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言一口氣跑了很遠,直到了家門口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他伸出手呆呆地看着綁着上面的髮帶,又漸漸地將手握緊。
門是虛掩着的,他推門進去,發現蘇虎已經回來了。
“你這個賠錢貨!”蘇虎一身酒氣,指着推門進來的蘇輕言破口大罵:“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知道回來!”
蘇輕言低着頭,默不作聲。
蘇虎酒意上頭,燥熱翻騰,一個箭步上前抓着蘇輕言的領子將他往地上狠狠一摔。
“是不是和哪個野女人鬼混去了!”蘇虎口不擇言:“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不知羞恥的逆子!”
蘇輕言蜷縮成一團,拳頭巴掌像是雨點一樣往身上落。但他硬是死咬着牙不出聲,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咳咳···”屋裡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咳嗽聲,他爹林語還是被吵醒了。
蘇虎聽着了屋裡的聲音,“沒用的病秧子!連個兒子都管不好!”罵着就要進屋收拾林語。
蘇輕言死死抱着蘇虎的腿,哭求道:“娘,打我吧,打我吧!是我錯了,我錯了···”
“你以爲我會放過你嗎?”蘇虎怒喝,對着蘇輕言又是一頓毒打,蘇輕言儘可能地護着頭部與腹部,疼痛使他微微抽搐着,而蘇虎的打罵卻持續不斷。
過了一會兒,蘇虎像是打累了,也不進林語的屋子了,罵罵咧咧地回到了自己房間,倒頭就睡。
蘇輕言顫抖着爬起來,兩眼一陣發黑,踉蹌地走進林語的房間。
“爹。”蘇輕言一進屋就看見林語滿面淚水地躺在牀上。
“咳咳···輕言,都是爹沒用···咳咳···讓你受這樣的罪···”林語帶着哭腔虛弱地說。
“爹,兒子沒事。”蘇輕言強裝笑顏,“今天上山採着了不少好藥材,明天給爹熬着吃了,爹一定會好起來的。”
“咳咳···爹的身子爹自己知道,不多時了···咳咳···可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林語只能吐着氣聲。
蘇輕言眼中含淚,忍着不讓它落下來:“不會的爹,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一邊說着邊熄了燈,林語撐不住沉沉昏睡過去。
而蘇輕言躺在自己的小牀上,渾身上下疼的他遲遲未能入睡。
他舉起手,解開綁在上面的髮帶,認真端詳着,那是條有些舊的黑色髮帶,皺皺巴巴的,還混着些血腥味。
但他看了好一會兒,竟鬼使神差地將它攤平摺好,藏進了自己枕頭底下。
蘇輕言安靜地躺在上頭,腦中慢慢浮現風澈仔細爲他包紮的身影,她的動作很輕,眼中似乎還帶着點溫柔······
想着想着,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似乎連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沒一會兒他便陷入了沉睡······
風澈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一刻也不耽擱地去鎮上找工作。
柳條村離鎮上走路不過兩個時辰路程,若是置購了拉車,一個時辰便能到。
鎮上比村裡不同,繁華熱鬧,道路兩旁各式各樣的小攤,商鋪,酒樓,人們摩肩擦踵,喧鬧聲不絕於耳。
正當風澈思考着要尋個什麼差事的時候,迎面走來了一羣吊兒郎當,衣衫不整的女人。路人們看見這一羣人都繞道走遠,爲首的女人一把捏住了風澈的肩膀,笑道:“澈子,聽說你昨天被人打了,看來傷的不重啊,這都能下地了,哈哈哈哈哈···”
風澈有些走神,冷不防被人抓了肩膀,心中一驚,反手本能地給了那人一拳。
那人捂着臉哀嚎一聲,風澈這才仔細看了眼她,憑着記憶認出這人是之前與風澈廝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中的老大陳猴子,以前可沒少攛掇風澈幹些混賬事。
陳猴子疼得呲牙咧嘴,狠狠瞪着風澈:“你居然敢打我?”
風澈面無表情道:“抱歉。”說罷,轉頭想要離開,這樣的人,早些與其斷了關係爲好。
可陳猴子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她:“想跑?沒門!”
