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茅草屋,裡面陣陣童聲傳出,讓平和的村子更多了些趣味和快樂。這是村民特意空出來的屋子,成了村子裡唯一的一間學堂,一間只能容納十幾個人,沒有桌椅,沒有書籍的學堂。
學堂內,九天一身粗布麻衣,長髮被束成一股,一支粗糙的桃枝將多餘的髮絲挽住,雖簡潔卻幹練方便。十多個孩子大小不一的坐在下面的木墩子上,個個眼裡帶着求知的慾望和對九天的崇敬。
“今天,我們來學習自己的名字,要習字,一定得會寫自己得名字,連自己得名字都不會寫,可是會被人笑話得哦”,九天淡淡一笑,溫和美麗得笑容帶着無盡親和得感染力。
“誰先來?”村子的條件有限,他們只能在自己坐的地方畫出一塊土地來,夫子將字挨個的教給他們,他們在腳下的土地上用樹枝一遍又一遍的寫寫畫畫。
“我先我先”
“夫子,我,我…”
“阿九姐姐,我先…”
一隻只可愛的小手伸得老高,一雙雙求知的眼神那麼的讓人欣慰。
“別急,夫子一個個教好不好?”九天走到最前面的小娃娃面前,拿起地上的樹枝開始教他怎麼寫自己的名字。
窗邊,一個與這活潑氣氛格格不入的身影,穿着一身有些小的粗布麻衣,坐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絕世俊逸的容顏扭頭看着窗外,細長鳳眸盯着那無盡的天空,捨不得眨眼。
從他醒來後,雖然不喜言語,可是卻賴上了九天,無論九天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他就像是九天的影子。幾日下來,村裡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一個有着美麗的容貌的男子,卻喜歡跟在他們最爲尊敬的九姑娘身後,牛皮糖一樣。
村裡的孩子看着好玩,時不時去逗弄下阿景,可是阿景就像呆子一樣,不冷不熱也不鬧,幾次下來,孩子們都知道這個長的和阿九姐姐一樣好看的男人不好玩,所以便再也不理會他了。阿景除了跟着九天,就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每當九天有事做的時候,他就隨地一坐,擡頭看着天,偶爾幾句奇怪的話語將周圍的人們嚇個半死,比如說,
“看,那裡有頭老虎”
“一頭水牛在天上飛”
“阿九從那裡不見了”
“誰家的母雞在雲上下蛋”
如此言語,比比皆是,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阿景失去了記憶,可能還摔壞了腦子,便也習慣了。
“九姑娘,九姑娘…”九天正在教孩子識字,一道粗曠的喊聲急切的傳了過來,九天擡頭望去,只見一個漢子滿頭大汗的衝進了學堂。
九天站起身,“吳大哥,怎麼了?”
那漢子憨憨的笑笑,“沒事,聽孫婆婆說你想下山買點東西,正好村長這次安排的人是我,我就過來問問你”,那漢子似乎有些靦腆,一雙眼睛不敢看九天,臉上似乎還帶了些紅暈。
“吳大哥今天就要去嗎?”
“恩,馬上就走”,漢子點點頭,又忙將視線移開。
九天一聽,臉上現了急色,看看身後一堆小蘿蔔頭,有些不忍,“吳大哥,下次外出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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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掰着指頭算了一會兒,憨憨的擡頭,“估計得小半個月呢”。
小半個月?
