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的人,身子燙的嚇人,可是偏偏自己又感覺害冷。
阿景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只是迷迷糊糊的睡得極爲不安穩,嘴裡不住的呢喃。
“冷…好冷…娘…阿景好冷…”一時失去理智,無法在保持那份清醒,阿景再次柔弱了起來,就如失去記憶的他那般,一雙清澈的大眼,絕世的容貌也被其中的純淨蓋過了,傻傻的,偶爾會指着天上的雲,嘴裡呢喃出奇怪的話語。
可是醒來的他,睿智而陰狠,無情而陰寒,把自己包裹在怨憤之中,以一張冰冷的面具面對所有人,拒絕所有人的關懷和靠近,誰曾想,這,正能說明,他對心底那份溫暖的渴望。
就是孃親吧,他最渴望的東西,也是將他冰封住的東西。
“娘…不要走…娘,阿景痛,阿景難受…”不知不覺的,阿景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九天的身上,一雙手緊緊抓着九天的衣袖,彷彿救命稻草一樣。
一張俊顏紅彤彤的,嘴脣乾澀不已,口中的呢喃卻越來越多。
他失去理智,只能說明他燒的厲害。
九天有些擔憂,看着他滿頭大汗,嘴裡不停的喊着孃親,她心裡也不禁泛酸起來。任他如何呼風喚雨,如何鐵馬金戈,饒是逃不過心底最想觸摸的那層柔軟。
從旁邊的揹簍裡,九天找了半天才找到幾株藥草,還是新鮮的,淋了一些雨水,溼噠噠的,可是卻似乎顯得更加精神了。這是退熱很好的藥草,不說能爲他清毒,可至少能褪去他如今身上的惑人。只是,此時的山林裡沒有火,沒有鍋,更沒有攆藥的石槽。
九天皺眉,不禁有些爲難起來。
“娘,難受…阿景難受…冷…好冷…”
阿景身上溫度高的嚇人,偏偏冷汗不斷,口中不斷的喊冷,臉上紅暈之中泛着一層不甚健康的蒼白,就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而他緊緊拽着九天衣袖的雙手,卻似乎有些顫抖起來。
九天有些不忍,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架勢,雖說是春末夏初,可夜半落雨之後,山林中還是帶着微微寒氣的,長此以往,阿景恐怕會越來越燒,甚至會引發體內殘留蛇毒的侵蝕,霸道的蛇毒加上水火煎熬,熬不熬得過今晚,都是個未知數。
不管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看着他生生在她眼前死去得話,恐怕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九天心一橫,將一顆藥草塞入了口中,檀口不斷的攪動,將那草藥新鮮的汁液存留在口中,然後,對着那火熱的雙脣便覆了上去,像被傳染了一樣,阿景身上的火熱終於找到了突破口,順着她冰涼的身子蔓延,將她也一起燃燒了起來,直到同他一樣的熱度,一樣的火熱。
阿景難受的渾身燥熱又渾身的冰寒,似乎在水與火之中不斷的掙扎,突然一陣清亮靠近,就像是他的救星一般,那暖暖的,卻又清亮無比的身子,比任何的靈丹妙藥都管用,而他,順着自己的意識,睡夢中貪婪的竭盡所
能的靠近這抹冰涼,用盡所有力氣貪戀的靠近她。
九天被阿景緊緊的抱住,連掙脫都不可能了,先是被那火熱的身軀怔了一下,隨即她便當成是阿景睡夢中的倚靠,將口中的汁液強行灌入他口中,從他的懷抱中勉強擡起頭,又將一棵藥草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就這樣,當她將所有的藥草喂入他口中的時候,她似乎虛脫了一樣,滿身的大汗。
夜雨不停,阿景的呢喃聲反而小了些,想必,是那藥草起了作用吧。
直到他呼吸沉穩了些,直到他雙手從她背後話落,她才吃力的從他身上起身,靠在狹小的樹洞內休憩,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從自己內衣裡撕下一塊白布,沾了些冰涼的雨水,放在他的額頭。
樹洞內雖說被雨水打溼的少,可寒氣從下面瀰漫了上來,九天攏了攏衣服,狼狽的將頭靠在樹壁上,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日
天已放晴,雨水沖刷了一夜的山林透着閃閃爍爍的晶瑩,乾淨的綠葉似乎也泛着美麗的光芒,照進山林的幾縷光芒突然有些刺眼,可是卻讓山林的寒氣驟降,多了些溫和的暖意。
樹下,或許是雨水的滋潤,沿着樹根長出了許多奇形怪狀的蘑菇,新鮮的苔蘚也不甘示弱的冒出了頭,偶爾還掛着幾滴珠露,可愛的很。晨鳥開始嘰嘰喳喳的叫起來,在林中飛來飛去多了幾絲生機盎然。樹下斑駁的影子,看不出半絲昨夜的血腥。
阿景睜開眼,刺眼的光芒有些不太適應,眯了一下,等適應了那光芒之後,纔將一雙恢復了冷然防備的眸子展現出來。
環顧四周,他纔想起昨晚他和阿九宿在了一個榕樹洞之中,只是,此時爲何他全身痠痛,而且,肩上有些重。
微微扭頭,對上的,正是那被漆黑長髮環繞的可愛頭炫,一圈一圈的,就像盪開的湖面。
頓時,那雙防備的眸子變得溫柔起來,脣角不由自主的揚起一抹微笑,鼻尖,盪漾着早晨山林裡的清香,可也蓋不住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蓮香。
她枕在他的肩上,多像倚靠着他的樣子,睡着,可是她雙眉卻微微的蹙了起來,似是睡得極爲不安穩,臉上帶着些倦容,是昨晚累壞她了嗎?不知爲何,心裡突然涌起一股心疼,爲她昨晚的挺身相互和昨晚的那句“那就同生共死吧”。
同時,還有些甜蜜,這樣的一幅畫面,是不是像極了相偎相依的一對夫妻?