話音剛落,風澈就感受到身後襲來一陣拳風,她側身輕易躲開,陳猴子一擊未中,面上有些驚愕,但她沒有就此停住,怒吼一聲再接一擊,來勢洶洶。
而風澈只微微側頭,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再順勢扼住了她的脖頸,使她無法動彈。
在旁幸災樂禍看着的跟班們面面相覷,皆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陳猴子做夢都沒想到,以往對她言聽計從的風澈今天不但打了她,還讓她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
她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們還愣在那幹什麼!”
陳猴子的跟班們似乎才反應過來,一個個上前罵罵咧咧地將風澈圍住。
風澈漸漸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陳猴子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嘴裡只能哼哼哧哧地發出無意義的雜音。
跟班們顧忌陳猴子的安危,只是圍着卻不敢真的動手。
風澈冷冷掃了衆人一眼,隨後湊到陳猴子耳邊沉聲說:“不管從前如何,今日過後,我與你們再無瓜葛。”她頓了頓,聲線更加冷漠:“你們最好記住,不然,我可不會像今日一樣手下留情。”
陳猴子還沒弄明白風澈的意思,忽地耳邊一陣風聲,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而風澈的腿還保持着踢在半空的姿勢。
跟班們見到老大已經脫離了控制,便一個個掄起拳頭衝了上去。
但她們衝上去的時候有多凶神惡煞,倒在地上時就有多鼻青臉腫。地上稀稀拉拉躺滿了陳猴子的人,而風澈只是拍了拍衣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猴子踉蹌地爬起身,手還捂着肚子,皺眉看向躺在地上還在哀嚎的跟班們,怒吼道:“一羣廢物!”
她擡眼環視遠遠圍觀的路人,氣急敗壞道:“看什麼看!再看老孃把你們眼睛都挖出來!”
圍觀的衆人一下子散開了,只是眼中俱帶着鄙夷,有個別膽大的還發出了幾聲嘲笑。
陳猴子氣得磨牙,眼睛通紅看着風澈離開的方向,“你給我等着!”
風澈轉了轉有些痠痛的手腕,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和混混打個架都累成這樣。
不過,這一耽擱,就快到中午了,本就沒吃早飯的風澈此時更是飢腸轆轆,但兜內的幾個銅板並不足以在鎮上吃到一頓好飯。所以,她必須儘快地找到工作。
鎮上雖然招工不少,但礙於她以前聲名遠播的臭名聲,竟沒有一家願意招她的。風澈都想着,若是實在不行,去渡口當個苦力幫工算了。
她四處溜達着,忽然看見前面排着一條長長的小隊。
風澈走近,一座豪華的宅邸映入眼簾,其上匾額端正地寫着“崔府”二字。
那條隊伍就是排在了崔府門前,排隊的全都是女人,大多還生的魁梧雄壯。
風澈來了興趣,經過一番詢問得知,原來是這崔夫人在爲她的兒子招一個貼身護衛。
崔府家大業大,崔夫人對其子又寵愛有加,這貼身護衛一職自然成了香餑餑,人人爭搶。
風澈挑了挑眉,這工作報酬不低,她倒是可以一試。
遂她移步站到了隊伍的最末尾。
護衛,身手最爲重要。挑選的方式,自然是比武。
一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人垂頭喪氣地從風澈身邊走過,而打敗這些女人屢戰屢勝的是一個身材尤其高大壯碩的粗獷女人。
風澈眯了眯眼,若是以前,她定不會將此人放在眼裡,但是現在她的身體太過孱弱,不能與她硬碰硬。
