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的刺殺,韓駿還心有餘悸。還好他昨日跟鳳舞顯擺那輛馬車的精心設計時曾給她看過坐墊下面的暗格,不然後果真是無法想象。
這次韓駿擔心不安全,帶了十多人沿途護送,也顧不得會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了。他相信鳳舞的身份,恆京城裡大部分權貴應該都是心中有數的。讓小舞放棄顏明羽的身份,換成女裝,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反正該知道的肯定知道,但有皇上的支持,這些人就是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
鳳舞回到東宮,就看到太子杜嘉瑾和睿王杜嘉麟已經等着他們了。見鳳舞進來,兄弟兩個幾乎同時起身迎了過去。
“小禾你怎麼樣?”
“受傷沒有?”
杜嘉麟和太子幾乎同時出口相詢。杜嘉麟畢竟練了功夫的,動作快,一把將鳳舞拉到自己身邊就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我沒事,你們別擔心。”鳳舞見太子和杜嘉麟臉色都很難看,趕緊說了一句好安他們的心。
杜嘉麟黑着一張臉,眸中隱隱迸着怒火,隱忍地問道:“是不是她?”
杜嘉麟這話問得有些沒頭沒腦的,但是鳳舞知道他問的是昨日的刺殺是不是皇后主使的。
太子和韓駿也隱約明白杜嘉麟這話問的是誰。韓駿見此,趕緊將書房裡伺候的人都帶了出去,就留下太子、睿王和鳳舞三人。
鳳舞見沒有外人在了,趕緊反握住杜嘉麟的手道:“不是,你別多想!”
杜嘉麟有些懷疑地看着鳳舞,又問了一遍:“真的不是她?”不是安慰他的?
鳳舞很肯定很認真地回答:“這次真的不是。”
杜嘉麟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但隨即又黑了臉道:“不是母后,多半就是姨母了?”
這一次,鳳舞沒有說話,而是保持沉默。
鳳舞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太子臉色也很不好。姨母,竟然又是姨母!她到底還要怎樣?若崔氏不是自己的嫡親姨母,他都想讓姨父休妻了。這世上怎麼有如此惡毒的女人?小舞不過是個外室女,也沒在她跟前礙眼,現在更是跟他們秦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了,怎麼就這樣招她恨?
而爲了刺殺小舞,竟然讓外祖母裝病!害得他們這麼多人又是着急又是擔心地守了整整一夜。難怪昨日幾位御醫都檢查不出病因,因爲外祖母根本就是裝的!外祖母……
唉,難道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嗎?母后和姨母手段如此毒辣,只怕也是外祖母教的。
杜嘉麟同樣是將崔氏恨得不行,可這人偏偏是自己的姨母!
“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杜嘉麟想來想去,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
從小到大,姨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小舞動手,他們看在母后面下,看在秦守念面下,這才忍了下去,沒有跟她計較。卻不料這反而助長了她的氣焰,以爲他們就真的拿她沒辦法是不是?
太子也點點頭道:“律法面前應該人人平等,不能因爲她是我們的姨母,就能一再罔顧律法,肆意殺人!竟然青天白日的就在大街上殺人,也太狂妄了!”
杜嘉麟又問鳳舞:“怎麼你事前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嗎?”
鳳舞搖頭。
她的探子是鳥兒和老鼠,但如果對方小心些,說話聲音小,或者是密室裡,不管是鳥兒還是老鼠,都不可能聽到。昨日那些鳥兒和老鼠到處找她,也是在那些黑衣人出動的時候提到了韓駿,還特意形容了鳳舞的容貌特徵,又恰巧被一隻比較聰明的麻雀聽到,這才猜到他們是要對鳳舞動手,所以通知了米老鼠,滿恆京城的找她。
太子和杜嘉麟也知道鳳舞全靠鳥兒打探消息,而很多時候,做這樣的事情,對方要麼在密室,要麼商議的時候聲音極小,鳥兒不一定能打探到。
太子對杜嘉麟道:“我找秦尚書說說吧!讓她去家廟爲秦家祈福好了!”
杜嘉麟氣呼呼道:“就這樣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太子爲難道:“那你說怎麼辦好?”總不能也派人把她殺了吧?到底是他們的姨母。
杜嘉麟也知道這事不好辦。他想了想道:“先告訴姨父和六表弟!”
