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統領,大統領怎麼啦!”一小隊負責巡夜的白俄羅斯土匪急匆匆地跑過來,試圖從血泊中扶起已經氣絕身亡的白鬍子伊萬諾夫。黃鬍子蔣葫蘆擡腿將他們統統掃翻在地,指着後營某一處陰暗角落,大聲斷喝,“還不去追,想放跑刺客麼?!還是你們跟他原本就是一夥?!”
巡夜的白俄羅斯土匪們都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此時,二統領安德烈也反應了過來,用槍指着黃鬍子蔣葫蘆的手指方向,大聲命令,“追!趕緊去追,入雲龍向那邊逃了。他突然從帳篷門口跳出來刺殺了大統領,然後向那邊逃了!”
“抓刺客,抓刺客!別讓他跑了!”恍惚中,衆白俄羅斯土匪彷彿真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逃向了後營,大叫着追了上去。黃鬍子蔣葫蘆還嫌形勢不夠混亂,從腰間拔出王八盒子,衝着夜空“乒、乒、乒、乒”亂打了一通,然後跳起腳,大聲哭喊,“入雲龍,你別跑!老子跟你不共戴天!大當家,你死得太冤了,太冤枉了啊!大當家,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誰料到到頭來卻死在了刺客之手,您老人家冤啊,冤啊!”
更多的白俄土匪趕過來,在黃鬍子的暗示下,稀裡糊塗地朝“刺客”逃走方向追去。趁着周圍沒人注意,黃鬍子抹了把眼淚,壓低了聲音對安德烈說道,“趕快把您自己的心腹都召集到身邊,儘量讓別人都去追刺客。然後趁着混亂,咱們一舉鎖定大局!”
“好,好,我這就去叫人,這就去叫人!”甭看二統領安德烈背後刺殺白鬍子時下手果斷,此刻卻慌得連舌頭都發麻了。聽見黃鬍子說得利索,趕緊起身去召集心腹。
“別親自去!”黃鬍子一把扯住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提醒,“就在這裡,抓一個你信任的人過來。然後讓他替你去召集人手。你不能動,你一動,痕跡就太明顯了!”
“好,好!”安德烈此時對黃鬍子是言聽計從,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開始裝模做樣地伏屍痛哭。“伊萬,老伊萬,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咱們這支隊伍可是離不開你啊!”
幾個白俄匪幫的小頭目跑上前,試圖幫忙抱住白鬍子的屍體。安德烈用力將他們推開,大聲哭喊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們都去追刺客。抓住他,抓住他給伊萬報仇。我,我就在這裡,抱着伊萬,等着你們回來!”
小頭目們擦了把淚,掉頭加入了追殺“刺客”的人羣。誰也沒看見刺客到底跑到了什麼位置,但誰都感覺到只要大夥加一把力,就能從黑暗中把他給翻出來。趁着土匪們亂成一鍋粥的功夫,安德烈從不遠處發現了一個自己的心腹,哭喊着將他叫到身邊,命令他去召集隊伍,發誓要追殺入雲龍到天涯海角。
“你,把弟兄們都召集到這裡來。我,我寧可舍了這條命,也,也一定要把入雲龍抓住。”一邊哭,安德烈一邊向心腹小頭目葛利高裡使眼色。小頭目葛利高裡心領神會,大哭着迴應了一聲,掉頭跑回去召集所有跟二當家走得近的白俄土匪。
不大一會兒,安德烈身邊就站滿了他的心腹,而其餘一衆核心頭目的手下,則大多數都被他故意誤導去追趕“刺客”入雲龍了,只有極少數心思機敏者,感覺到今晚大統領遇刺的事件非常蹊蹺,遠遠地閃在一邊,交頭接耳。
“入雲龍什麼時候潛進來的?這麼大一座營地,他怎麼可能正好找到大統領身邊?還正好趕上大統領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的時候?!”
“不知道。聽說那個人是個獨行大盜,曾經半夜時潛入過扎爾汗的王府!”
“那他也沒能成功行刺扎爾汗!”
“那次沒有人給他幫忙!這次他勾結了紅鬍子!”
“對,肯定是紅鬍子先假裝過來談判,偵查清楚了咱們營地的佈局,然後入雲龍偷偷藏在了大統領的帳篷門口!”
