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恩,天亮了”
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兩個如畫一樣的人兒靜靜的躺着,日頭已經高了,陽光也開始有些刺眼,身子底下許多經不起溫熱的珠露順着尖細的草尖滴落,不願就此消失的,卻被那灼熱的光輝蒸發在山林之中。早起的晨鳥已經滿林子開始撲騰,覓食的小獸也紛紛竄出窩洞,可當興奮的看到那佔了它們地盤的兩個人時,跐溜一下驚慌的跑了。
“日出看完了,下去?”九天淡淡的問了一聲,仰着頭看着那稍微有些刺目的烈陽,一隻手忍不住擋在眼前,遮住了一些承受不住的光輝。
“有些餓了,給我弄點吃的吧”,阿景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閉上眸子,彷彿在養神。
九天氣惱的起身瞪了他一眼,徑自朝着不遠處的林子走去。
下山,的確需要一段時間。
那漸漸消失的腳步聲,讓阿景睜開了雙眼,那雙瀲灩之中帶着冰寒冷冽的眸子,怔怔的凝望那一片湛藍清透的天空,不見一朵雲,也沒有了那漫天飄來飄去的牛羊豬狗。
小時候,他的孃親,那個溫柔而美麗的女人,總是抱着他,指着天上的雲說:“阿景,看,那像不像一隻飛翔的鳥,那像不像長了翅膀的馬”。
他不懂。
後來,那個女人走了,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孃親是他的父王從別過強掠來的女子,他,還有一個哥哥。
那個女人走的如此決絕,他在她離開的瞬間,纔看到一抹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的笑,那時,他才知道,喜歡看着變幻莫測的雲,是因爲她嚮往着自由,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雲下遠方的丈夫的兒子。
他恨,從此便恨上了那個女人。
憑什麼她要丟下他,憑什麼她要回到那個所謂的哥哥身邊,憑什麼她生下他後還有惦念着另外一個兒子,憑什麼他求她,她卻不屑一顧毅然離去,憑什麼他小小年紀就要沒了孃親被兄長欺負。
所以,他從那一刻就發誓,今生,再不讓她和她的孩子過得安穩,只要是那個所謂的哥哥看上的,他都要奪過來,包括,女人。
二十年後,他成了一方霸主,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之間,掌控着千萬人的生死,腳下血流成河耳邊哀慼震天,都換不來他一下眨眼,輝國,成了他的目標,恨了,就要滅了。
思緒越飄越遠,眼神也越來越狠戾,直到九天去而復返,那山林中瀰漫着屬於她的淡淡蓮香時,他才猛然回神。
一隻手,支起高大的身子,碩長的有些微凌亂的髮絲纏繞在背後,拂上那些被壓彎了腰的青草。他懶懶的看着九天,看着她一步步走進,脣間揚起了一抹笑。
詭異的笑。
九天拎着一隻野雞走了回來,遠遠就看到那眼神怪異的阿景,卻沒有停下步子,一股子慷慨就義的樣子,好似阿景是什麼豺狼虎豹一樣。
昨日的一吻,就像夢一場,醒了,就忘了。
“我打了一隻野雞”
阿景揚眉,我看到了。
九天放下野雞,從腰間拿出一把不算鋒利的匕首認真的開始處理,阿景漫不經心的看着九天,一點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有些嫌惡。
“野雞有股子腥味”
九天白他一眼,“再腥,也腥不過你身上的血腥味”。
阿景眼神一凜,又接着放開,“你倒是很敏感”。
“嗅到的多了,所以敏感些”,九天眼也不擡,徑自手裡的動作,“吃過叫花雞嗎?也對,叫花子吃的方法,你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吃過,不如今天趁機嚐嚐”,也嚐嚐百姓疾苦。
“你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阿景看着她利落的剃毛,利落的放血,若不是親眼見到,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擁有如此絕世容貌的女子會做這些粗活,在他印象中,女子不是都該弱柳扶風嬌嗔淺笑,看到鮮血就暈倒的嗎?況且,她還是…
“以前跟師兄學的”,這是假話,月牙山上雖然不似山下的繁華,可也沒有疾苦到偷吃叫花雞的程度,而且若說起來,這個世界恐怕除了她,沒有人知道還有一種東西叫做叫花雞。
前生,她是個孤兒,偶爾會跟孤兒院的孩子去孤兒院後山捉一兩隻雞開開葷,這,就是那時候學的。
今生,就算她是什麼“鳳女”,就算她擁有一張絕世美貌的容顏,可是她差點忘了,她,還是前世那張頑強如雜草的靈魂。
眨眼間的功夫,一隻燦爛的野雞就變得白花花一條,九天弄來水和着土,挖了個坑,將野雞埋了進去。
又撿來一堆乾澀的枯枝,拿來兩塊石頭,九天雙手撞擊那石塊,試圖擦出火花。
阿景似乎有些看不過去,也似乎是覺得白癡不幹活有些說不過去,晃着高大的身子走到九天面前,不由分的拿過了那兩塊石頭。
“你也會?”
