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閬淵詫異景太后的異樣,不由得凝眉上前,發出一聲關切。
景太后扶着身側的柱子,緩緩回過了神,衆目睽睽之下,不肖片刻便恢復了先前的沉靜從容。
只見她緩緩的轉過身,一臉平靜的掃過面前躬身而拜的島主,悵然道:
“皇帝,既是苦命人,你我母子,又何須落井下石?這面具,不摘也罷!”
“母后?!”
“謝太后娘娘慈悲!”
閬淵的詫異和島主一如所料的感嘆,齊聲而發,只看得朝堂之上的衆人,一派混沌。
鳳羽暗暗鬆了一口氣,掌心的冷汗卻到底還是忍不住溼了衣袖。
閬邪軒依然是滿臉的陰冷,只是此刻口中到底沒有繼續先前的挑撥。
璃洛咬牙不甘,正要藉機再次進言,卻不料景太后似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機,還沒等他開口,便高聲一語,對着滿臉詫異的閬淵道:
“島主與我南川聖女有活命之恩,此番又協助睿王爺和聖女,捨身忘我的平息了鳳黨作亂一事,如此功高至偉,理當後賞!”
璃洛被景太后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弄了個措手不及,正暗暗猶豫該不該對那張面具下的秘密,窮追不捨,卻見得景太后早已赫然轉身,徑直對着自己威聲言道:
“當然,楚璃候此番功不可沒,合該同賞,以彰其功!”
此言一出,朝臣又是一番凝眉相顧,只是這次,卻在不敢妄言出聲,偌大的天龍殿一時間,再次鴉雀無聲。
璃洛心中陣陣陰冷,面上卻如沐春風般生出笑意,不待島主回話,便甩開衣袍,再次屈膝叩謝道:
“謝過太后娘娘厚愛,微臣慚愧,不過恪盡職守,做了爲人臣子分內之事,是以自不敢邀功封賞!”
島主聽得那璃洛一番表裡不一奉承,也是微微一笑,只是話一出口,卻再次震驚四下:
“聖主隆恩,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閬淵還沒來得及從景太后不同尋常的表現中,回過神來,耳邊響起璃洛和島主截然不同的“邀功”言辭,一時間不由得凝眉肅目,幽幽掃了一眼兩人。
鳳羽眼見得閬淵眉宇之間似是生出了幾分對島主的嫌惡,便想也不想急忙起身,替他開脫道:
“啓稟皇上,島主此番不遠萬里,攜寶出山,到得南川,除了出於朋友之間的道義,想要護送我和侯爺,安然而歸外,想必還有更深一層的緣由,那便是聖上英明,早已名揚海外,島主纔會慕名而來,意欲客居南川一段時日,藉此瞻仰明君聖主的風采!”
閬邪軒心中醋意升騰,一把將鳳羽拉回身側,冷聲道:
“愛妃急什麼!聖上可沒說,他留在南川,是心懷不軌!”
鳳羽回瞪他一眼,揶揄道:
“王爺怕什麼?莫不是想要借刀殺人?也好藏了自己的不軌之心?!”
璃洛聞聲一笑,見縫插針的挑撥道:
“聖女娘娘言之有理!本候和聖女娘娘心裡想的一樣,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島主的大恩,纔是恰到好處的知恩圖報?!”
閬邪軒本就滿腔鬱怒,此刻聽得璃洛一聲不懷好意的挑撥,頓時怒然拂袖,冷笑一聲罵道道:
“笑話!畜生,也知道知恩圖報!?”
閬淵見得三人一番不動聲色的脣槍舌戰,霎時明瞭了各自的立場,不由得微微一笑,朗聲對着鳳羽問道:
“有功自然該賞!聖女以爲,朕該如何封賞,才最爲適宜?!”
鳳羽聞聲垂眸,恭敬道:
“聖上說笑,這南川的天下,哪裡輪得到我一介弱女子,指手畫腳?!”
閬淵佯作不悅的赫然擺手:“誒,聖女言重!如今楚璃候和島主,都有恩於聖女,且有功於社稷,是以朕一時也沒了主意,端的要請心機靈巧的聖女,出謀劃策,替朕分憂一把!”
鳳羽愈發將頭垂得低下:
“聖上過譽!莫說蕊兒素來愚鈍,便是有幾分小聰明,也端的不敢在聖主明君面前,班門弄斧!更何況,此次蕊兒,涉事其中,又怎麼可能有什麼明見!端的是要請太后娘娘這般德高望重的明睿之人,做主爲判,纔是最好不過!”
閬淵見鳳羽三言兩語之中,已然四兩撥千斤,將自己原本試探她的包袱,順理成章的丟給了景太后,不由得暗暗讚歎她的聰慧。
景太后聞聲瞬目,兀自盤動起手中的念珠,幽幽道:
“皇帝也無須爲難!倒不如聽聽楚璃候和島主各自的訴求,也好急人所需,這纔不枉此番封賞的真正意義!”