九天側眸,看着那個聚精會神得望着窗外,不時用手在天空中指來指去,嘴裡還不停小聲嘀咕的阿景,一雙好看的柳眉微微簇了起來。
阿景的毒,無法延長小半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沒有血芝,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可是,這些孩子們…
“阿九姐姐?”阿九正好站在咚咚旁邊,咚咚見九天遲遲不肯叫她寫自己的名字,有些急了起來。
阿九低下頭,看這那張純真無暇,帶着滿滿求知的小臉,心裡劃過一絲不忍。
“咚咚…”
“阿九姐姐︕”桌清突然開口,洪亮的聲音阻住了九天接下來的話,“阿九姐姐,你去吧,我會看着他們的,我會寫很多字,我可以教他們”。
九天一驚,眉眼之中帶着淡淡的欣慰,看看撅着嘴有些不高興的咚咚,和其餘渴望而又不敢說,小臉上卻帶着無比懂事的孩子,九天是越來越喜歡了。
雖然有些抱歉,可有些事九天不得不去做。
淡笑着摸摸桌清和咚咚的頭,九天說:“謝謝你阿清,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蹲下身子,她平視咚咚那胖嘟嘟的小臉,“咚咚乖好不好,阿九姐姐要去給阿景哥哥買藥,不然阿景哥哥會死的,姐姐答應你們給你們買糖葫蘆好不好?”
“糖葫蘆是什麼?”咚咚說什麼都是小孩子,一有好玩的東西,就能吸走注意力。
九天愛憐的看着可愛的咚咚,眼裡有些傷感,若是她的孩子,是不是也是這麼可愛,可是,她曾經有過兩個孩子,她是不是沒有做母親的命。
“糖葫蘆
啊,是一種又酸又甜的東西,用山楂串起來,很好吃的哦”。
咚咚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沒被塵世無染過的純淨,讓人看了忍不住憐惜。
“那咚咚也答應阿九姐姐,會好好聽阿清哥哥的話”。
咚咚笑起來,雙眼彎成了兩個月牙,幾棵長的歪歪扭扭的小虎牙格外的可愛,“恩,咚咚和大家都會聽阿清哥哥的話的”。
九天笑着摸摸咚咚的頭,站起身,看着那漢子,“吳大哥,今天能回來嗎?”下山的路很遠,又都是山林,若是用輕功的話,或許可能在天黑前回來。
那漢子果然搖搖頭,“估計回不來了,天黑前能下山到鎮子裡就不錯了,明天回來也得傍晚了”。
九天心裡有數,自然也沒覺得驚訝,“吳大哥,那咱們走吧”。
“九姑娘你就這麼去?”那漢子略微驚訝了一下,九天看看自己,沒什麼不妥啊,爲何不能這樣去?
那漢子一看九天不解,立馬憨憨的笑了幾聲,“沒事,沒事,那咱們走吧”,以前村子裡的姑娘也不是沒出去過,每次出去的姑娘,都是認真打扮一番,惹得他們這些漢子還得等上好久,沒見九天打扮,所以他才驚訝了一下。
九天一身的粗布麻衣,隱隱能看出是有些綠色,麻衣上雖然沒有補丁,可是顯然有些洗的泛白了,一看就是舊衣服。這衣服還是九天初來桃花村的時候,幾家熱心的嫂子把自己的舊衣服找出來按照九天的尺寸給改的,九天也不嫌棄,高興的挨個道謝,讓那些嫂子們頓時就對這個美麗的女子多了些好感。
她頭上也沒帶任何的首飾,雖然不似其她桃花村女子那樣用花布包頭,可鋪滿整個後背的緞子一樣的黑髮,就只用一支沒打磨過,似乎剛從桃樹上掰下來的桃枝挽住,隨意之中,卻透露了一種唯美的空靈。
九天跟着那漢子往外走去,可還沒到門口,就被一隻手拉住了衣角,阿景高大的身子靠在牆邊,頭依舊望着窗外的天空,手卻死死的抓着九天,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似乎都隱隱泛着蒼白。
九天一怔,倒是把他忘了。
“阿景鬆手,我要去給你買藥,明天就能回來,我已經拜託孫婆婆幫忙照顧你了,一會兒你直接回去好不好?”