太子聽了,不由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他本來不就是要告訴姨父的嗎?只是沒有想過讓六表弟知道。這一招雖然不能讓姨母傷筋動骨,但姨父和六表弟肯定會跟姨母起爭執的。這離間人家母子之情,實在算不得光明正大的手段。只是對方老是用陰招,他們又拿不到證據,沒辦法光明正大地治她,用這些陰招也算是以牙還牙吧!
“小舞,你覺得呢?”杜嘉麟想着小舞纔是受害者,還是問問小舞的意思吧!要是小舞覺得不解氣,他就再想別的辦法爲她出氣。
鳳舞見太子殿下和杜嘉麟都看着她,不由淡淡一笑道:“你們什麼都不用做,這事我自己會處理的。俗話說得好,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相信老天爺會給惡人天譴的。”
太子看着鳳舞臉上那淡淡的疏離的笑容,忽然覺得一陣心酸。他自以爲能保護她,將她帶到宮裡來,可是這些年來,她其實沒少被人欺負。只怕她生活最開心最輕鬆的,就是跟小九在天機門學藝這三年吧!
“小舞,打算怎麼辦?”太子問。
杜嘉麟卻不管不顧地拉着鳳舞的手道:“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她這麼多次謀害你,咱們忍了她不止一次兩次,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小舞你想怎麼報復她都行,要是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鳳舞看着杜嘉麟,眼裡微微有了幾分暖意。小九還是最好的,不管什麼時候,總是會無條件的信任她、保護她。
鳳舞想了想纔開口道:“我一時間還沒想好。不過,看在六哥面上,總不會要她的命就是了。”
“你有分寸,這樣就好。”太子點點頭。他其實也不希望小舞變得像崔氏那般狠毒,哪怕她是爲了報仇,是被人逼迫至此。
昨晚一夜沒睡,見到鳳舞無恙,也弄清了幕後之人,太子便回去休息了。杜嘉麟也很疲倦,但他是修煉了內功的,身體可比太子好得多,只是雙眼有些血絲。
鳳舞趕他去休息,他搖頭,只拉着鳳舞的手不放,好像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其實,杜嘉麟到現在還在後怕。他無法想象,要是昨日的刺殺小舞沒能躲過去,他看到的是一具被亂箭射死的冰冷的屍體……那會怎樣?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覺得心痛難忍,胸口憋悶着幾乎無法呼吸。
鳳舞與他多年相處,多少看出他的心思來,便任他拉着手,柔聲道:“去休息吧!我陪你去。其實我昨晚也沒睡好。”
杜嘉麟點點頭,拉着鳳舞的手毫不避諱地去了他之前住的那間客房。這回兩個人終於再一次躺到一張牀上,卻也只是手拉手依偎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若是從前,杜嘉麟怎麼都要胡思亂想的,但這一次,他心裡卻只有無盡的後怕,唯有抓住鳳舞的手才覺得心安。
韓駿遠遠地見杜嘉麟和鳳舞進了房關上門,眼底不由閃出幾分焦急。
殿下明顯是對小舞動了情的,卻沒有要跟睿王殿下相爭的意思,這可怎麼辦好?
然而,不等太子找秦羿,皇帝先就將秦羿叫過去訓斥了一通。
京城裡發生這樣的惡性刺殺事件,皇帝自然是關心的。雖然沒有拿到直接證據,但皇帝的諜衛一直監視着崔家的動向,多少知道一些。皇帝如何能容忍崔家有這樣強大的暗勢力?
因此,皇帝藉着此事狠狠地敲打了秦羿一頓,而後又讓身邊的親信太監去威遠侯府“探望”楊老夫人的病情。
卻說秦羿回到家以後,立即讓人去威遠侯府將崔氏接回來。
崔氏回到秦府,秦羿又將所有下人都趕出院子,而後,他第一次對崔氏動了手。若不是看在幾個兒女面上,他真想休了這個毒婦,而不僅僅是打她一頓!
