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無風,星隱靈光。
帝都天華,藏鳳宮。
鳳凰立足窗前,滿腹籌謀的舉眸望着暗黑的夜空,一雙狠辣的雙眸中盡現心機。
"娘娘深謀遠慮,當真令人佩服!"
身後,不遠處的雲無暇垂眸靜立,頷首而贊,"那唐綬,果然去了綽雲宮!"
鳳凰薄脣彎成一把弦月刀,冷聲道:"如此看來,這聖女還真是和那鳳府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看來,她此番自請出宮,當真是另有所圖?!"
雲無暇暗自凝眉,須臾,上前一步,驚聲而問:"莫非,她也是衝着那鳳氏族譜而來!?"
鳳凰聞言,面容之上頃刻間浮現片片陰狠,"不管她意欲何爲,此人終究不會是你我的盟友!"
雲無暇瞬目垂眸,"娘娘的意思,是即刻取了她的性命?!"
"不急!"鳳凰揚手搖頭,"若她真的是爲了那鳳氏族譜而來,我們倒當真是多了一個幫手,如此豈不甚好?你只管把綽雲宮給我監視好了,等時機一到,我們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坐享漁人之利!"
雲無暇微微頷首,片刻之後,卻再次凝眉:"那,唐綬,怎麼辦?"
鳳凰聞言,冷笑一聲,"他還不能死,我倒要看看,這聖女究竟和鳳府有什麼斬不斷理還亂的瓜葛!"
……
綽雲宮,靜夜無聲,
御風堂內卻是一片明晃,幾盞明燈對窗,耀亮滿室的欣喜。
束髮靜面的唐綬,此刻正在洛無雙的細心幫助下,忍痛換上一身潔雅乾淨的外衫。
身後不遠處的桌案旁,鳳羽秉燭而坐,此刻正兀自凝眉,再次將那唐綬一番打量。
須臾,待得那唐綬依牆而坐,鳳羽登時起身持燭,悄然上前,不聲不響的立在了唐綬面前。
洛無雙背對着鳳羽,此刻正心痛含淚的爲唐綬收拾着換下來的衣衫,和染血的藥紗,卻忽然間聽得頭頂上方,陡然傳來鳳羽一聲吩咐:
"雙兒,他傷得不輕,怕是還要勞你親自去一趟杏林苑,再那些藥到這御風堂!"
洛無雙驚聲回眸,"蕊兒,你不會還在懷疑……"
"雙兒,你想多了!"
鳳羽滿面真誠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旋即莞爾一笑,徑直將燭臺輕輕放在了唐綬身旁的案子上。
洛無雙會意,旋即含淚垂首,"好,蕊兒,我這就去!"
言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唐綬,似是有什麼話要說出口,但思量了半天,終究沒說出來,只是輕嘆一聲,快步轉身朝着御風堂門外走去。
待得洛無雙走遠,鳳羽頓時凝眉回首,雲淡風輕的問道:"你說,你是鳳府的人?!"
唐綬垂眸一笑,"鳳麟老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乃是我唐綬此生的貴人?!"
"可現下,鳳門將府,已是過眼雲煙。但凡明白些道理的人,都會在這風聲鶴唳的關頭,明哲保身,你卻如此這般堂而皇之的承認自己是鳳府的餘孽,難道,你就不怕我一朝舉報,奪了你的性命?!"
唐綬聞言,愈發笑得開朗:"你若要害我,今日又何苦救我?!"
"那是因爲我以爲你只是乞丐!"
"你對娼丐時妖,尚存善念,又怎會對我妄生殺意!"
"你就這麼信任我!"
"無雙看得上的主子,即使想壞,怕是也壞不到哪裡去!"
鳳羽近身垂首,猛然拔出匕首,一把架在他的脖頸:"那日裡,你協迫貴妃娘娘出逃,犯得可是死罪!"
唐綬波瀾不驚,轉眸含笑:"當今聖上昭告天下,爲盡孝赦蒼生,如今我唐綬,何罪之有?!"
鳳羽手上運力,口中又是一番發狠試探:"你可知那凰貴妃待我如姐妹,難道你就不怕,今日裡我爲她報仇雪恨?!又或者,你本來便是那貴妃娘娘的人,天牢劫持,不過是你們聯手演繹給外人的一場戲?"
唐綬聞聲,緩緩轉首,一時間滿面悲憤,卻在剎那間靜默不言。
"怎麼?你到底是怕了?!"
鳳羽冷聲嘲諷,唐綬卻暗暗搖頭。
"不是怕,而是後悔!"
"後悔?後悔什麼,你說清楚!"
鳳羽滿腹疑惑,心中卻暗暗揣摩:"唐綬,你還是當初那個教我忠義仁信的赤義單刀嗎?你還是那個不惜一切,明裡暗裡護我周全的大哥哥嗎?"
唐綬一臉悲愴的擡眸,定定望着鳳羽:"我後悔,當初爲何不一刀結果了那蛇蠍毒婦,好替將軍報仇雪恨!"
"你……把話說清楚?!"
