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色悽清,樹影濃密,一塊烏雲遮住了大半個月亮,白日裡形態多姿的假山,此刻卻如黑暗中的鬼魅,染了陰沉的氣息,奇形怪狀,令人膽戰心驚。
鸞音就這麼哼着小曲兒,昂着頭看半邊月亮,靈美的臉龐鍍上一層銀霜,漸變朦朧。
“皇上,更深露重,寒夜漫漫,既到了門外,何不入門飲一杯暖茶?”
一個清潤動聽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夜色之中,如一泓涓涓流水,清凌凌流瀉了一耳。
不是蔚風,又是何人?
鸞音沒有回頭,只是脣角挑起一抹微笑,“朕今夜本不想來,但最後不知怎麼,這走着走着,還是走到了你院子裡。”
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背後忽的一熱,是蔚風解了鴉青色披風,撘在鸞音肩頭。
他貼過來,雙臂環了鸞音纖美的腰,將臉埋在她漆黑的發間,深吸一口氣,“那是因爲皇上心裡有蔚風。”
他的聲音是和煦的,同時又帶有男子特有的清朗,他的話語是輕柔的,隨時隨地都彷彿脈脈含情,他的手臂是溫熱的,如同上等暖玉。鸞音閉了眼睛,心裡想,還是蔚風最好,周身上下無一處不好。
儘管她心知肚明,這份好是虛假的,可她此刻貪戀這份好,平素隨心所欲的一個人,竟也有了幾分惆悵之意。同時她也有些好奇,好奇自己若執意扮那壞心腸的負心人,蔚風這份好能強撐到幾時。
這也正是鸞音不曾揭穿蔚風的原因,她愛玩兒,所以她要看一看,這場遊戲到了最後,究竟會是怎樣一個結果,若是提前揭開了謎底,一切便不再吸引人去競逐了。
縱使有一日,因爲這場遊戲葬送了整個玄國,鸞音也不會在乎,她便是如此,在她眼中,這江山綿延也不過只是她遊戲的道具,若要棄了,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皇上。”見鸞音長久不言,蔚風又開了口,“是否是蔚風近來做錯了什麼,惹得皇上不悅?”
“沒有。”鸞音回過頭,衝他眨了一下眼,“朕的親親蔚風漂亮又可愛,溫柔又體貼,在朕眼裡是最好的,不好也是好。”
蔚風聞言,在心中冷笑一聲,憶起不久前在江雙影面前她的冷言冷語,便越發覺的鸞音講話自相矛盾,甜言蜜語信口拈來,實在無恥之極。可他面上並不不漏聲色,語氣越發柔情,“那皇上可否告知蔚風,您究竟因何不悅?蔚風雖淺薄,但也願窮一己之力,爲您分憂。”
鸞音“撲哧”一笑,在蔚風額頭落了個輕吻,“你年紀輕輕,囉嗦的很,看來朕今夜不說,你必是不會放過朕了。也罷,走,不在這裡飲風,咱們進屋說。”
蔚風低聲一應,便隨鸞音入了房門。
內室伺候的人見主子進來,忙掌了燈,頓時耀亮滿屋精緻典雅。
鸞音隨意落座梨花木桌前,命人點了白檀香,在一室氤氳繚繞中,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那每日朝事着實煩人。你說朕不管吧,那班老頭子必要嘮叨朕不理朝事,可朕若是管了,他們又要說朕處事荒唐。合着朕是怎麼做都不對,你說,若是你整日面對這羣老朽,你還能成日喜笑顏開?”
蔚風輕笑搖頭,“可我瞧那江大人倒是個好樣的,與那些老臣不同,或許能幫到您?”
鸞音眯了眼,上下掃了一眼蔚風,促狹道:“喲,今夜提起江雙影倒是不吃醋了。”
蔚風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很有剋制道:“自從受了陛下訓斥,蔚風便知自己從前錯了,哪裡還敢再惹您不快?”
鸞音裝模作樣一點頭,“不錯,孺子可教也。可惜那江大人雖不同朕過不去,卻也不是個能幫忙的,除了那張好臉賞心悅目,其餘的倒也不過如此。”
這是鸞音第一次在蔚風面前表達對江雙影的輕視,以往在鸞音口中,江雙影幾乎就是個舉世無雙的完人。蔚風心頭一動,一個有些冒險的念頭緩緩冒了出來,他不知此刻便動這個心思,是否過於早了,畢竟如今鸞音喜怒無常,難以捉摸,此舉實在有些冒險。可正因如此,若他不早些行動,日後鸞音徹底變了心,怕是連行動的籌碼都沒了。
五指在寬闊廣袖中握成拳,他實在是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