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七

特製的黑色鑲銀邊的國師朝服穿得一絲不苟,做成蝴蝶形狀並繪有精緻紋路的銀色面具只露出嘴和下巴,因爲在這個時代來說這個身體還未成年,所以頭髮只用一根用銀線繡了花紋的黑色緞帶束好。

外面的天色還很黑,不過今天是大朝會,所以我得趕在百官入朝之前進宮才行。吃過早飯,與宋寧一起最後覈對了一次需要用到的資料,我帶着一大堆布帛與紙張早早地從暗道來到了東方未君的寢宮。趕在上朝之前的最後一點時間,我和他一起將我帶來的資料與他整理出來的東西分類,一同帶上了朝。

今日的規模可不同於往日,朝堂之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坐席也排得滿滿的。我就坐在東方未君身後的屏風後面,東方未君能看到的東西,我透過屏風的縫隙都可以清楚地看到。

經過好大半天繁瑣的禮節之後,大朝會終於進入了正題。東方未君才一發話,九王爺那邊的人就急不可耐地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發言。看來這些老朽們大概個個都準備了不知道幾個晚上的演講稿,一出場就是一篇篇艱澀難懂的文言文。內容那可是上天入地,由古至今,什麼亂七八糟的經典們都被一段段地引用,只要是能在史書上找到的論據都拿出來講,一個又一個已經死了好幾百年好幾千年的人的故事被他們像教育沒讀過書的小孩子一般按時間順序重新講一遍。並且聲情並貌,表情非富,說得那不但是口沫橫飛,神色激動,兩眼發紅,真讓人擔心那些老人家們一個不小心過於激動,什麼腦血栓心肌梗塞的讓他們就這麼翹掉了。

反觀宇文慕,他倒是坐在一邊動也不動,鎮定得很。從他一進門我就馬上發現了他,在一羣身着棕紅色朝服(中央官員)與深棕色朝服(地方官員)的人中,他一身白色鑲金邊的國師服特別顯眼。他的位置在百官的首位,離皇座最近,所以能夠看得很清楚。認識他十年了,與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絲毫沒變。他依然是一身白衣的仙子,污穢的朝堂並沒有改變他清澈的眼神。我的鼻子有點酸,突然好想就這樣衝到他面前去大哭一場,問問他是不是當年那個說要保護我,卻棄我而去的人。

我當然不會做出如此幼稚之舉。整個上午,九王爺一派的人前赴後繼地進行着演講,皇上一派的人按着劍對那些道學先生們吹鬍子瞪眼,東方未君好風度地坐在他的龍椅上聽着那些明裡暗裡叫他下臺的言論,宇文慕一言不發地靜靜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在屏風後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好幾個時辰。

到了午時,東方未君宣佈下午繼續,百官便都到指定地點吃午飯去了。看着那個白色的身影消失之後,我才從暗道來到東方未君的寢宮與他一起吃飯。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嗎?”

我搖搖頭,道,“只不過想用言論先聲奪人,全都是無稽之談,那些人做做宣傳工作還可以,實事就不行了。他們不過是一羣雜碎罷了,真正的王牌還是九王爺手中的北疆十二關。”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怎麼樣,臉色這麼差,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傳太醫來看看吧。”

“我沒事,”我說,“我是擔心宇文慕手中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東西,整個上午,你不覺得他太安靜了嗎?”

“你別自己嚇自己,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他反而來安慰我,“好戲還在後頭,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不斷地給我夾菜,我卻沒什麼味口,勉強吞了點東西后在榻上小睡了一會兒,下午的朝會便開始了。

大概是上午的時候被那些能說會道的文官們氣到了,下午一開始,皇上那邊的人就蠢蠢欲動,不過都被東方未君用眼神制止了,個個只得坐在位置上動來動去,煩躁不安。九王爺那邊的人大概說累了,也都沒什麼動靜,只剩下一些立場不明的官員做了些模棱兩可的發言。

東方未君不讓他的人說話是對的,那些人個個都年輕氣盛,且大部分是武將,到時候說不過那些善於文字遊戲的老頭們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打上了。雖然明裡不能帶武器,但那些人只怕仗着有皇上撐腰,身上多多少少都藏了暗器或短劍之類的東西。要是在這裡把九王爺一派的人解決了,東方晨君馬上就能理直氣壯地揮師南下,取而代之了。

不一會兒,議論就陷入了僵局。東方未君這纔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句,然後示意讓國師發言。

我馬上精神一振,站起來從屏風的縫隙中盯着宇文慕的一舉一動。只見他規規矩矩地將禮數做足,再緩緩開口,用他溫柔沉穩的聲音先來了一段連我這個外行都聽得出來的比上午那些道學先生精彩得多的文言文,然後就是意料之中的勸東方未君擇吉日祭天以通神喻。

東方未君沉默了一下,道:“ 宇文國師對祭天儀式自然是十分熟悉,自前朝開始就由宇文國師主持所有祭祀活動,連先帝與先師也對宇文國師稱讚有佳,每次由宇文國師請出的神喻無一不準,宇文國師當之無愧乃我大溟第一國師。”

