到無言臉上的變化,忘了身周的景緻也在快速改變,他的目光從無言蒼白的臉上無意中滑落到腳下,竟發現腳下山峰已然不見,他正踩在一片雲霧中!這種雲霧虛無飄渺,卻又如實質的地面一般,沐風並沒有運功,甚至神念也未集中,卻被它平平托起,讓人匪夷所思!
沐風縮回目光落到無言更見蒼白的臉上,她已沉沉入了夢鄉,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沐風忖道:“無言看起來並沒有中毒的跡象,莫非她體內的神靈之力已經耗盡?這些時日一直東奔西跑,爲了尋找柳葉忙了個不亦樂乎,倒忽視了她幾無功力的問題,等空出時間,自當給她找一個合適的功法纔好。”沐風隨即又想到給她先度些神靈之力,這種做法固然不妥,但當前卻別無他法,遂催動神念,想把能量集到手心。
沐風催了一時半刻的神念,體內竟然不見一點反應,不禁暗自吃驚,難道自己經脈中的能量也消耗完了?他趕緊調動神識,哪知這次,他的神識竟然沒有如他所願,這些可分可聚百用百靈的神識,竟然沉寂如一汪深潭,完全不聽他的指揮!留在手心中和體內心臟中的神識都好似睡覺了一般,沐風隱隱開始有些擔憂,暗道,自己剛纔有些大意了,這逆向陣中的雲霧一定有古怪,就像麻醉品一樣,把自己的神念和神識都麻痹掉了。
身周的雲霧還在變化無窮,越來越薄,越來越稀,沐風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快速往下降,除了本能的力氣和思維還在,他暫時沒有任何辦法去反抗!沐風頓時明白過來,雲霧散盡,自己定會掉進那個神秘空間。而這空間根本不是花非花說的那種有趣有味值得人留戀往返,而是進到這空間中的人沒辦法施展功力和法術!
沐風腦中浮現出花非花臉上那些不可捉摸的笑容,推測他會不會是故意害自己?固然人心隔肚皮,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但自己和他素不相識,也找不到他要陷害自己的理由。沐風冷靜下來,仔細想道,眼下體內的神物除了乾坤如意鐲、蘇鐵神珠和逍遙神珠,其它都進了體內星球,遂用凡人也有的意念呼喚,檢驗的結果,喜憂摻半,蘇鐵神珠無法響應,好在逍遙神珠和乾坤如意鐲還能感應到他的意念。
對於乾坤如意鐲的能耐,沐風自不用懷疑,但逍遙神珠爲何也能感應到自己簡單的意念卻無法明白了,上次在超星,沐風體內經脈凝滯不暢,諸多神物神器出不來,而逍遙神珠卻仍能隨意變化,現在,經脈卻也流暢,不過他的神念卻又無法和它們溝通,獨獨有這逍遙神珠與衆不同,它果真比別的東西更爲逍遙自在,居然少有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沐風對這件寶物來了興趣,可惜神識不受自己支配,無法去查看逍遙神珠是否還有別的奧妙。
“你在叫我?主人。”乾坤如意鐲傳出一個庸懶的聲音。
“小玉,你見多識廣,你知道我們這是在什麼空間嗎?爲何我體內經脈流動並沒有不暢現象,而神念和神識卻無法運用?”苦難可以促使人成熟,沐風對眼前的怪異也不再感到慌張,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己只能小心謹慎一點,以不變應萬變。
“以前曾聽過傳聞,九界中存在罰神異域,不知道是不是這裡?”乾坤如意鐲道。
“罰神異域是什麼?懲罰神的空間嗎?”沐風皺眉,腳下的雲霧漸已散去,立身處晃眼一看,極似凡間春暖花開時的情景。青山綠水,一副田原風光。
“對,傳說中有一個專門懲罰神的空間,也不知道是誰設制的。主人,你知道這罰神異域懲罰哪些神人以及怎麼懲罰神人嗎?”
