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露雨初菡(之一)

九龍吐水浴身胎, 八部神光曜殿臺,希奇瑞相頭中現,菡萏蓮花足下開。

說到天下最美的花草, 文人雅客們定會提及琦嶺郡都一年一度的賞蓮大會。每到六月, 位於江南地帶的琦嶺郡都的貴族名流的園子便會毫不吝惜地打開, 招待來自□□各地, 甚至自其他三國遠道而來的名士們。

琦嶺郡都因蓮而聞名於天下, 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人的院子裡,都有專門爲各種名花而開出的荷塘。每到花開時節,院子的主人便會發出貼子, 邀請名士好友前來觀賞。

北辰雲本來並沒有到琦嶺郡都賞蓮的打算,對於他來說, 與其去看那些弱不堪折的花花草草, 還是遍遊江湖, 快意酒肆更爲吸引他這樣少年人。

只是正逢六月,又剛好來到了以極品紅蓮而聞名的琦嶺郡都, 愛玩的少年人也自然會去湊湊熱鬧。雖然並不像那些自詡風流的書生們那們對着名花發一通感慨,寫寫詩吟吟曲,但美麗嬌豔的蓮花也深深吸引着初出茅廬的少年。

他倒是玩得開心,可苦了隨行了侍衛大哥們。這位主子相貌俊,脾氣好, 也不挑剔, 對下人可是一等一的不錯。遇上這麼個主子, 他們這些當下人的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份。然而奈何這個樣樣都好的主子就是有個脾氣超壞, 又對他極度寵溺的兄長。

北辰家有個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在十五歲元服之後,便要獨自出門遊歷一番, 練練膽量與本事,目的就是想讓少年人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更重要的是讓事實來讓自己認清還不能做到什麼。不過到了北辰雲這一代,規矩都不過是走走過場,獨自遊歷變成了旅行觀光,帶上兩上侍衛,兩個丫環,一個馬伕,哪兒好玩去哪兒。

他倒是玩得輕鬆,然而下人們卻絲毫沒有沾主子的光,也跟着享受享受。溺愛弟弟的兄長髮了話,回去之後,北辰雲少了一根頭髮,就砍他們一根手指,瘦了一兩肉,就剮他們一斤肉。有這麼個除了弟弟不把人當人看的兄長,府裡原本期待着與主子一同出門的下人們個個都躲得老遠,不敢以身試險。

現在這個金貴的主子在人流之中四處亂竄,可苦了這些只有一雙眼睛的下人們。就算跟着他的侍衛們個個都是身手不凡,也經不起年少好玩的北辰雲這麼折騰。

四個人在他身後追得氣喘吁吁,兩個男的還好,本來就是練家子,只當練眼色和腳力。不過比北辰雲大不上兩歲的丫頭們可就已是苦不堪言了。覺得這樣下去可不行的申紀明眼尖地瞅到運河邊已經搭好的戲臺,於是急忙抓住又要往下一個目標奔去的北辰雲,在他耳邊如此這般地一鬨,精氣旺盛的少年這才答應去一個可以坐着看熱鬧的地方稍作休息。

說是賞花會,如果只有花,真正能提起興趣的人也並不多。在這條人工開鑿出的運河邊每到這個時節,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人在擺攤,這些小攤子雖不大,但做出的東西可是五花八門,精緻玲瓏,就連見過無數珍奇異寶的北辰雲也被這些民間的小玩意吸引而買了一大堆讓人幫他抱着。對於小吃,那可更是一路嚐遍,也不怕人笑話他跟個幾歲大的小孩子一樣,只顧着自己玩好。

名花引來了文人雅士,鬧市引來了遊玩閒客,而這個運河邊每年都必不可少的戲臺,卻引來了全天下的風流才子。北辰雲和申紀明都不知道,他們正巧好運氣地趕上了賞蓮大會的重頭戲,鑑花會。

申明紀只是聽到有人在說鑑花會要開始了,聽名字以爲是各家拿出自己的珍品鬥豔,鑑得本年最美的蓮花。然而當他們一行人在戲臺下的位置坐下之後,竟來了幾個一看便久經風塵的女子熱情招呼,又聽鄰桌的人在用曖昧的聲調討論着風俗之事,方知自己竟將少不更事的主子帶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原來這鑑花會,竟是藉着賞花的由頭,讓天下的青樓女子,也借這個名義出來爭奇鬥豔一番,好博個花魁的頭銜回去。

雖然賞花與賞美,在平常人眼裡看來並沒什麼了不得,像北辰雲這樣的大戶少爺,十四五歲的時候有幾個相好的丫頭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然而被過度保護的北辰雲卻到了這個年紀連個暖牀的對象也沒有,更別說去青樓紅館見識風月之事了。

申紀明嚇得急忙想把小主人帶走,然而北辰雲卻已被那幾個風塵女子纏住。少年人一身錦衣,又是滿臉的純良,一見便是少經風月之人。再加上北辰雲生得十分俊俏,讓人見了眼前不由得一亮。不但是路過的招呼客人的女人,連周圍的看客們也在不住地向這邊張望。