阿景不回答,也一動不動,那男女莫辨的絕世容顏上沒有半絲變化,鳳眸呆呆的望着天空。
九天示意那漢子等她一會兒,纔開始安撫起阿景來,她知道這幾日下來,阿景極爲倚賴她,甚至對她寸步不離,可是下山不能帶着他,說不準他的仇人就在山下,她雖然會武功,可不能保證保護他安然無恙,再說,她更不想連累了桃花村的人。
“阿景聽話,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保證,買完藥就立刻趕回來,好不?”九天耐心的哄着阿景,在她心裡,阿景就像是咚咚一樣的孩子,因爲他不但失去了記憶,似乎智商也退化了。
阿景依舊不鬆手。
咚咚走上前來,不知何時牽起了阿景的另一隻手,小小肉肉手掌費勁的握着那個擁有修長手指的大手,淡淡的溫暖讓冰冷的阿景一怔,終於將視線從那不知有何好看的天空移向咚咚。
咚咚吃力的擡着頭,因爲阿景確實太高了,“阿景哥哥要聽話哦,孃親說,不聽話的孩子沒有人喜歡,咚咚也不想阿九姐姐走,可是阿九姐姐說要去給阿景哥哥買藥,阿景哥哥,你哪裡痛嗎?孃親說生病了不吃藥,長大了就娶不到媳婦的,所以阿景哥哥,還是讓姐姐去吧”。
清澈的童音帶着無限趣味,只見阿景直直的看着咚咚,那眼裡雖然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可他緊緊抓着九天的手卻鬆了一下。
九天會心的一笑,“咚咚,阿景哥哥確實生病了,不如阿九姐姐不在的時候,你幫姐姐照顧阿景哥哥好不好?”
咚咚重重的點了一下頭,那認真的樣子,讓大些的孩子都笑了起來,“恩,阿九姐姐就放心吧,我會陪阿景哥哥玩的”,轉過頭,那俏皮的小腦袋對着阿景,“阿景哥哥,我家有很多玩具哦,都是咚咚的爹沒生病時給咚咚做的,咚咚給阿景哥哥玩好不好?”
阿景低頭看着只到自己腿彎的小女孩,又轉頭看看九天,那骨節分明的手指終於鬆開,那雙好看的鳳眸望着咚咚,就像渴望着什麼一樣。
阿九放心的跟着那漢子一起出了學堂。
下山的人並不是只有他們兩人,另外還有幾個大汗,只不過看起來年紀都不大,而那吳大哥便成了領隊。
一路下山來,見了不少的野獸和生禽,爬過一座山,走過一片樹林,淌過一條河,才終於看得見零星的幾間草屋,和偶爾經過的獵戶。
九天暗嘆,若不是她有武功在身,說不定早就累倒在地了,而那幾個村民,雖說也呼哧呼哧的喘着氣,但畢竟是長在山裡的人,力氣還是有的。
天黑的時候,他們終於進了一個鎮子,
這個鎮子雖然不大,可卻是離桃花最近的一個鎮子了,而且裡面貨物齊全,平時桃花村缺少的東西在這裡也都能買到。
吳大哥和幾個村民輕車熟路的走到一戶院子前,也不敲門,就直接進了那院子。
“這是老村長置辦的,方便我們下山的時候住”,吳大哥朝九天解釋,又跟那幾個村民分配了屋子。
大家似乎都累了,各自進了屋子之後,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震天的呼嚕聲,九天雖然也累,可是卻沒有睡覺的興致,不知是不是被這熱鬧的鎮子所感染,那顆沉寂下來好不容易享受寧靜的心,突然跳個不停。
退開院子的門,九天順着來時的方向,朝那熱鬧的夜市街道走去。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高低相和的叫罵聲,女子的低吟,男子的高昂,燈紅酒綠的脂粉香,似隱似幻的闌珊燈火,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才短短几個月而已,她突然覺得已經無法適應這喧鬧的生活,還是說,她本該就出生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
這是彤國邊境的一個小鎮,四國的戰火沒有波及到這裡,這裡的人們依舊無憂無慮甚至狼心狗肺的活着,什麼四國君主,什麼天下,什麼戰爭,只要他們有吃的有喝的,誰會在乎那些。
空氣中有些糜爛的味道,那不遠處的粉紅幛縵在春日的晚風中飄揚,濃郁的讓人噁心的脂粉香湮沒了整條街道,鶯鶯燕燕站在欄杆處俯視着對她們流口水的男子,笑的花枝亂顫,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現世,有錢的可以左擁右抱,沒錢的望梅止渴,男尊女卑的社會裡,她們這些女子就活該是男人的附屬物。
她也曾,被男人擁着,如一件衣裳一樣。
皇后如何,鳳女如何,皇妃又如何,她也只是他們三人的附屬,可以爭來搶去只爲一口氣的附屬物,搶到了,他可以哈哈大笑的示威,搶不到,就可以一副痛悔的樣子乞求原諒,她,就真的那麼貧賤嗎?