這種說法聽起來倒是有一定道理。紅鬍子的確在天剛擦黑時進過軍營,並且跟大統領伊萬諾夫談得據說不怎麼愉快。可那入雲龍好歹也是個身高一米九幾的壯漢,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軍營。除非軍營裡有人跟他暗中勾結,或者他會什麼古老的東方巫術。
“今晚輪到誰值夜,他就沒看到有人進來麼?”想到身邊可能有人跟入雲龍暗中勾結,白俄土匪們立刻警覺起來,紛紛用手按住腰間槍柄。
“是瓦吉姆,今晚輪到他當值!”
“瓦吉姆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沒看到他!”
“瓦吉姆帶着人去追入雲龍了!安德烈說入雲龍跑向了後營那邊!”
“除了二統領,還有誰看到了入雲龍?”
“好像,好像只有黃鬍子!”
“大統領遇刺時,身邊還有誰?”
“好像,好像也是安德烈,和,和黃鬍子!呀——!”
說話者敏感地擋住自己的嘴巴,滿臉驚恐。如果刺客不是入雲龍,或者說入雲龍不會什麼可能隱身的巫術,那麼,大當家就只可能死在一個人手裡!而那個人,身邊已經糾結起了近百名嫡系心腹。
“你們幾個,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去追刺客?!”感覺到周圍目光裡的敵意,安德烈從屍體上猛地擡起頭,瞪着附近的非心腹人員咆哮。
“我們這就去,這就去!”幾個已經隱約猜到真相的白俄土匪被安德烈瞪得冷汗直冒,答應了一聲,四下散開。
“該死!”安德烈衝着他們的身影罵了一句,轉過頭,緊張地向黃鬍子請教,“我的人到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連水滸傳你都沒讀過麼?!”黃鬍子不屑地賣弄了一句,然後開始設身處地替安德烈拿主意,“趁着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帶着你的弟兄去找其他幾位有資格繼承大統領位置的傢伙。要求他們支持你出來掌控全局。”
“他們,他們會答應麼?”二統領安德烈看起來的確沒讀過《水滸傳》,不懂得火併王倫之後如何收尾,狐疑地看了黃鬍子一眼,愣愣地問。
“誰不支持,就是誰勾結了入雲龍!!”黃鬍子出手掌,向下做了個砍的姿勢,惡狠狠地迴應。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二統領安德烈也的確無路可退。咬了咬牙,丟下白鬍子的屍體就往起站,“你們都聽見了,今天大夥要麼跟我一起死,要麼跟我一起搏出一個前途來!事成之後,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聽見了!”“誓死支持二統領!”安德烈的心腹們亂紛紛地迴應着,聲音雖大,卻有些底氣不足。
“伊萬諾夫要跟紅鬍子聯手對付日本人!日本人是那麼好對付的麼?他們光是在滿洲就駐紮了足足七十個師團!”黃鬍子恰當地補充了一句,讓安德烈的所有心腹明白事情的“真正”起因。
七十萬關東軍,一直盤踞在中國的東北三省。表面上是準備作爲華北、華東兩支侵略軍的後援,實際上真正目的卻是防備蘇聯。這支飛機、坦克、大炮一樣不缺的日軍,哪怕是抽調出三分之一的力量來,就足以橫掃整個草原。屆時,什麼紅鬍子,黑鬍子,白鬍子,統統都會被坦克履帶碾成齏粉。哪怕是聞名遐邇的傅作義部,真的與關東軍主力遭遇,也只有主動撤離的份兒。稍有遲疑,恐怕就要面臨全軍覆沒風險!
白俄土匪們未必願意幫助日本人爲虎作倀,但是讓他們跟紅鬍子聯手去與日本鬼子爲敵,卻是更無可能。兩相比較,當然衆人就明白了二統領安德烈的“良苦”用心,吶喊一聲,簇擁着對方向營地深處殺去。
才走了百十餘步,迎面正好遇到四統領鮑里斯。後者看到安德烈帶領人馬氣勢洶洶地衝到了自己面前,警覺地停住腳步,“安德烈,你要幹什麼?”