“不知道,你給我說說。”沐風低頭看了眼尚在酣睡中的無言,她睡着的時候就像一隻溫柔的小貓,小小的身體捲成一團,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瓊鼻乖巧,櫻桃紅脣,氣色略有迴轉的臉上像塊白裡透紅的粉玉。
“神人的壽命幾乎與天地同壽,而神人的數量總是有增無減,大多神人須經歷神劫這樣巨大的苦難錘鍊,才能升到神界,本來心態已經較爲平和,但物極必反,由於生命太長,除去煉功,便在重複着日子,久而久之,便使得有些心智不堅的神人在行爲上難免有出格的地方,又回覆到普通凡人的心性,比如說喜好打架鬥毆、逞兇鬥狠,或者見利忘義,爲了自己一時之私慾而置九界蒼生不顧。神界固然也有一套完整的管理系統,但是,總有疏漏的地方,因此便給了不少神人爲非作歹的機會,因此就有了罰神異域這樣懲罰那些神人的空間。”
“小玉,罰神異域只能是個空間,它怎麼知道在什麼時候懲罰哪些神人呢?”沐風冷靜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九界中,如果過於激烈的打鬥,或者給衆多生靈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就會自動被吸進罰神異域,這空間非常特殊,一旦被吸進去,傳說中包括神界至尊之內,都無法從中出來。我在神界也呆了幾十萬年,還從未聽說有人能從罰神異域中平安出來。唉,主人,我本以爲你有超過神界王臣的功力,九界很少有不能去的地方,竟忘了這罰神異域,早知道就該勸阻你進來了。”乾坤如意鐲嘆了口氣道。
“或許這裡並非罰神異域吧。”沐風凡事往好處想,只能自我安慰一番,心想自己沒有這麼倒黴吧,別人因爲傷害生靈或者過份好鬥才被吸進罰神異域,自己並未作惡多端,就自投羅網了?
“但願不是!”乾坤如意鐲明顯底氣不足,聲音輕了幾分。
“小玉,在罰神異域中,怎麼對神人實施懲罰?”沐風眼見這周圍繁花似錦,春光明媚,似乎還是一處安寧的好地方,他這樣問,無非想否定這裡就是罰神異域。
“我沒有去過罰神異域,傳聞中進去的人沒有出來,外面的人自然都不知道它怎麼懲罰神人了。”乾坤如意鐲壓低聲音道。
沐風嘆了口氣,擡頭看見那片美麗的天空,白雲飄浮,正構勒着寧靜的氣氛。放低目光,近處有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綠油油的草地中流過,遠處有幾座秀麗的山峰,山下稀稀落落幾間石牆瓦屋,炊煙裊裊,似是凡間的人家。
沐風駐足思索了良久,腦中神識和神念都無法趨使,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和藏量甚豐的神靈之力,卻只能像個凡人一樣,無法飛向空中,剛纔試着挪出隻手想掐個神訣,卻徒有手勢,沒有帶來任何效果。沐風用意念喚出逍遙神珠,幻作一把長劍,抱着無言,擡手舞了一套劍法,帶起呼呼聲響,居然連最基本的劍氣也沒有分毫產生!
沐風搖了搖頭,他現在跟一個普通凡人一般無二,隱隱約約竟然還感到肚子有飢餓感!這種感覺讓沐風咋舌,自從他從混元門老君湖爬上岸邊後,就再無這種感覺,從那時起,他成了神人,飢餓便再也和他無緣,但如今,那種久違的感覺又如淡忘的夢一般回來了。
“公子,我餓了。”無言忽然醒轉過來,睜開眼睛,第一句話便如凡人一般,想找東西吃!