被稱讚的宇文慕並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連說“陛下謬讚”。

“不過可惜的是——”東方未君語氣一轉,道,“既然宇文國師在六年前就已經將國師之位傳於他人,這祭天儀式也自然該由現任國師來主持了吧。”

此言一出,滿朝譁然。九王爺一派的人滿臉不信與驚恐,紛紛向宇文慕詢問,皇上一派的人則是一頭霧水,卻也透着莫明其妙的興奮,大概是興奮他們的主子終於開始反擊了。

宇文慕擡起頭來,似乎正正地對上了我的視線,烏黑的杏眼中彷彿有着一閃而過的神傷。我知道他不可能看得到我,卻情不自禁地動搖了一下,別過眼不敢再看他。

“清明。”

聽到東方未君叫了我的名字,喧囂的朝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着我出現。在朝庭上他叫我清明,歐翔依然要以商人的身份在暗中活動。

我慢慢地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順利地將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帶着疑惑與審視,只有宇文慕——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形容他現在的表情,因爲他的表情實在太複雜,有着許多我讀不懂的情緒,唯一能清晰地看到的就是他脣邊的微笑與眼中的霧氣。

“來,”

東方未君伸給我一隻手,我將手給他,讓他牽着我從高高的皇座上走下去到了百官跟前。

“清明是孤兒,在十歲時被宇文國師收養,作爲宇文國師的繼任培養。六年前宇文國師還朝之際將象徵國師的靈玉傳於清明,正式肯定了他的身份。”

說着,他示意我把靈玉拿出來。我將懷中的靈玉給衆人展示了一圈,這下子那些原本看着我的目光統統轉向了宇文慕。

只見宇文慕笑了一下,看着我說,“是的,陛下。”

此言一出,滿朝再次譁然。東方未君也不理會他們的交頭接耳,自己回到他高高的皇座上坐着,留下我和宇文慕站在一大羣人面前大眼瞪小眼。

“宇文國師教出來的學生,朕自然相信他能夠主持好祭祀。宇文國師,你說呢?”

宇文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將目光轉回到我身上,似乎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卻欲言又止。

倒是上午那羣老人家們開始騷動不安,一個個痛心疾首呼天搶地開了。

“陛下,不可呀!此等大事,怎可交由一個小娃兒來做?!”

“陛下!這個孩子未及弱冠,怎可擔任如此要職?還望陛下三思啊!”

“陛下,此人來歷不明,雖然有宇文國師的靈玉,難保不是他從另外什麼渠道得來的。臣等啓奏陛下,請陛下徹底調查此人……”

“……連用真面目示人都不敢,國師,您可看清楚了,他果真是您的學生?”

“……”

一羣烏鴉嘴在那裡吵了半天,東方未君也不表態,只是笑看着我,等着看我怎麼處理。我皺了皺眉,正要發話,不料被宇文慕一把抓住。他用手捋了捋我的頭髮,微笑着將我帶到那羣人面前,開口道:“諸位不必疑惑。清明確是我的學生,他戴着面具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諸位不要爲難於他。”

按着我肩膀的手不着痕跡地將我帶到了他的懷裡,如同多年前照顧我時一般。他的身上依然飄着慣有着清新,讓我有種錯覺,似乎此時並非身在污穢的朝堂之上,卻是回到了忘憂谷那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清明的能力在我之上,能得此等曠世之才,實乃我大溟的福氣。”

“那是自然,”東方未君臉上的笑容有點恍惚,又向我道,“清明……”

“是,陛下。”

離開那個熟悉的懷抱,我眼神一凝,不再去看他。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用懷柔政策嗎?

“祭天乃國之大事,微臣會與老師商量之後謹慎操辦。”頓了頓,我擡起頭來朗聲道,“不過,微臣這裡除了祭祀之禮,倒是有一件與之比起來更加嚴重的事,此事需在祭祀之前徹底查辦,否則祭祀之禮萬萬不可動作!”

“哦?”東方未君眉毛一挑,道,“什麼事情如此嚴重?”

我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折成厚厚一疊的帛,內侍立刻接過承給了東方未君。他邊看我便邊說道:“微臣啓奏,如今奸臣橫行,朝綱敗壞,民怨羣起,如不及時修正,彈劾奸黨,恐天理難容,民憤難平。望陛下明鑑,立刻查辦此等奸賊,然後再擇吉日祭祀,如此必定感召上天,佑我大溟千秋萬代!”