很快,輪到了風澈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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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記錄的管事看見風澈瘦削的身體,微微搖頭,之後便連看都懶得看了,只低頭做自己的事。
那個壯碩的女人睨了風澈一眼,似是十分不屑,她勢在必得地冷哼一聲,直直朝風澈揮了一記重拳。
眼看拳頭就要砸上風澈的面門,她卻靈巧地側身躲過,拳風呼嘯着颳起她耳側一縷頭髮。
風澈皺眉,心中暗道:“果然一身蠻力。”
本想一擊了結風澈的女人見她躲過,低吼一聲又緊補一拳,但風澈這次不偏不躲,雙手輕輕抓着女人手臂,往後順力一送,女人頓時失重,朝前踉蹌了幾步,頗顯狼狽。
壯碩女人似乎被惹怒了,接下來幾拳更是不管不顧地揮舞。風澈借力打力,以柔化剛,非但沒被打中一拳,反倒是女人的身上還結實地捱了好幾下。
風澈看着眼前越來越憤怒而更加亂了分寸的女人,眼睛微眯尋了個破綻,是時候結束了。
她突然快如黑豹一般越到女人身後,緊扣女人幾個關節,隨之一個勾膝正中女人腰窩,長得和熊一般壯實的女人竟就這樣直直倒在了地上,再無一戰之力。
“好!打得好!”風澈剛直起身就聽見一聲響亮的叫好,她擡眼望去,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公子。
看愣了的管事倏的回神,她忙站起身,屁顛顛地跑到那人面前,十分恭敬地喊了聲“崔公子”。
崔鶯身穿一襲鵝黃色長裙,粉面桃腮,特別是那雙靈動清純的杏眼頗爲動人。
“你叫什麼名字?”崔鶯也不像尋常男子那樣怕人,直直看着風澈問道。
在風澈的記憶中,這個世界對男子限制頗多,像崔鶯這樣直接跑到這麼多人的地方,還不避諱地與陌生女子對話,已算是越矩失禮了。
但風澈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約束男子的規矩禮教並不在意,只覺崔鶯的性格頗爲活潑好動。
她明明在看着崔鶯,但卻不知怎麼,突然便想起那晚在後山遇見的男子,月光零碎地灑在他眼中,溫柔的讓人心疼,但他卻只淺淺地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跑走了。如若是他,見了人必也是羞怯着的,並不會像崔鶯如此。
“公子問你話呢。”管事見風澈發了愣,不覺提醒道。經過剛剛的搏鬥,管事已經對風澈刮目相看,心中也基本定下了人選。
風澈聞言回了神,拱手恭敬答道:“在下風澈,柳條村人。”
“你是風澈?”管事怪叫一聲,她看着風澈的眼神瞬間變得奇怪起來。
陳猴子一夥兒在安鎮上着實是有些名氣,風澈以前好歹也算是跟在陳猴子身邊的親近人,她的名號大家夥兒也是耳熟能詳的。
“怎麼了?”崔鶯水潤的眼中帶了些疑惑:“風澈這名字挺好聽的。”他上下打量了風澈幾眼:“瘦是瘦了些,但長得不錯,身手也好。” 他轉頭看向管事:“本公子就要她了。”
管事滿頭是汗:“公子,這······”
管事的還想解釋,但崔鶯可沒那個耐心聽,他擺擺手,最後饒有興味地看了風澈一眼,輕快地離開了。
就這樣,在崔鶯的一意孤行下,風澈算是比較順利地找到了貼身護衛的差事。
從明天開始幹活,白天一整天沒有休息,更沒有雙休日,管事在她臨走前還特意囑咐了,要一刻不離地看着崔鶯,保護他的安全,她說這話時眼中帶着明晃晃的警告。
風澈不甚在意,她看了看覺得沒什麼問題便籤了工契。
管事從懷裡掏出幾錠碎銀,拋給了風澈:“這是你贏了打擂,公子賞的。”
風澈一隻手精準接住,向管事道了謝,便離開了崔府。
她走在路上,將那些碎銀子拋上拋下,銀兩相撞的聲音並不那麼清脆。這賞銀不知那管事剋扣了多少,風澈有些好笑地想着。
但沒關係,手中這些銀子也夠花一陣子了。
她先是找了個小飯館,結結實實地吃了頓飽飯,然後去糧鋪購置了些糧食,途中路過一家比較熱鬧的果脯店,還進去買了一包賣相不錯的蜜餞。
逛着逛着,時間也不早了,風澈擡頭看了看天色,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