申紀明汗如雨下,然而那個小主人不但沒有覺察到他的難處,反而樂在其中。站在一邊的大點的丫頭晴雪也對申紀明說:“主子都這個年紀了,也是時候教教他男女之事。不然過兩年咱府裡來個女主人,主子不知道怎麼心疼人,那時候再教可來不及了。”

“哼,我看你是自己想教,又不敢以身試法吧。”另一個丫頭笙婉笑道,“誰不知道你對主子最忠心,現在連主子的終身大事也管了去。”

兩個丫頭有閒功夫鬥嘴,申紀明可不敢大意了。只聽一陣鑼鼓聲響,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北辰雲更是瞪大了眼睛往臺上瞧。申紀明知道這時候已經勸不走小主人,便也做罷,只是與另一個侍衛何安一起,盯緊了四周,可不敢鬆懈半分。

與會者的廢話被臺下急不可待的公子哥兒們幾聲哄吵,便匆匆地下去,讓來自□□各地的青樓名流們一一出場,展現自己的才色。北辰雲府上可看的丫頭們可不少,然而那些老實本分的丫頭侍女,縱使長得再美,又怎及風塵女子特有的嫵媚與高絕技巧的挑逗,就算只是遠遠觀看,也勾得臺下的賞花之人激火遍身。

更何況是未經人事的北辰雲,一點抵抗力也沒有,便被臺上的風情萬種給勾了魂去。好在他對□□懵懵懂懂,只是滿心喜歡,而並不像周圍那些嘗過其中滋味的人,看得到吃不到,便急不可奈地摟了身邊服侍的女人們消火。

有心的晴雪將主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默默記下小主人喜歡的類型,然後又不免黯自感傷。北方的女子個子高挑,晴雪雖不算其中的典型,卻也比年少的主人高出了半個頭來。就連身邊年紀小的笙婉,也一見便是日後將要拔高的類型。現在眼下得主子歡心的,全是水靈靈嫩生生的江南小女子。就算久經風塵,年紀已比不得年少的晴雪,然而嬌嫩的皮膚吹彈可破,苗條而瘦小的身姿靈巧秀氣,身爲男人,又有幾個不喜歡讓這樣的女子小鳥依人地靠在懷裡,盡情賞玩?

然而晴雪卻並不知,自己的煩惱比起申紀明來,簡直是微不足道。將北辰雲的反映看在眼裡,申紀明更是一看一頭大。要是小主人心血來潮,去青樓逛逛,或是帶個江南女子回去,那位兄長大人自然不會砍他手腳,而是直接剁成肉泥了事。就連府上的丫頭也是兄長一個個親自查實背景挑好了送來,這回遊歷回去要真給府上添幾口人,還不知道那位溺愛過度的兄長的臉會扭成什麼樣子。

不過他們的擔心倒也都是多餘。雖然滿心喜歡,但年少的北辰雲卻是這裡唯一一個真正的“賞花人”。他一面因女人們的美麗而迷惑,一面又欽佩於她們的才藝,卻不曾想過那些男女□□。

於是,在北辰雲已看得有點眼花之時,那個人,便這樣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琦嶺郡都以名貴豔麗的紅蓮而聞名,所以不管是舞、曲、琴、歌,女人們都以各式不同的紅來展示着與之相關的主題。可是那個人出現的時候,卻是一身白紗,銀鈴環佩,跣足而立。長長的黑髮也只是用一根素雅的銀簪挽起,並無多加裝飾。

過於突兀的色調引來了人們的一陣非議,然而當古琴響起,白衣人自袖中抽出一把手柄做成蓮花狀的軟劍,隨着曲音起舞之時,全場卻是寂然無聲。

因舞動而陣陣清響的手足之上環佩的銀鈴,伴着琴師悠遠的好似流水的琴音,軟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亮白的痕跡,身姿靈動,似在空中揚起陣陣清澈的溪流,從臺上傾瀉而下,化作皎潔的月光流遍整片寬廣的場地。

在北辰雲心頭暗自燃燒的火焰一點點地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舒緩與寧靜。劍舞並不激烈,而是優雅的沉緩,猶如一朵含苞的白蓮,慢慢地在空中舞出花痕,慵懶地綻放。

這纔是最名貴的蓮花啊……

不由自主地喊了聲“好”,經他的聲音一提醒,臺下緊根着暴發出陣陣喝彩與雷動的掌聲。就連那些不學無數的公子哥兒也看得出這劍舞之中的名堂,小小年紀便已武藝不凡的北辰雲便更是對其欣賞有佳。

舞者的身姿苗條纖長,靈動自如,一看便是自幼年習得高絕的舞技,加上真功夫打底,才能將劍舞演繹得如夢似幻。白衣之人雖不如方纔的女人們嬌小柔婉,然而頎秀的身段與妙曼的劍舞卻贏得了滿堂彩。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舞者自出場便面帶輕紗,不讓人窺其面目。好奇心在一點點地升溫,於是北辰雲便順了盤中小吃的一粒炒碗豆,用指尖勁風將那粒小豆彈向了舞者的面紗。