閬淵頷首,略一沉吟,威聲問道:
“既如此,兩位大可直言!”
“謝聖主!”
島主一聲迫不及待的迴應,緊隨着閬淵的話,豁然響起,使得一衆朝臣在頃刻間再次心生不悅的暗暗揣測這一面銀甲的急切邀功的真實用意。
卻不料,衆人心中尚未生出一番定論,便聽得島主又是一番驚聲:
“不瞞聖上,在下雖久居山野,卻從來不缺金銀,是以錢財之物,於在下而言,是最最無用的俗物!”
“哦?!”
閬淵凝眉踱步,一邊攙扶着景太后拾階而上,朝着那高高在上的龍椅,踱步而去,一邊朗聲道:
“島主視錢財如糞土,如此說來,島主閣下此番邀功,乃是衝着官爵而來?!”
島主聞聲擡眸,徑直襬手:
“聖上誤會!自古官爵無非桎梏,在下素愛自由,不擅應承,是以官爵與在下而言,實乃重壓而非賞賜!”
“哦?高官厚祿,金銀財寶,島主都看上不,朕當真好奇的很,但不知島主心中所想要的封賞,究竟意欲何物?!”
島主款步上前,垂首躬身,畢竟畢竟的真誠道:
“在下懇請聖上,於南川聖土,賜在下一隅爲家!”
閬淵心思審慎的與身側的景太后一番環視,待得景太后瞬目頷首,一番示意他靜觀其變,這纔不動聲色的疑聲問道:
“但不知,島主閣下看上了我南川的那一隅?”
“回聖上的話,在下看上的不是別處,正是聖女娘孃的宮所!”
“哦?!”閬淵聞聲一笑,“島主想要聖女的綽雲宮?”
言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鳳羽,鳳羽此刻也是滿心疑惑,登時不解的凝眉,將島主的心思一番揣測。
閬邪軒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憤然,是以冷哼一聲,囂張道: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莫說是愛妃的綽雲宮,便是這南川的寸土分毫,你這鍋鏟子也休想得到!”
熟料,話音剛落,那垂首躬身的島主又是一語驚聲:
“聖上誤會,王爺稍安,在下所言,並非是指那綽雲宮!”
“不是綽雲宮?!”
景太后此刻也生出幾分好奇:“難不成,聖女在我南川國土,還有別的行宮別殿?!”
鳳羽的心,在一剎那間恍然,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得島主刻意高聲道:
“太后娘娘聖明!在下願不惜重金,購下慕雲山莊!”
鳳羽聞聲,登時起步上前,跪身而言道:
“太后娘娘恕罪,昔日蕊兒爲救祥妃娘娘的親兄,確曾在他臨死之前,接管了慕雲山莊!如今既然恩人島主,意有所求,蕊兒願將山莊,拱手相送!”
“想得美!”
鳳羽話音剛落,閬邪軒的一聲怒然不屑,便響在了島主和鳳羽的身側。
“愛妃當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慕雲山莊,早在愛妃允諾嫁與本王之時,便已然烙上了我凌睿王的標誌!是以眼下,這慕雲山莊,不是愛妃所有,而是我閬邪軒所有!”
“你……”
鳳羽惱怒他的步步爲難,“你強取豪奪,還敢如此猖狂?如今不打自招,正好請聖上和太后娘娘爲我做主!”
“愛妃謬讚,本王當不起!本王接手慕雲山莊,乃是名正言順,合情合法,太后皇嫂和聖上賢侄若是信不過,大可將祥妃娘娘傳喚天龍,一問便知!”
“閬邪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鳳羽憤然側目,擡眸惡狠狠的瞪向凌睿王。
凌睿王依舊囂張:“愛妃別忘了,你人都是本王的,更何況區區一個山莊!”
鳳羽憤然扭頭,滿腔鬱怒的咬牙切齒。
島主卻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對着閬邪軒出言相激道:
“堂堂皇貴,難道想要出爾反爾?!”
閬邪軒冷冷一笑:
“謝了!出爾反爾那是本王的標誌!”
“哦,難得,睿王爺親口承認,小人之姿!”
島主刻意拉成了聲調,一語相戲,羣臣霎時譁然而嘲,景太后和閬淵卻一時間愈發的疑惑。
島主佯作失望的搖頭,“只是,小人做得,這破壞朝綱的奸臣賊子,睿王爺怕是做不得吧?!”
“少在這裡裝腔作勢!”
“豈敢!”島主拱手轉身,“南川國庫空虛,可是睿王爺親做表率,爲渡國劫,親力親爲,要是在下沒記錯的話,睿王爺可是打着充盈國庫的幌子,昭告天下,要以重金,售賣慕雲,是也不是?!”
閬邪軒凝眉瞪目:“你耳朵倒是長得很!”
島主不屑他的憤然,繼續激言道:
“出爾反爾,怕是也要看個對象!若是把國劫,當兒戲,莫不真成了奸佞蠹國賊?!”
