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江水月就在遠離公社機關50多公里鄉下的姨媽家隱住了下來,絕對隱蔽絕對安全,姨媽對她悉心照料。孩子出生後,江水月總是穿梭於公社機關與遙遠的鄉下之間,那輛飛鴿牌自行車無不立下了汗馬功勞。姨媽的左右鄰舍,總覺得突然來個姨侄女在這裡添生,有點不明不白,姨媽就向人家解釋姨侄女工作忙,一家子的國家幹部,就只好讓她代養孩子。左右鄰舍不是就這麼好蒙的,心頭難免犯疑。小寶貝敏敏冰雪聰明,足滿週歲的時候就開始牙牙學語,很討人喜歡。
敏敏兩歲時,左右鄰舍總跑過來問她你爸爸呢,你爸爸怎麼一直不來看看你?朦朧中,敏敏只覺得爸爸是個幸福而溫馨的字眼,於是就幻想着人們所說的爸爸的樣子。這天夜裡,敏敏突然對江水月莫名其妙地念叨着爸爸,爸爸,讓她心生酸楚惆悵,就說噢噢,你爸爸在很遠的部隊當兵呢。當人們再次問敏敏的時候,敏敏就很理直氣壯地說爸爸在部隊。人們知道了怎麼回事,覺得這事兒也在情理之中,就不再多問了。
躲躲閃閃、惶恐不安的日子,似一股泛黃的溪流,靜靜地流淌,奔騰向前。這種日子就這麼平凡的過下去倒也相安無事,可是,隨着敏敏日漸長大,江水月早預料到的問題,也同時顯現出來。
突然一天,江水月收到胡志海的來信,信說他即將退伍回家,第一樁大事是結婚,讓她預先做些準備,比如購買牀上用品,新房的佈置等等。江水月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措手不及。胡志海所說的婚禮準備,那隻不過是區區小事,很容易辦到,問題是敏敏的轉移,那纔是當務之急呢。
江水月深深懂得,愛一個人,就得讓他活得自在,尤是對邢雨明,更得讓他順利完成學業。多少個星期天,江水月趕到遠隔400多公里的省城與邢雨明相會,但就沖沖而去又沖沖而回,從不添亂,孩子的事,她也信誓旦旦地向邢雨明保證,她絕對有能力妥善照料。可真事到臨頭的時候,她卻慌得六神無主,不得不求助於邢雨明。她爲邢雨明去了掛號信,信寄出近個把月,杳無音訊,老不見回覆。她終於對他的最愛有了反感,你什麼男子漢?你什麼韜略俊傑,原來是個負心漢,當初自己真是瞎了眼!
邢雨明在江水月的滿腹厭煩中突然出現,讓她在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揪心想念的身影偶然出現的時候,江水月的所有厭煩頃刻就煙消雲散了,愛的潮涌依然灌滿心頭,依然讓她激動得不能自持。
夜幕四合,晚霞褪淨,天完全黑了下來,江水月這才推出她的飛鴿,按照約定地點,與邢雨明比肩朝姨媽家走去。江水月偶然帶來個英俊的小夥子,姨媽意識到了什麼,並沒有感到意外,就說來稀客了啊,屋裡請坐。邢雨明接過姨媽的茶杯稱謝後,朝屋內一番搜尋,急盼見到他們的寶貝女兒。
敏敏你看誰來了?江水月朝內屋叫了一聲,隨即,敏敏歡快地奔了出來,傻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江水月牽着敏敏的小手,拉近邢雨明的身旁:這就是你一直想念着的爸爸啊,快叫爸爸。
敏敏怯生生的,遲疑了一陣後,茫然地叫了一聲爸爸。
邢雨明將敏敏一把抱了起來,在她的頭上親了又親:乖乖,爸爸讓你受委屈了。
姨媽是個善解人意的善良女人,當晚準備了家中最好的牀鋪,讓江水月另類的一家子共同度過了難得的一夜。
不待天亮,邢雨明早早地起了牀,弄醒了睡夢中的敏敏,說爸爸要走了,過幾天就來接你。好不容易盼回的爸爸,眨眼就要走掉,讓敏敏萬般失落,很不可思議,緊緊抓住邢雨明的手臂不讓走。邢雨明反覆哄勸,方纔脫身。
邢雨明從江水月姨媽家離開,徑直去了他姨媽家,姨媽同在一個公社,沒有班車通行,步行10多華里就到。已現華髮的姨媽,由於終年操勞,背有些駝,見到姨媽,邢雨明彷彿就見到了母親,緊緊握住姨媽粗糙的雙手:姨媽,我回來看您了。
高大筆挺的邢雨明,成熟了,長見識了,姨媽高興得不得了:孩子啊,你總算走出了苦海,真沒想到你能有今天,讓姨媽高興啊。
姨媽您可幫了我的大忙。邢雨明突然說這話,讓姨媽費解。
姨媽說:孩子啊,一家人說這話不見外了嗎?想當年我幫助你們是應該的。姨媽根本不會理解,邢雨明所說的幫大忙,是他拿姨媽的什麼不治之症,才成全了這次回老家的機會。邢雨明爲他編就的謊言而深感不安,愧對了姨媽。他將帶來的禮物,親手交給姨媽說:姨媽,這是我帶給您的滋補品。
姨媽接過禮物,責怪邢雨明不該亂花錢,空手來看看就是姨媽的福分。老人家打開包裝精美的滋補品,感慨萬千:再好的滋補品,也補不了我過去的日子。只盼你常回家看看,就比什麼滋補品都好。
回途中,邢雨明的思緒隨着車輪飛旋翻飛。姨媽的人生感悟一直在他耳邊迴盪,再好的滋補品也補不了過去的歲月。他走過了苦難的童年,領略了花樣的青春時光,如今本該是人生中飛黃騰達的鼎盛好運。可是,不覺間,就做了一些渾渾噩噩的夢,節外生枝,發生了那麼辛酸苦辣的故事,那些故事,連他自己也恍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