不對,昨晚,似乎有什麼被他遺忘了。他記得,他中了虎蛇之毒,她爲了保護他險中取勝殺了狼族首領,擊退了狼羣,然後夜裡下起了雨,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粗壯榕樹上的樹洞,然後…
然後,他好似就睡着了,後面發生了什麼?
他不記得了,可是好似身上很難受,而他的身邊,一直有人在守護着他,那個人,是她嗎?
昨晚的夢境,有些模糊,依稀記得見到了丟棄他的孃親,他緊緊抓着孃親的手不放,而且,他被水火反覆不
停的侵襲,時而熱烈時而冰冷,再然後,他似乎記得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覆上了他的脣,就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樣,將他身子上的痛楚撫平了。
身子有些麻,阿景想要側身換個舒服的姿勢,可是頭上突然掉下來的東西,讓他愣了一下。
那是,溼布?
敷在他額頭的?
這麼說,他是昨晚高燒了,那昨晚他感覺到的冰涼…
修長的手指不自覺的覆上自己的薄脣,雙眼透出了一抹不可思議,轉頭,正對上那熟睡的容顏,和,她脣角殘留的青色藥漬。
她,她竟然用這種辦法爲他救治?
說不上來是驚訝,是感激,還是喜悅,阿景只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再一次的讓他不想放手,也放不開手了,一瞬間,她的嗔怒,她的笑顏,她的堅定,她的淡然,如一張張畫面一樣在他腦海中翻涌而來。
他恍然發現,原來,她早已掠奪了他的心。
許是他的動作驚動了九天,“嚶嚀”了一聲,那翩然如蝴蝶的睫毛眨動幾下,一雙黑如暗夜星子的眸子微微的睜開,那初醒時的惺忪,愣是爲她添了幾分可愛的慵懶的性感。
本是緊緊盯着九天的阿景,突然慌亂的移開自己的視線,就像偷吃被抓的小孩一樣,“你,醒了?”
九天從他肩上擡起頭,眯起眸子看看外面的天色,“天亮了”。
突然離去的沁香,讓阿景感覺心裡空了一下,“是啊,天亮了,你,昨晚沒睡?”
九天點點頭,“恩,你昨晚發燒了,身上燙的嚇人,我正好採了些藥草能去熱,不然你恐怕熬不過昨晚,對了,你的蛇毒如何了?”許是剛醒來還有些反應遲鈍,九天沒有看到阿景的不自然。
“好多了,只是仍舊無法運功,不過走路應該沒問題了”。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四月的早上依舊有些微涼,晨光很好,照在身上懶洋洋的,至少今日不會再有雨水了,“我們早些下山吧,林裡積了雨水,說不準就有猛獸出來尋水喝,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好”,阿景回答的有些不太情願,突然意識到,這樣同生共死的日子,如此短暫,短暫的馬上就要結束了。
九天說完身子就朝樹洞外移動了出去,突然寬敞起來的樹洞,少了她的氣息,讓阿景極爲不適應,雙眼望着那瘦弱的後背,愛戀如此明顯。
雨過天晴了,而他們,是不是也會走向晴天?
幸好今日是晴天,透過遮了大半邊天空的樹蔭,偶爾能看到燦爛的太陽,他們循着太陽的指引,找到方向走下山林,只是,泥濘的山路多了些坎坷,阿景身子又未完全恢復,當他們回到桃花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雨過之後,桃花花瓣撒了一地,滿面的桃花清香,老遠就圍繞了他們。
只是,當他們走進桃花村時,怔住了。
從沒想過,那相偎相依了兩日一夜的同生共死,在回到桃花村的時候,又變成了陌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