不知是夜色太悶人,還是九天實在受不了這污穢的氣息,她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那些被她強行遺忘的痛再次疼了起來,就像是眼看着快好了的傷疤,因着上面噬心的鹽巴,讓那傷疤生生的翻出了血肉。
“咦,哪來的俊俏娘子?”這樣的夜已經讓人煩悶,如此輕佻的聲音,更是在心裡添了些堵。
九天緩緩擡起頭,雙眼帶了些冰冷,可是面前油頭粉面的男子早已被那奪魂攝魄的容貌吸引,哪裡管得了其它。
那男子手裡倏的揚起一把扇子,裝模作樣的扇兩下,一副自以爲風流樣,“小娘子,大半夜的這是去哪啊,不怕遇見壞人嗎?不如讓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去你媽的,臭屁楊二,你就是咱流峪鎮最大的壞人,看把人家小姑娘嚇得,哈哈哈…”旁邊一名男子猥褻的說着,一口黃牙讓人看了噁心,“我說小姑娘,不如跟爺走吧,爺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走開”,九天冷冷的說道,柳眉厭惡的簇了起來。
“呦,混帳冬子,看到沒,還是朵帶刺兒的,不過哥哥我喜歡,小娘子,可別怪哥哥不懂憐香惜玉哦”,說着,那油頭粉面的男子扔下扇子朝着九天靠近,一股另人做嘔的男人味道傳來,九天不悅的看向他。
“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小娘子不用客氣,哈哈哈”,那男子雙手一張,就要把九天抱進懷裡,哪知九天只是靈巧的一個轉身,便躲過了那熊抱,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兩個男子。
那猥褻男子顯示愣了一下,隨即笑的更加猥褻了起來,“我說楊二,看不出來這個小姑娘還是顆帶毒的啊,不過爺我正喜歡帶毒的,哈哈哈”。
猥褻男子似乎會武功,手掌霎時變得凌厲起來,朝九天攻了過去。
九天眸子微眯,體內內力凝聚,也不再放縱兩人,頓時出手如電,身形如燕,翩飛在兩人中中間,就像一個鬼魅一樣,看不真切的殘影一閃而過之後,那兩個男子便立在原地,傻傻的瞪着眼睛動彈不得。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滿眼的不可思議,等兩人回神時,才發現身上的衣服沒有了,化成一片片碎布落在地上,而他們兩個人赤條條的立在春風裡,白花花的身子一覽無遺,最可怕的是,他們動也動不了,叫也叫不出聲。
九天踏出巷子,發泄完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連步子也輕快起來。
只是,多事之秋不會讓她如此的安寧。
沒走幾步,前面熱鬧的街道突然亂了起來,偶爾還能聽見刀劍相擊的聲音,不少踏着晚風逛街的百姓被打鬥嚇得四處逃竄,被脂粉充斥的空氣中漸漸滲入了一絲的血腥。
本不想管閒事的,可一聲嬌呼讓她生生剎住了步子,離去的背影立在夜風中那麼的蒼涼,那聲呼叫,就像一柄利劍,頓時攫住了她的心。
“柳飛︕快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