得到消息的秦守仁秦守念兄弟連同秦寶香趕緊過來勸架。
秦守仁是秦府長子,雖然秦羿下了令不許丫頭婆子們進去,他還是強勢地闖了進去。秦守念和秦寶香便也跟在大哥後面進了屋。
見母親臉上兩個大大的巴掌印,秦守仁大驚。父親是文人,是君子,何曾對女子動過手?
“父親!您這是做什麼?”
秦守仁攔住父親,秦寶香和秦守念趕緊過去將崔氏扶起來。
秦羿憤怒地甩開兒子的手,指着崔氏道:“你們自己問問你們的好母親,她都做了什麼?你們崔家的女人,怎麼就這樣惡毒?岳母害得威遠侯府落敗還不知道悔改,你還要將我們秦家一門也拉上嗎?若不是看在幾個孩子面上,我定要將你這毒婦休回崔家去!”
崔氏不肯承認,雙眼含淚強辯道:“我做什麼了?我怎麼惡毒了?我自到了秦家,二十多年來爲你侍奉父母撫育子女打理家事,你受了誰的蠱惑要這樣子冤枉我?”
秦羿冷笑道:“好,你還嘴硬!你以爲是誰跟我說的?嗯?”
說着,秦羿忽然走向崔氏,伸手想抓她,卻被兒女攔住。秦羿抓不到人,也只好放棄,卻還是憤怒地低吼道:“這是皇上親口跟我說的!你是不是要說皇上也冤枉了你?若不是看在寶卿給壽王生了三個孩子的份上,你以爲皇上能這樣輕易饒了你?”
崔氏本以爲是鳳舞跟秦羿說了什麼,卻何曾想到竟然是皇上對此事不滿。她不敢說皇上冤枉了她,皇上本來也沒有冤枉她。她只是更加憤怒不甘,皇上爲什麼要如此維護那個賤種?
秦寶香被父親猙獰的樣子嚇得不行,不由躲在崔氏懷裡哭。
秦守仁和秦守念怔怔地看着崔氏,不明白母親做了什麼竟然會惹得皇上大怒。
秦守念不安道:“爹,母親到底做什麼了?會不會,會不會是誤會?”娘怎麼可能做出惹怒皇上的事情來?
秦守仁也跟着點頭道:“是啊,爹,娘她不過是個內宅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犯什麼大錯……”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秦羿冷笑,“她自然不用親自動手,她只要把命令傳下去,自有人幫她殺人放火!她做了什麼?她讓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城裡殺人!”
說到這裡,秦羿忽然又笑了,但看着崔氏的目光卻是嘲諷和可憐。他忽然換了語氣輕聲道:“你是要顯擺你們崔家的暗勢力有多麼了不起麼?嗯?你猜皇上會對岳母大人說什麼?”
崔氏聽到這裡,不由臉色大變。
“皇上,皇上怎麼說的?這事不干我孃家的事……”崔氏着急了,難道她這次真的會連累崔家嗎?
秦羿用力一甩衣袖,將自己的頭髮衣冠打理了一下,轉身就走。臨走前,他下令道:“明日你就啓程回老家去!不然你就給我滾回崔家去!”
崔氏雙腿一軟,頓時跌坐到地上。秦寶卿原本抱着母親,但畢竟人還小,心裡又恐慌,一時沒有抱住,便跟母親一起跌到地上。
而秦守念先前聽了父親的話,已經猜到了母親都做了什麼。他緊握雙拳,怔怔地盯着崔氏,眼睛裡神色極其複雜。
秦守念早就知道母親狠毒,尤其對小羽狠毒,幾次三番想害她。但他想不到都到這時候了,母親竟然還不肯放過小羽。難道她不知道睿王殿下有多喜歡小羽嗎?難道她不知道皇上有多疼愛睿王殿下嗎?害了小羽,惹怒了睿王殿下,於他們又有什麼好?
前面那麼多次謀害,小羽都忍了,沒有與她計較,不過是看在太子殿下、睿王殿下和他的面子上,難道母親真的以爲小羽就拿她沒辦法嗎?
秦守念沒有將崔氏扶起來,反而看着她搖搖頭道:“母親,雖然您從小對兒子就很好,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跟您說,我多麼希望自己不是您的兒子!”
