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很久不碰拆遷這個老本行,但是由於李潭村的開發,一下子來了三條過江龍,一是葉雄圖的邦安集團,二是南粵江家的龍海地產,三是江浙財團的聯合體,逼得像他這種地頭蛇只能在三條過江龍之間撈些蝦米嚐嚐鮮。
不過他幸運地搭上了一個貴人,從中拿到了李潭村三分之一的拆遷工作,雖然折遷現在已不太賺錢,但蚊子肉也是肉,吃下去也能有個肉味,可是他負責的區域裡還有三家釘子戶,其中一家就是李煥彩家。
他以前不信風水,但年紀大了,越覺得小富靠勤、大富靠命,想到自己的命還不錯,那就可以靠風水再增旺運氣,所以他今天特地請了一位大師前來看風水擇吉時,看什麼時候把釘子戶給拔了合適。
鄒東利看了看手錶,離約定的時間過了半個小時了,但他不敢打電話催,大師說不用他來接,這年頭,越是在牛A與牛C之間的風水師,越是有派頭有架子,所以請風水師出馬,一定要有宅男在樓下等美女等到天荒地老的耐心。
“嗯……”
鄒東利精神一震,遠遠看到一輛BMW521帶着一條黃龍跑了過來,大師來了,三步並兩步,小跑着跟在車旁邊,等車停穩後,立即打開車門,伸手擋在車門框上,臉上那笑容那叫一個歡,“常大師,你來了,累不?冷不?餓不?要不咱們先去會所吃個飯,再泡個澡?”
“嗯……”,常慼慼一身繡花黃色唐裝,從車上邁步下來,神色淡淡地微微點頭,“小鄒,早來了啊!”
“沒有,沒有,也是剛到一會,剛到一會!”,鄒東利虛虛攙扶着常慼慼的手臂,眼角餘光卻注意到,車上下來一個平時沒見過的年青小夥子,這小夥子理着平頭,氣勢如槍,應該是保鏢,可是這保鏢不是應該先下車嗎,怎麼感覺這保鏢比常大師還要有架子呢。
他朝司機位上一看,那胸前如高山一樣的美女女秘書兼司機沒有下來,這讓他爲自己的眼睛沒有眼福而倍感遺憾。
易鳴跟在後面,看到鄒東利畢恭畢敬的樣子,心下感慨,果然還是大光頭中年更像個大師啊,像他這種小鮮肉拋出去說我是大師,沒人會信呀!
“大師,咱們是先吃飯,還是……?”
鄒東利小心翼翼地問,三個月前,他通過朋友認識了常慼慼,看過面相之後,常慼慼說他三日後必有運行,而且貴人是個女人,果然三天後,他就跟一個從沒聽過的姓打上了交道,公冶有容這個女人的氣場強大到連他都不敢與之對視,連一點猥瑣的心思都不敢有,因爲她是尚海的地下女王。
鄒東利能包下拆遷的活,正是公冶有容出面攬下的地塊,爲了抱上這棵粗得不得了的大樹,鄒東利是想盡了辦法,在一個月內辦妥了大部分的拆遷,可留下來的三個釘子戶卻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又找上了常慼慼指點迷津。
“不急,不急,先辦了正事再說!”
常慼慼腳下踩着黑麪白底的布鞋,卻不避雨後的泥濘,直接高一腳低一腳地在廢磚斷鋼之間遊走着,手裡端着一個羅盤,嘴裡唸了起來,“此處南臨李潭河,北靠天目山,地勢,北高南低,地塊方正如棋盤,兩條河涌一縱一橫,形成一個田字,田豐糧厚,好地方啊……”
“是,是……”,鄒東利有些跟不上,急促地喘着氣,“大,大師,那個……”
“吉時已到!”,常慼慼站定後,低着在羅盤上拔了幾下,說道:“年丁酉,月癸丑,日壬寅,午時吉,宜拆卸!”
常慼慼平伸出手,手指向三處釘子戶,來回擺了幾下,“震、兌、乾……”
“此處,今天可動!”,常慼慼的手指所向,正是李煥彩的小樓。
“大師,這個……”,鄒東利遲疑着不敢說話,現在拆遷正規很多,那像之前,把人擡出去,鉤機一勾,拉倒房子了事,現在是用錢砸人的多,但是這李煥彩人都沒出面,想砸錢都砸不了。
“那樓冤氣沖天,早拆早散氣,你也可以早了心願!”,常慼慼重重一拍鄒東利的肩膀,還用勁捏了一下,給他打氣。
“這個……”,鄒東利心思並不像外表那樣憨厚,他這心裡像個馬達飛快地轉了十幾圈之後,立即決定,拆!這年頭,總有誤拆的事情發生,拆了再賠唄。
“果斷!”,常慼慼眼中帶着讚賞與鼓勵,慢悠悠地來了一個轉折,“不過……”
“不過什麼?大師……”,鄒東利心裡突然咯噔一下,剛纔常大師似乎說了一個詞來着,冤氣,對了,就是冤氣,難道那下面還有什麼古怪不成?這下子,他的決心又開始動搖起來。
“冤氣無妨!”,常慼慼的眼神犀利,直透鄒東利的心底,“這是你的功德,雖有小刑,卻有大功,而且是陰德,此事只對你有利,而且是大利,你想想,當年,啊……”
易鳴一笑,如果那小樓裡埋着趙倫傑,那通過鄒東利拆樓,讓冤死的趙倫傑有重見天日的機會,那對於鄒東利來說,確定是積了一次陰德,鄒東利這人面相雖然是富貴之相,但早年損陰德的事應該也沒少做,所以他山根之上隱有一縷黑氣壓着,有損其氣運。
鄒東利不知道想起什麼,臉色慢慢變白,這幾年信風水了,也信了因果報應,當年搞拆遷,那可是不管陰招損招,只要有效就齊上的,只是這幾年都有花大錢做善事,才感覺運氣越來越好的。
“拆……”
鄒東利用力一揮手,像將軍一樣,指尖所向,即是攻擊方向,一輛鉤機轟隆隆地朝李煥彩的小樓駛去,高高舉起的挖鬥已朝小樓前的院子左側挖去,那裡也是常大師指明的開工第一鏟的地方。
“老,老闆,那裡,那裡有……”,幾分鐘後,那鉤機司機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神情驚慌。
“有什麼?慢點說!”,鄒東利神情不滿,要是讓常大師看到自己的手下如此不經事,那影響到他這個領頭人的觀感,這可不太好。
“有,有,有骨頭!”
“骨頭,很正常啊,繼續!”,鄒東利一楞,這李潭村很久以前應該是灘塗地改成的農田,以前還是一個屠宰場呢,埋些魚骨、牛骨、豬骨再正常不過了,前段時間,他的工程隊在附近挖出了足足兩車的動物骨頭。
“不,不是,是人,有,有兩個……!”
“……”
鄒東利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都木了。
易鳴和常慼慼相視一眼,果然是白骨!
小樓院子下方一米深的地方,有一個地窖,當頂上的蓋板被掀開之後,露出下面兩幅相對而擁的骸骨,其中一幅骸骨看起來身材高大,另一幅則較爲嬌小,身上還留着一些碎布,看起來像是一對相擁殉情男女。
易鳴揹着手,站在坑邊,神情凝重,雖然不知道骸骨生前屬誰,但看到那高大的骸骨時,卻是與趙倫傑的身高相符。
遠處已經傳來“嗚哇,嗚哇”的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