“有人勾結入雲龍謀殺了老伊萬,我要去把他抓出來。鮑里斯,你是幫我,還是站在刺客那邊?!”安德烈一把按住他按在槍柄上的右手,大聲質問。
“我,我”黃豆粒兒大小的冷汗立刻淌了鮑里斯滿臉,遲疑了一下,他果斷地做出了選擇,“我當然是跟你去抓刺客!安德烈你放心,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站在你一邊!”
“那好,你現在就跟我走!”安德烈放開他的手,笑着點頭。
鮑里斯無處可逃,只好被安德烈的心腹們協裹着,一道去抓“內奸”。轉眼又過了十幾座帳篷,沿途凡是遇到頭目一級的土匪,無論大小,安德烈都“邀請”對方跟自己一起去鋤奸。大多數白俄土匪的頭目們都果斷選擇了服從。少數幾個反應稍慢,被安德烈一拳打倒,隨即被其他土匪當作內奸的同黨當場格殺。
如是掃蕩了小半個營地下來,安德烈的身旁的隊伍越發壯大。有些原本是迫於形勢才虛與委蛇的頭目,如四統領鮑里斯、五統領彼得等人,看到大局已經無法挽回,也拉着各自的嫡系,主動成爲安德烈的幫兇。
“大統領臨終時留下遺囑,讓我帶領你們,繼續他跟日本人之間的協議!”自覺已經看到了成功的彼岸,安德烈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於鬆開了一絲,四下看了看,大聲強調。
“支持二統領,支持二統領!”衆白俄土匪們揮舞着胳膊,大聲表態。雖然大統領伊萬諾夫死不瞑目,但他們只是一羣沒有家園,沒有祖國的流浪馬賊,心裡哪還剩下那麼多正義感?!況且按照狼羣規則,一頭狼王死了,自然有一頭新的狼王登位。誰有空去管新狼王奪位的手段光明不光明?!
“在有生之年,我會給大家找一處安家之地,咱們把老婆孩子都搬過去,像滿洲國那樣在日本人的支持下高度自治!”安德烈目光在人羣中掃視了一圈,開始大畫餡餅。
流浪越久的人,對安定生活越是渴望。白俄土匪們興奮地歡呼着,跳躍着,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塊屬於自己民族的樂土。
正興高采烈間,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槍響。緊跟着,一張陰沉的面孔出現在大夥的視野。三統領尼古拉帶着五六十名心腹,站在不遠處大聲抗議,“安德烈,你想得美!大統領到底怎麼死的,你給我先說個清楚!”
“當然是被入雲龍刺殺的!”安德烈被人兜頭潑了一瓢冷水,憤怒地大喊大叫。
“入雲龍怎麼進來的?他怎麼找到的大統領?誰看見他動手刺殺了大統領?當時大統領身邊還有誰?!”三統領尼古拉根本不相信安德烈的話,連珠炮般追問。
“當然,當然是跟紅鬍子一道混進來的!”安德烈愣了愣,本能地回答。旋即,自己明白真相可能已經被人看破,將手槍向前一指,大聲喊道,“我明白了,是你,是你偷偷將入雲龍放進來的。你不滿意大統領準備讓我接替他的位置,所以勾結紅鬍子謀殺了他!弟兄們,殺了他,給大統領報仇!”
“你胡說,分明是你勾結”尼古拉憤怒地自辯,但是話語被淹沒在一連串的槍聲當中。跟在安德烈身邊的白俄土匪們搶先下手,登時就將他這邊的追隨者打死了一小半兒。
剩下的一小半兒嘍囉跟在尼古拉身後,拼命反擊。奈何人數與對方相差實在太多,事先準備工作也不充足,只堅持了幾分鐘時間,就被紛紛打倒在血泊當中。
“說出你勾結入雲龍謀殺伊萬的真相,我就放過你的家人!”帶領羣匪將尼古拉圍困在一堆屍體中間,安德烈大聲命令。
渾身上下多處受傷的三統領尼古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狂笑着將手槍頂上了自己的太陽穴,“做夢!你今天怎麼對待我的家人,以後別人自然怎麼對待你的!安德烈,我在地獄裡邊等着你!”
說罷,狠狠一扣扳機。“乒!”血光染紅在場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