已經不想數這是今天第幾次的滿堂譁然了,我看了一眼宇文慕,他的表情有點驚訝,大概是不知道我爲何在說到祭祀之事的時候要突然來這麼一手,不過我想他馬上就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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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書吳國良、畢鷗、衛子蘭,侍郎李靜肖、王鵬飛;戶部尚書韓戩、賈真;刑部尚書趙振雷、鄧邦華、裴依然;吏部尚書汲英、甘明泉,侍郎席炎乙;禮部尚書鬱蒼鷹、盧宏偉。以上十五人假公濟私,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結黨營私,總計犯下三十多項罪名。請陛下按微臣奏則之上的細則逐一查證,微臣已將目前爲止收集到的證據承上,望陛下明鑑。”

這下整個朝堂之上可不止是譁然了,喧囂之聲簡直要把屋頂給掀掉。我說出的那十五個名字正是九王爺一派在中央政權中的主要人物,六部之中除工部之外的其他五部基本都被這些人控制,將這些主要人物一起剷除的風險很大,不過皇城的禁軍與盛京周邊的軍隊的指揮權都在東方未君手裡,這年頭,權力中最重要的就是兵權,而且彈劾那些人是名正言順,公佈出來之後肯定會得到民衆的支持,這樣一來九王爺再發兵便是師出無名。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話可不是說着好玩的,我倒想看看失去民心與權力中心的幫手們之後,東方晨君的無名之師還能支撐多久,宇文慕還能以什麼名義支持他上臺。

天命?這個世界上真正信這玩意兒的又有幾人?

內戰不可避免,不過封建時代的人做任何事都要找個什麼藉口。將東方晨君的藉口打破,打起仗來他們名不正,言不順,理不直,氣不壯,至於宇文慕,到那時,看他還能不能抱着他的說法來找我理論。

被點到名的那些人臉色蒼白,頹廢得像一羣吸血鬼,個個露出恨不得砍死我的表情。我在心裡冷笑,這些人都是有鳳來儀內院的常客,要收集他們的證據對於我來說是易如反掌,他們怎會想到出賣他們的正是平日裡——說得不好聽點——與他們狼狽爲奸的有鳳來儀主人呢?和這些人打交道的都是宋寧和他的手下,就算他們把有鳳來儀供出來也是無濟於事,要知道有鳳來儀的後臺可是我這個現任國師啊。

“准奏。”東方未君看完奏則,“來人!將這十五人押下,交由丞相舒涵覈實罪名,逮捕相關黨羽。”

東方未君的人似乎早就在殿外等得不耐煩,聽到要抓人,馬上就蜂擁而入,將那些點到名的人拖了出去。朝堂之上一片混亂,抓人之人的怒喝聲,被抓之人的喊冤聲,九王爺一派慌亂的勸奏聲,和與皇上的人的爭吵聲。所有人的聲音混爲一團,我轉過身看宇文慕,他皺着眉頭默默地看着那些人被拖出去,無視了喊着他的名字求救的人,向我道:“清明,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一直在背後支持皇上與我爲敵的人竟是你。”

“……”

“爲什麼?”

爲什麼?只是想讓你看清楚現實罷了。還有……

“我也想問……爲什麼……”

我努力壓制住心中的怒氣,恨恨地向他道:“爲什麼騙我……爲什麼丟下我一個人!”

“清明……”

“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我到底算什麼?你的學生?你幫東方晨君完成大業的工具?還是你在路邊隨便撿的一隻小狗?在你心中,除了東方晨君還有誰?!你一心爲他,拼了命也要達成他的心願,你可曾想起我?可曾記得忘憂谷中還有人在等着你回來!!”

“清明……我……”

“我等了你一年,整整一年,可你對我的承諾卻連他的一根頭髮也抵不上!”

他焦急地來拉我,我衣袖一揮想要退後,卻重心不穩地向後跌倒。他一閃便將我抱在了懷裡,着急地對我說,“清明,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時候……”

我急火攻心,喉頭一甜,多年來的委屈彙集到一起,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清明!!……”

他急忙點了我幾個穴道,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餵了我一顆不知道什麼藥丸。我看着他急紅了的眼圈,自嘲地笑道:“你好狠的心哪……明明知道我……呵呵……我真笨……笨死了……”

眼前白色的人影漸漸模糊,心中的最後一個想法是這下面子可丟大了,然後意識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114.百十四56.五十六73.七十三110.百一十108.百零八87.八十七106.百零六115.正文大結局41.四十一8.八77.重要公告35.三十五6.六57.五十七8.八86.八十六123.玉碎40.四十45.四十五38.三十八87.八十七124.喪雨蓮火幾重天(上)86.八十六111.百十一114.百十四67.六十七13.十三54.五十四17.十七15.十五20.二十113.百十三84.八十四6.六3.三84.八十四57.五十七83.八十三75.七十五74.七十四108.百零八20.二十23.二十三10.十48.四十八7.七43.四十三14.十四38.三十八83.八十三39.三十九30.三十39.三十九12.十二55.五十五71.七十一67.六十七45.四十五102.百零二6.六29.二十九35.三十五15.十五109.百零九77.重要公告7.七9.九87.八十七102.百零二2.二43.四十三100.一百55.五十五58.五十八103.百零三93.九十三14.十四63.六十三67.六十七14.十四39.三十九104.百零四59.五十九89.八十九43.四十三100.一百88.八十八41.四十一64.六十四51.五十一27.二十七3.三115.正文大結局84.八十四9.九100.一百88.八十八101.百零一55.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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