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之痞妃有毒 091 墨敬驍
墨敬驍並未先答,反倒是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墨黑鳳眼,深邃幽壑,銳利清明,似乎能洞察一切。
“今天的事,你心軟了?”
寧玉槿眼裡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皺起眉心垂下頭來,有些懊惱地咬着下脣。
她不該貿貿然問出這種問題的。
和墨敬驍這種人說話,一句話一個詞就能輕易地暴露了自己。
可是說實話,看到墨敬驍那雙眼睛,她卻莫名地覺得,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算不得心軟,只是自己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罷了。”寧玉槿聳着肩,淡淡地笑了一下,“平日裡小打小鬧就算了,可一想到寧玉凝現在才十四歲,如果嫁給了餘振吉,那她以後的日子就全部毀了。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尤其是在靜心堂裡,她看着寧仲儉一步一步走出去時候的場景,對她觸動太大。
他佝僂着背,好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背上,彷彿因爲今天的事,瞬間老去很多。
墨敬驍看着她,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撥動着茶盞的杯沿,緩緩地開口問:“那你後悔嗎?”
寧玉槿搖了搖頭,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後悔。”
她並不是一個萬事做絕的人,在之前的很多次,她對寧玉凝也不過是小懲大誡。
可是一個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她可以表面受委屈暗裡整回去,可是身邊的人,卻會因此實打實地受牽累受傷害。
有些事情,如果不擺在明面上來解決,它就像一個毒瘤,永遠地存在在那裡,不會消失,只會越長越大。
墨敬驍點了下頭:“你若不後悔,那就證明,在你內心裡,你認爲你做這件事是值得的。既然是值得的,那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寧玉槿擡頭望着墨敬驍,忍不住吶吶地張了下嘴。
還可以這樣理解嗎?
好像……也挺有道理。
對面,墨敬驍這時起了身,不急不緩地走到窗邊,擡頭望着外面一片遼遠的夜天。
遠山勾勒,樹影傾斜。
窗外透進的斑駁月光,將他的輪廓勾勒出一條銀色的線。
他的聲音,就在這樣的夜裡慢慢飄遠,醇厚動人:“我記得我第一次去軍營的時候,鎮東軍的狄老將軍就將我擰在馬背上,一路奔馳去了附近的村莊。到了那裡之後,他幾乎是毫不客氣地將我扔在了地上。”
“他當時騎在馬上,我當時摔在地裡,他就拿着鞭子指着那些正在耕田種地的老嫗和孩子對我說,看見了嗎?這些就是大鄴的子民,他們的男人被抓的抓、殺得殺,他們的女人被搶的搶,賣的賣,他們過着比狗還不如的生活,他們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因爲戰爭和飢餓死去!”
“他說,你在戰場上對敵人每一分仁慈,他們都會化爲對大鄴百姓的傷害,加倍還諸。軍人的職責是保護自己的國家,守護自己的子民,如果你在戰場上是個懦夫,連拿刀都不會,連殺人都不行,那就滾回盛京,當你的享樂王爺去。”
“噗嗤——”
寧玉槿想着當時的場景,頓時忍不住嗤笑出聲。
“這狄老將軍倒是個耿直人。”
居然敢這麼吼墨敬驍,也不知道當時墨敬驍有沒有“嗖嗖”地對他放冷氣。
不過寧玉槿偷偷看墨敬驍的時候有注意到,他說道狄老將軍的時候,臉上僵硬的線條明顯化開,眸中含光,神情柔和了許多。
“他就是這樣說一不二的,當時直接把我扔在了一堆新兵裡,也沒告訴任何人我的身份,任由我自己摸爬滾打。直等到某次閱兵,他看見了我,似乎纔想起我來。那時候,我已經是越騎校尉,獨立帶軍參加過很多次戰役了。”
寧玉槿聽到這裡太陽穴一跳,忍不住問道:“我想說,那狄老將軍多大了?”
墨敬驍眉心一個大問號,好像沒懂她問這個幹什麼。不過卻還是回答說:“六十有五。”
寧玉槿恍然大悟:“依我看,狄老將軍也不是真有心不管你的,而是他上了年紀有些老糊塗了,根本就忘了這一茬了。”
要不然以墨敬驍的身份,到哪兒都肯定被人衆星拱月的圍着,怎麼可能被人丟在一旁忘記了呢?
墨敬驍嘴角淡淡地彎了彎:“其實當時我也是這麼說的,只是那老傢伙死活不承認,非要說是給我的歷練。”
寧玉槿聽着這些話,腦海裡面頓時冒出一個時而嚴肅時而可愛的老頭子來,臉上忍不住有了些笑意:“那你當時有沒有讓人打他板子?”
“呵,”墨敬驍垂下眸子,有笑意流露在眼角,“其實我很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提前讓我知道大鄴百姓的苦,那我面對那一條條生命的時候,我可能真的下不了手。如果不是他把我丟在士兵裡面去,我也永遠不會知道,戰場,是從不給人留後路的。如果你不能一擊將你的敵人殺死,那麼下一秒,他的刀就會割破你的喉嚨。”
就像空谷裡有迴音在響,一聲一聲激盪胸腔。
寧玉槿看着墨敬驍那被戰場刀風劍雨雕刻出來的凌厲的臉部線條,似乎有些明白他那“修羅戰神”的名號是如何得來的了。
在敵人面前,他是索命閻王,是地獄修羅,不給他們留絲毫活路。
在大鄴子民面前,他卻是上天派下來解救他們的神祗,保他們一生安穩,護他們一世周全。
墨敬驍這人,想得那般直接。
他只想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誰要是危害到一分,無論是誰,他都毫不留情!
在設計寧玉凝的時候,她也不正是這麼想的嗎?
而且墨敬驍說的對,如果你不能一擊將你的敵人殺死,那麼下一秒,他的刀就會割破你的喉嚨。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是我想差了,”寧玉槿衝着墨敬驍笑了笑,“什麼事都沒有絕對的錯與對,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僅此而已。”
墨敬驍嘴角微勾,伸出手摸了下寧玉槿的頭,說:“不算太笨。”
寧玉槿嘴角一抽,有些無語地看着墨敬驍。
她怎麼覺得他好像在摸自己聽話的小狗?
可是說實話,這一刻,燭光溫暖,時光靜謐,墨敬驍的聲音飄在周圍的空氣裡,美好而沉靜。
她的心,從未有過的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