白紗飄然而落,然而連姿勢也沒變一下就呆在那裡的北辰雲卻萬分後悔自己的舉動。

原本還想着,是不是因爲相貌並不出衆,所以就掩了面目,僅以舞姿出勝。然而誰又能想到,那張輕薄的白紗所覆的,卻是在樸素衣裝的映襯下更加令人驚異的美貌。

纖細的臉部輪廓並沒有絲毫珠圓玉潤,而是似乎帶着西域人一般的清晰骨骼構架,又用中原人白晳的肌膚將其柔化。這種似乎來自異族,卻又並不明顯的臉孔一下子便能將人的目光引到那張臉上,不可離去。

因明顯的輪廓而顯得較深的眼睛是與頭髮同樣的漆黑,如同打磨光滑的黑寶石,並不過分耀眼,卻讓人不由得想要將其納入高級的雪絨錦之中,精心珍藏。

然而使少年徹底陷入深淵的,卻是比精緻的裝扮還要絕豔的素色臉孔之上,唯一點上了一點硃砂的脣。當那雙薄脣輕啓,隱隱含笑,竟勝過了最美的紅蓮!

北辰雲後悔將那人的面紗打落,這人間絕色,竟落入了周圍所有凡夫俗子的眼中,激燃了他們骯髒的慾望,想要將那朵純淨的白蓮拉入污黑的地獄。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然而全場也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粘到了立於臺上傲然輕笑的人身上,再也無法撕扯開來。

不過還是有一個人很快便從這幻境般的驚豔之中回過神來。長年因職務而養成的習慣使得申紀明的直覺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危險的信號——來自雙重意義的危險,色相的迷惑所帶來的心理上的險境,與這不同異常的劍舞所帶來的生理上的險境。

北辰雲只道那人爲着舞劍而習得了真本事,所以更增了劍舞的高絕技藝與非凡的魅力,而申紀明卻知道,以那人的武功底子來說,應當也配以了相應的內力吐息,才能在融入了真功夫的劍舞之中吐納自如。

然而現在,他卻感覺不到臺上之人的舉動之中融有任何內功的跡像!申紀明的腦海之中迅速閃過兩種可能性:一則是那人的功夫不過是花架子,二則,那人的內力已經超於他之上,使他毫無察覺!

就在他驚醒過來,正想要將已經站起身的北辰雲按下之際,異變突生。只見白衣舞者一躍而起,在空中挽了一個過於花哨的劍花。臺下之人喝彩不斷,卻只有申紀明與另一旁的何安發現,這一招看似浮華的劍勢之中,卻已帶上了狠絕的殺意!

“少爺!快坐下!”

申紀明剛將話喊出口,白衣舞者卻已飄然而下,看在北辰雲眼裡,卻是有如墜落人間的仙子,清雅絕美。申紀明顧不得主僕之禮,一下子撲過去,將小主人按倒在地。北辰雲在還沒反映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只見眼前飛來一片殷紅將他的視野模糊。

待得他擡手,將迷了眼睛的紅拭去,才發現那竟是溫熱的鮮血!微微擡起頭,越過護着自己的申紀明的臂膀,舞者身上的白紗已被染成斑駁的血紅。小巧雪白的纖足立於一片血泊之上,腳邊滾落着數枚或目呲欲裂,或仍帶着迷醉神色的頭顱!

那是一朵綻放的紅蓮,卸去了純淨的僞裝,在血泊之中嫣然怒放。那是真正的勝利者,將優雅與絕豔融於一身,在短短的瞬間交替盛開。

那是一個劫數,自冥冥而來,以北辰雲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

115.正文大結局97.九十七2.二116.露雨初菡(之一)28.二十八44.四十四67.六十七2.二44.四十四44.四十四112.百十二62.六十二88.八十八38.三十八19.十九8.八8.八89.八十九3.三83.八十三29.二十九33.三十三103.百零三122.露雨初菡(完)5.五115.正文大結局104.百零四75.七十五6.六44.四十四108.百零八48.四十八9.九78.七十八40.四十93.九十三28.二十八58.五十八114.百十四98.九十八55.五十五19.十九47.四十七47.四十七53.五十三97.九十七13.十三41.四十一86.八十六58.五十八107.百零七101.百零一85.八十五52.五十二24.二十四91.九十一98.九十八8.八39.三十九58.五十八30.三十100.一百52.五十二10.十102.百零二119.露雨初菡(之四)63.六十三46.四十六7.七23.二十三46.四十六107.百零七102.百零二62.六十二86.八十六20.二十64.六十四107.百零七39.三十九115.正文大結局45.四十五40.四十92.九十二84.八十四29.二十九77.重要公告73.七十三74.七十四113.百十三103.百零三74.七十四17.十七44.四十四34.三十四106.百零六36.三十六2.二89.八十九41.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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