說完,秦守念也走了。
“六哥?”秦寶香見秦守念竟然走了,不由憤怒地站起來跺着腳道,“到底誰纔是你親妹妹?爲了那個賤種,竟然連親生母親都埋怨上了,這就是你這麼多年學的孝道?”
秦守念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秦寶香的話。雖然都是他的妹妹,說起來秦寶卿還是跟自己一母同胞的,但人與人有時候真的不能相比。小羽是那樣的寬容大度,聰慧善良,而秦寶香呢?簡直就是母親的翻版!狠毒、僞善、小心眼……
秦守仁走過去將母親扶起來,輕嘆一聲道:“母親,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也不跟兒子商量一下?這次的事情,您實在太莽撞了!皇上最忌諱什麼,您不會不知道吧?這次您要是真的把人殺了倒也罷了,可是弄這麼大陣仗,竟然沒能殺了那個丫頭,還讓皇上知道了。只怕睿王殿下那裡要跟我們生分了……”
崔氏也開始後悔了。其實要殺了那賤種,也不必這樣着急的。難道她能在東宮躲一輩子?這次暴露了威遠侯府的暗勢力,的確是魯莽了些。尤其想起小兒子臨去是的話,她就心如刀絞。那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威遠侯府,皇帝派來探望楊老夫人的內侍關切地詢問了老夫人的病情,臨走前卻說皇上有句話要跟老夫人說。
楊老夫人心中頓時有些不安起來,但還是讓兒媳和丫頭婆子都出去。
那內侍湊近了楊老夫人,在她耳邊小聲道:“皇上讓奴婢問老夫人兩句話——崔家到底養了多少殺手?崔家下一次還打算刺殺誰?”
而後,那內侍擡頭起身,看着楊老夫人瞪大了眼睛,面色發白,雙脣及臉上的鬆弛的皮肉不斷顫抖,最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頭歪倒在枕上人便暈了過去。
那內侍立即喚道:“來人,老夫人暈倒了!”
……
楊老夫人這次是真的病了,老年人的常見病,中風。
經過御醫診治,楊老夫人還是被搶救了回來,只是半身癱瘓,嘴歪口斜,不能言語。
消息傳到秦府和宮中,秦家回覆說大夫人也得了急病,不能去威遠侯府探望老夫人。
宮中皇上也將皇后攔了下來。皇后還不明白母親生病的真相,特意來求皇帝。
皇帝淡淡地說:“歷來就沒有一國之母回孃家侍疾的,你要回去也行,只是回去了就別回來了。朕的後宮不缺女人,皇后的位置你要是不想坐了,有的是女人想坐。”
皇后面色大變,震驚地看着皇帝一臉冷厲,隨即便黯然地回自己的鳳儀宮去了。
而後,皇帝又特意派人去了東宮,給太子傳話道:“儲君是國之根本,太子身體不好,昨晚又因孝道一夜未眠,朕希望太子以國事爲重,好好保重身體。”言下之意就是不希望太子去威遠侯。
杜嘉麟也在東宮,才起牀吃了飯,聽說外祖母中風了,他也沒有了昨日那邊擔憂着急。想起昨日外祖母居然和姨母聯手,裝病將他騙走,又讓崔家的刺客來刺殺小舞,他就是一肚子氣。若那不是他的親外祖母,他纔不管那老太婆多大年紀,肯定要給她好看!現在那老太婆中風了,也算是罪有應得吧?不去不去!
於是,這才楊老夫人真的中風了,也就只有壽王妃一個人過去探望了一下。壽王可是個人精,父皇不讓母后出宮,還特意交代不讓太子哥哥去,他自然也不會爲了一個孝悌的名兒惹父皇不高興。根據他的消息,外祖母貌似是聽了父皇派去的內侍說了兩句話才中風的。
昨日的刺殺事件雖然岳母沒有提前告訴他,但今早一回來,壽王府的密探就將消息傳回來了,他一看就知道是岳母讓人乾的,同時也知道了外祖母昨晚那是在裝病。當時他就覺得岳母這次實在是太大膽了,果然,讓父皇發怒了吧?
這天下午,鳳舞在東宮外書房的藥房裡配了幾副藥,而後照舊給太子做了藥膳。
消息傳到太子這裡,太子想了想,擺擺手道:“隨她吧,就當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