“無言,我也有飢餓感!”越來越強烈的飢餓感讓沐風不得不強自壓住內心的燥動,“對面山下有房舍,定有人家,我們去討要些吃的。”
沐風心下反倒覺得想笑,曾經用乾坤如意鐲裝珠寶、裝星球,甚至裝人,卻恰恰沒有裝一點食物。
“公子,我們不是神人嗎?怎麼會餓呢?”無言大爲不解,睜着惺忪疑惑的眼睛問道。
“這裡便是花非花說的那個神秘空間,可能有它獨特的地方,自然會讓我們產生奇怪的感覺。”沐風平靜地解釋,他不能對無言說這裡可能就是罰神異域,那樣只會讓她白白擔心。
沐風一邊說,一邊也沒有停下腳步,徑直往對面山下那幾間瓦屋走去。
看起不遠的地方,沐風抱着無言,卻用了半個時辰的光景才走到那些房舍前。不知屋中有些什麼人,房門緊閉,沐風上前一步,敲了敲門,大聲說道:“請問有人嗎?”
房門過了半晌才拉開,迎面走出一男一女,他們詫異地望着沐風和無言。男的約摸四十出頭,體魄健壯,臉上堆着一團和氣,濃眉大眼,獅鼻尖上滲出幾滴汗珠;女的也有三十來歲,相貌端莊秀麗,衣着短裝長褲,似是麻編,極其簡單,卻又有些不整,領口鬆開,隱隱約約露出一截白色的肌膚,她臉上微微潮紅,一絡頭髮被汗水侵溼後軟軟地搭在額上。
沐風猛然醒悟這二人估計剛纔在行周公之禮,臉上頓時露出窘色,笑容極不自然,慌忙從那少婦臉上移開,向那中年男子問道:“在下沐風,初來乍道,驚擾了二位的……,想請教閣下,這裡是什麼地方?”沐風硬生生把將要出口的“好事”吞回肚中,眼下人生地不熟,說話自不能太過唐突。
無言臉色微紅,她對合籍雙修瞭如指掌,身爲女人的她,更是心細如髮,這二人剛纔定是在巫山雲雨,心中暗怪沐風,這裡有房舍數間,哪裡不好敲,偏偏敲到這間。
“唉,又是兩個可憐人。”中年男子搖了搖頭,嘆息道,“兄弟,你也別那麼客氣,既然你能來到這裡,也是種緣分,你叫我杜冉吧,她是我家娘子,名喚白婉兒。我不知道你們在外面做了什麼惡事,怎生也被吸進來了?落到這罰神異域,那日子可就無聊透頂了。”
“杜大哥,這裡真是罰神異域?”沐風不敢相信自己運氣真那麼“好”,神人惟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自己竟然自投羅網。
“沐兄弟,進屋坐吧。”中年男子讓到一邊,轉頭對白婉兒道:“娘子,你去徹兩壺茶,很久沒有客人來,我要陪沐兄弟好好聊聊。”
屋內是個小院,當中有個天井,正中種着一叢茂盛的茉莉花,香氣撲鼻,站在那裡,擡頭可見藍天白雲。天井兩邊各有一間敞開的屋子,隱約傳出烤肉的香味,那裡定是竈房。繞過天井,邁上五個臺階,即是小屋正堂,左右各有一間房,想來其中一間是他們就寢的地方。
堂中有張木桌,四張做工粗糙的靠背木椅。待杜冉先行坐下後,沐風把無言放到一張椅子上,回身坐下。
“杜大哥,我不是被吸進來的。”沐風既然知道了這裡便是罰神異域,便首先打開話匣子,不想被人無端視作壞人。若是做過一些壞事,作一回惡人也無妨,但未做多少壞事,卻被人看作惡人,豈不虧了?
“這裡有數百神人,全是吸進來的,你這樣說,只怕沒人相信了。沐兄弟,你纔來,不明白情況,能到這裡的神人,多少心態不正,如果不是曾經殺孽太重,就是在打鬥中過於激烈,觸動了罰神異域。你怎麼來的,我也沒多大興趣瞭解了,唉,在這裡做一凡人也好,雖然枯燥了點,好在還能活下去,卻也算幸事。”杜冉眼神中無限失落,他不待沐風開口,又問道:“神界還平安無事吧?不知至尊老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