阿景頭也不擡,修長的手指握着兩塊石頭用力一撞,內力順應而上,石塊底下的乾柴頓時燃燒了起來,他拿起另外的乾柴一起點燃,那火,便頓時大了起來。
“我也曾經是弱小的一員,只能偷偷的弄點生的養養胃口”,他淡淡的說着,徑自手上的動作。
火花冉冉的灼燒着,九天抱着膝蓋坐在火堆對面,透過那紅豔豔的火光,看着阿景。
他確實長得很美,“美”字,雖然不能用在男子的身上,可是除了這個字,九天找不到更好的字眼來形容了,他擁有一張男生女相的容顏,線條有些柔和,卻也不失男子的堅挺,眉飛入鬢,眉眼似畫,一顰一笑之間都帶着萬千風情,只是,他卻有一雙太過冰冷狠戾的眸子。
如此的容貌,定然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所以,那雙眸子才帶着對天下萬物皆不信的防備,所以,本是迷人的鳳眸卻成了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九天總感覺,他滿身的冷氣,與他絕美的容貌,有些不搭調,可是,放在一起,又是那麼的契合,還是說,他已經神人一樣將兩
個極端的點融合了。
九天看着阿景的一舉一動,似乎已被蠱惑了一樣,忘了場合忘了身份。
阿景一點一點的燃起枯枝,讓燃火越燒越旺,那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那麼的自然,又如此的優雅,彷彿,他是在擺弄一件古玩,一件藝術品,而不是枯枝燃火。
他的手很寬厚,手指細長,指甲乾乾淨淨的,可是手掌中不經意顯露的厚繭,讓那好看的雙手少了些柔弱多了些英挺。
“還滿意嗎?”他問。
“什麼?”九天一時沒反應過來。
“區區在下的相貌可還讓姑娘滿意?”阿景微微擡頭,雙眼灼灼的看着九天,帶着一絲不經意流露的戲謔。
火太旺,燒的九天美麗的臉龐倏地通紅一片,更添了幾分女兒家的嬌媚。
“你…你…”九天一時語塞,雙眼突然不敢對上那雙冷冽的眸子。
或許,是錯覺吧,她在那一瞬間,竟然以爲他又回到了初識時的阿景,呆呆傻傻的,天真童趣,一雙眼睛充滿了純淨,就像,鄰家的男孩兒一樣,很親切,很溫暖。
可是,只是錯覺而已,他已經恢復了,他是一個讓人不敢靠近,滿身帶着濃重的血腥氣息,一雙眸子除了冷冽再也找不到純淨的男子。
“阿九對我也有感覺的,恩?”他斜睨着她,眼中流轉着一種叫做秋波的東西。
他語帶輕佻,九天卻反而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說過,今生我不會再出桃花村”,一隻手撿起不遠處的樹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那堆火。
“我也說過,我要的女人從來沒有要不到的”,阿景灼灼的看着她,眼裡的掠奪毫不掩飾。
九天擡眼,對上那雙野獸一樣的眼眸,堅定的說道:“那是你的事,世上,你能控制所有,但獨獨控制不了感情,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跟你離開”。
控制不了感情,但是我能控制你。這是阿景的心裡話,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不管在外界你的身份是什麼,不管你擁有多大的權勢,更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野心是什麼,如今,你身在桃花村,你只是阿景,如此而已,什麼時候出了桃花村,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一切,只是,也請你再也不要回到桃花村,忘了這裡的一切,也不要打破這裡的寧靜”。
阿景不插嘴,但也也沒有表態,九天的堅定和勸告,對他來說只如一陣清風拂耳便過。
他要做的事,從來容不得他人置喙,她也不行。
“你的叫花雞熟了”。
他轉移話題,九天也不傻,知道多說無益,便滅了燃火將地下的叫花雞扒了出來。
兩人吃着叫花雞,直到日頭越升越高,直到一前一後下了那小山坡,再也沒有一句話。
一個滿身冰寒生人勿近,一個多了防備全身仿若刺蝟。
綠油油的山坡上,只留一堆未燃盡的柴火,冒着縷縷青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