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九天就重新搬進了桃仙居,從此閉門不出。
慕藍楓不止一次的來看她,請求她回到他們的新房,請求她原諒他,可是九天似乎是鐵了心一樣,冷冷的將他趕了出去,她說,她不喜歡他身上沾染的氣息。他說,自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碰過沁竹。她說,那種氣息是藏在骨子裡的,一次,足夠了。
慕藍楓一次次的氣餒而回,心裡終於明白,天兒是真的氣了,想要她原諒他,恐怕很難。
從此以後,慕藍楓不再來打擾九天,卻每日每夜的總有那麼一刻站在她的牀前,或看着她輕柔的撫着自己的小腹,或溫柔的看着她的睡顏,他安排廚房給她最好的膳食,安排太醫定期問診,安排她的衣着,可是,他都不敢再出現在她面前。
因爲,他害怕再看到她眼中的嫌惡,看到她微微揚起的帶着嘲諷的脣角,那會讓他,生不如死。
九天就在她自己的院子中,在這一片窄小的天空中,等待着她孩子的出世,這一等,就是五個月過去。
桃花樹下,她一身白衣,看和濃綠的葉子變得枯黃,再紛紛落下,歸於這泥土之中。初秋,涼風起,揚起樹葉翻飛,揚起她裙腳輕擺。黑髮粘上臉龐,她一頭少女裝扮,永遠不想承認那一日的火紅,那一晚的心傷失望。
伸開手掌,她接住一片翻飛而下的樹葉,帶着暗黃的尖細桃葉彷彿依舊留着盛夏的氣息,只是,更多的是屬於秋日的蕭瑟。
兩指捻起桃葉,素白的手指捏着桃葉輕輕旋轉,臉上難得的掛上了一抹寧靜的笑。
那是,爲了迎接她即將到來的孩子的笑。
再過兩個多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雖然沒有桃花的絢爛,也沒有滿目的蒼綠,可是冬日也不錯,踏着銀雪,賞着冬梅,她的孩子一定是個極賦詩情畫意之人。
“姑娘,起風了,回去吧”,橋橋從身後走來,關切的說着。
夫人不讓她喊“夫人”,所以她只能如以前一樣,喊夫人“姑娘”。
九天搖搖頭,“不冷,這樣的風很溫和,沒關係的”,她一隻手撫着小腹,來回的不住摩挲,眼裡的溫柔彷彿能溺出水來。
橋橋轉頭看着不遠處那抹隱藏的身影,眼裡有些悽然,徑自轉身回了屋裡。
殿下和姑娘兩個人,明明愛着對方,爲何成了陌路人呢。殿下心心念念着姑娘,時不時到桃花居,只爲了能在暗處看上姑娘一眼,甚至,有人每天專門向她彙報姑娘的吃食舉動。姑娘明明已經是“夫人”,卻又偏偏執拗的讓丫鬟們喊她“姑娘”,她執意要拋棄別人求一輩子也求不來的七皇子妃身份,甚至是殿下的夫人身份。
唉,一個情字,奈何,奈何?
慕藍楓藏在桃花居的一處拐角,那裡能清楚的看到九天的一舉一動,他能看到她臉上帶上了久久不見的笑容,能看到她摸着自己的孩子時臉上的溫柔,甚至能看到她眼裡的倔強和堅強。
她一直都很倔強和堅強,就算失去了記憶,她也不會忘了自己的性子,
所以,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執着的不原諒他,執着的要拋開自己的身份。他常想,是不是等她將孩子生下來後,她就會離開了。
難道真如師傅所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末強求。他一直都在強求她,她從來就不該屬於他。
可是,他從來不信命。
慕藍楓癡癡的望着不遠處的九天,那抹白色的身影讓他動容,讓他愛戀,讓他愧疚,只是,那雙狹長的鳳眸帶着堅定,堅定的不讓她離開他。
橋橋沒多久又折了回來,走到九天身後,將一塊披風給她披上,眼角偷偷斜睨拐角的藏着的人。
“姑娘還是披上披風吧,着涼了對小世子不好”,她可不想因爲伺候不好姑娘,被殿下責罰,小幽前幾日就因爲給姑娘端的蓮子粥冷了幾分,就被殿下罰了十大板,現在都還在下人房趴着呢。
“謝謝”,九天甜甜一笑,那笑容就連天地都失色。
橋橋沒說話,她能看出今天姑娘的心情不錯,自從那次姑娘跟殿下鬧彆扭之後,差點小產時,姑娘就很小心的隱藏自己的情緒,甚至笑容都不曾有過,其實她也不明白姑娘不笑,是因爲殿下的事傷心還是因爲要控制情緒。
“啊…”九天突然驚叫一聲,橋橋嚇了一跳,暗處的慕藍楓也是一驚,差點就跑了出去,可是他看到九天臉上似乎並沒有痛苦的神色。
“怎麼了姑娘?”橋橋焦急的問道。
九天卻不緊不慢的搖搖頭,“沒事,別緊張,他好像踢我了”,那聲音很小,慕藍楓卻聽得清清楚楚,突然,眼眶被霧氣籠罩,心頭瀰漫着一絲甜蜜和幸福。
他從來不知道,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他感覺擁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幸福。
橋橋驚喜的看着九天凸起的肚子,“真的嗎?他還會動?他還會踢姑娘?”