鳳羽聞聲驚心,不由得踉蹌一步。
唐綬緩緩起身,目不轉睛的盯着鳳羽,一字一句道:"她確曾待你如親人,可卻是別有用心。那日我若知是她,心腸歹毒到害你如斯,禍殃全府,我便是死,也會替你和將軍血刃仇敵!"
鳳羽驚眸退步,"你……你說什麼?!"
唐綬顛簸上前,擡手輕嘆,緩緩撫上鳳羽的雙肩:"羽兒,你還不願與我相認嗎?!"
一時間,鳳羽心頭翻江倒海般升騰起種種傷感,眼淚在瞬間溢滿了眼眶。
"你……你怎麼知道?!"
唐綬握住鳳羽顫抖的雙手,輕輕含笑道:
"這些天,我看得清楚,你還是那樣,喜歡用左手開方行筆,雖然有時你刻意更換成右手,意圖掩飾這你多年養成的習性,可一旦你專心醫診病患,你便會不由自主的捻指虛劃,用食指指尖輕劃拇指指腹。羽兒,你別忘了,你這般跟着我學樣思量,當初可是沒少受我的奚落!"
"我……"
匕首當啷落地,鳳羽不知不覺間垂淚漣漣。
唐綬一聲長嘆之後,悄然輕拍她的雙肩:"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我出府不過幾年,往日裡那個總愛學人作樣的淘小子跟屁蟲,卻搖身一變,成了一位真真正正的美顏紅妝!"
"唐大哥……"
鳳羽淚如雨下,萬千心緒頃刻間纏繞成結,堵在心頭。
唐綬攬她入懷,悲聲長嘆:"孩子,你受苦了!"
這久違的親情安慰,讓鳳羽的心防在剎那間崩潰,一時間她緊緊抱住唐綬,嗚嗚的悲聲而哭。
"羽兒,是唐大哥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鳳羽哽咽搖頭,那夜裡突如其來的腥風血雨,頃刻間涌上了心頭,一時間又是一陣錐心刻骨的痛。
"只是羽兒,你的容顏……?!"
鳳羽想要說什麼,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片刻之後,鳳羽強忍着悲痛,恨聲吐出幾個字:
"鳳凰,凌睿王,這一切都要拜她們所賜!"
唐綬撐起鳳羽,義憤的問道:"我從牢中逃出後,也曾暗暗打聽,只是聽說她在你大婚之夜,憑藉一封舉薦將軍反叛的上書表,飛上枝頭。還聽說,她狠心逼你墜海落崖。我原以爲,羽兒你已遭不測,不成想今日你我卻是在這種情形下相遇!"
鳳羽淚眸含笑,"滄海桑田,唐大哥離開將府時,我還是個懵懂無知,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如今再見,我卻已然是重仇加身的將門遺孤!"
唐綬悲聲長嘆,"難道說這一切都是那忘恩負義的鳳凰一手策劃?!早知如此,我便是死,也要取了她的性命!唉!"
鳳羽凝眉搖頭,"唐大哥,我原來也以爲一切只不過是她嫉妒我的飛黃騰達,所以才妄動殺心。可自從我改頭換面,回到南川,我才發現,父將的死,將府滅門,遠遠沒有我想象中的簡單!"
唐綬不明所以,"羽兒的意思,是說這其中還有別的陰謀?!"
鳳羽輕輕頷首,面上卻是滿佈疑雲,"直覺告訴我,這其中定然另有蹊蹺,可時值今日,我也沒有找到充足的證據,來驗證這一揣測!"
唐綬聞言,兀自思量,須臾一臉驚詫的擡眸:"難道說,是跟那東西有關?!"
"什麼東西!"鳳羽驚聲而問,"唐大哥,可是知道些什麼?!"
唐綬想了一會兒,旋即兀自搖頭,"不可能,應該不是!"
鳳羽聽得稀裡糊塗,一時間有些茫無頭緒,"唐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還有,你爲何會被抓到邢天司的大牢裡?你不是早就離開帝都了嗎?況且父將早就昭告天下,開除了你的軍籍,按理說,你已然算不上鳳府的人,朝廷爲什麼要抓你?還有,你體內的安魂攝魄散,究竟是怎麼回事?"
唐綬長嘆一聲,環視四下,旋即上前一步,將御風堂的大門緊緊關上。
"事到如今,唐大哥也不瞞你。當初我離開鳳府,其實不過是我與將軍合力演得一場苦肉計罷了!將軍將一件機密之事,交與我暗中辦理,爲了掩人耳目,纔不得已上演了一場'將軍大怒辭逆僕'的戲!而今我回到帝都,正是爲了赴當年和將軍的經年之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我人還未到帝都,將軍便已然魂散朝堂。
我滿心憤怒的日夜兼程,可剛到帝都不久,便被震元帝以將門餘孽之名,關進了天牢,雖是用盡酷刑,卻始終留我一命,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非那日鳳凰因罪監押在天牢,又得逢天機相助,我這才得以脫逃!至於'安魂攝魄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