九天含笑點點頭,“真的,不信你摸摸看,他踢了好幾下了,好像是個調皮的小傢伙呢”,九天拿着橋橋的手貼上自己的肚子,眼裡的笑如此的溫柔。
慕藍楓望着撫上九天肚子的手,眼裡羨慕不已,他多想如橋橋一樣也那樣感受自己的孩子啊,可是,轉眼間他眸色黯淡,九天不會讓他靠近的,就連這樣的距離,他都要偷偷的。
“真的,他真的動了,姑娘,他真的動了”,橋橋感受着手上傳來的一下跳動,驚喜的看着九天大聲的叫喊,原來,感受一個小生命是如此的快樂。
橋橋一邊感嘆小生命的神奇,一邊偷偷斜眼看向那個陰暗角落中的人,那隻手還停在九天的小腹上,一邊說着自己的興奮,而這興奮就好似故意說給某人聽的。
“姑娘,我神奇哦,他這是不是他的小腿的位置,要不然他怎麼會踢你呢,‘噗嗵噗嗵’的,跟心口跳動一樣,呵呵,姑娘,看來小世子真的很調皮呢,只是姑娘有沒有感覺到不適?”
暗處的人影帶着一臉的豔羨,雙眸緊緊盯着那凸起的小腹。
天知道他有多想立刻奔到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擁入懷裡,一起感受他們孩子的跳
動,一起品嚐這份甜蜜的快樂,將近半年了,他懷念她身上的味道,更懷念她的溫柔和甜美,他想念她依着他的樣子,更想念她那甜甜的一聲“師兄”。
自作自受,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他毫無選擇,他也放不開沁竹啊。
他沒有忘記他和天兒的誓言,沒有忘記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姑娘,風涼了,回屋吧”,橋橋眼見着自家的殿下一臉黯然,仍舊不明白這兩人爲何要互相折磨,她只是一個下人,能做的,也只是讓主子心寬慰一下罷了。
九天依舊搖搖頭,貪戀的望着這濃秋,不忍離去,“沒關係,天還早呢”,秋風雖有些涼,可是還不至於生病,況且這樣的秋風,似乎能吹散她一些不快。
“橋橋,你可知道耀國的聖德皇后?”九天突然問出口,她沒看到,暗處的人影身子猛地僵住。
橋橋點頭,臉上突現仰慕之情,“聖德皇后?當然知道啊,她是一個很傳奇的女子,據說她是‘鳳女’,能匡扶國家,平復災亂,更是一個絕世的美人。一年前她同耀皇大婚,可是才短短的一個多月,聖德皇后就死了,據說死在了一場大火中,耀皇爲此神傷,併爲了她幾乎廢除了後宮,至今未再立後。聖德皇后據說生前爲了救人,用自己的血救了幾百名百姓,她死後,耀國的百姓還爲她建了廟祠,一年了,耀國的百姓都在懷念他們的聖德皇后呢”。
女人都喜歡八卦,一說起這些,橋橋有些欲罷不能,九天的雙眉卻微微蹙起,暗處的慕藍楓捏進了拳頭。
“橋橋見過聖德皇后嗎?”她不明白爲何一想起那畫中的女人,她就會頭痛,更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橋橋搖頭,“奴婢只是個下人,連咱們慕國的皇后都沒見過,哪裡見過什麼耀國皇后啊”。
“那你可知道耀國皇后叫什麼?”她是不是同那耀國皇后有什麼關係?
“知道,好像叫鳳九天”,橋橋肯定的說着。曾經“鳳九天”這三個字天下人盡皆知。
九天身子倏的僵住,鳳九天,鳳九天,聖德皇后叫鳳九天。
她記得,那日遇到的那個藍衣男子,就喊她鳳九天。
難道,她長的跟那個聖德皇后真的那麼相似?還是說,她跟聖德皇后,根本就是有關係。
暗處的慕藍楓早已變了臉色,邪魅的俊顏透着一股冰寒,這冰寒,除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九天不知以外,連橋橋都感受到了。
橋橋突覺周身一片陰寒,朝那角落望去時,只見自家的殿下一雙眸子彷彿要吃人一樣的望着自己,橋橋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卻始終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
“姑…姑娘,還是回去吧,天涼,沾了…寒氣就不好了”,橋橋膽顫的斜睨角落裡的慕藍楓,心裡涌起一股恐懼。
九天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似乎對這秋景依舊流連不已,只是,身上確實冷了,不能凍壞了她的寶貝。
“恩,走吧”,輕輕轉身,只留給暗處一個淒冷孤絕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