閬邪軒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
“好啊,本王就賣給你!”
島主揮手撤身,舉出兩根手指:
“兩億黃金,一分不少,在下願意替聖上,充盈國庫!”
閬邪軒挑眉一笑:
“兩億?想得美?!時過境遷,本王的慕雲山莊,如今可是炙手可熱!若是賣給他人,本王興許還能便宜幾分,若是你買,哼,四億!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島主佯作無奈:“四這個數字,聽着多不吉利?三億如何?!”
閬邪軒哈哈一笑,下一刻再次猖狂:
“六億!你若還覺得不合適,本王有更合適的數字,等着你!”
島主長嘆一聲:“在下自愧佛如!依王爺便是!”
閬邪軒正兀自得意,忽聽得島主又是一陣鞠躬,對着閬淵道:
“聖上若是沒有意義,那在下便即可交足錢財,也好速速前往慕雲山莊,好好佈置一下喜堂!”
閬淵和景太后相顧一笑,幽幽道:
“朕準了!卻不知,島主這般心急,究竟是爲了迎娶哪家千金?!”
鳳羽的心在一瞬間,刺痛無比。
原來,他早就有心上人,所以這才急着趕赴南川,只爲與他的那個她,白首連理?怪不得,他道,求賜一隅,爲家!
鳳羽的心痛一波覆過一波,只是情緒尚未來得及洶涌,便聽得島主又是一聲重雷:
“自然是迎娶南川聖女,結爲連理!請太后和聖上恩准!”
此言一出,天龍殿再次譁然而噪。
鳳羽在一瞬間驚愣。
“娶我?!”
閬邪軒的怒火頃刻間衝冠而生,徑直上前,一拳打向島主,島主似是早有防備,只是不動聲色的微擺身軀,下一刻徑直推掌,包繞主凌睿王的怒不可揭:
“聖女爲救在下,不惜換血賭命,此番深情厚誼,在下若不做出一番回饋,豈不當真成了薄情之人!”
鳳羽的淚,在一瞬間洶涌而下。
他心中,到底有我!
只是此刻的閬邪軒早已急紅了眼:
“鍋鏟子,你再多說一句,本王撕碎你!”
島主挑眉一笑,推掌劃過凌睿王的一身怒然:
“實不相瞞,我與聖女早已兩情相悅,若不是王爺半路殺出,橫爭豎搶,我二人現在早已是神仙眷侶!”
“你?我呸!”
兩人揮拳相向,徑直在天龍殿一番鬥武。
閬淵看得真切,一時間冷冷一笑,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見得景太后猛然伸手,不動聲色的按在自己的手上。
閬淵略一沉吟,旋即回眸,但見得一直默然而拜的璃洛,陡然間發出一聲清朗:“聖上恕罪!璃洛斗膽請,不求其他,只求太后和聖上賜婚,讓璃洛早日迎娶聖女過府入門!”
此言一出,閬邪軒和島主登時齊齊停止了爭鬥。
兩列朝臣正要交頭接耳的一番議論,卻見得景太后寒眸之中,霎時射過一道威嚴,一時間齊齊悶聲垂首,再不敢言語半句。
“楚璃候,但不知,聖女與你的姻緣,又起自何時?!”
景太后含笑而問,不怒而威。
璃洛拱手坦言:
“太后娘娘明知故問!若璃洛猜的不錯,那日璃洛初見聖女娘娘時,贈予她的定情香囊,想必現在依然被太后娘娘扣在禪宮苑!如今,普天之下,世人皆知,我璃洛爲求佳人,不惜與東楚國君,我的親生父親,反目成仇!想來太后娘娘和聖上心中必然明瞭,璃洛對聖女的一番癡情!”
閬淵默然垂眸,景太后卻一副恍然:
“原來那日的香囊,當真是你與這聖女的定情信物!看來,哀家當真是老了!竟然只道是安神的藥囊,這才奪人所愛的系在了禪宮苑!”
鳳羽在璃洛請婚而喊的一瞬間,霎時恢復了理智,一時間緩緩垂眸,一番暗自思量。
“聖上,太后娘娘,璃洛知道,自從璃洛辭楚投川以來,素來備受爭議,朝野之中,素來都有人暗自菲薄璃洛對南川的一片忠心!今日璃洛在這天龍殿立下重誓,只要太后和聖上,願成全我和聖女的一番良緣,璃洛願解甲辭官,歸依田園,從此後只與佳人朝朝暮暮相伴,再不問這天下四海的一切紛爭!”
“哦?看來侯爺,當真是對聖女動了真情!”
景太后瞬目一笑,下一刻卻徑直將眸光對準了閬邪軒。
但見閬邪軒不屑的怒然道:
“這鍋鏟子覬覦愛妃,或有情可原!但你這東楚來的畜生,如今也敢在本王面前,侮辱本王的女人!看來,本王當真是該好好教訓一下你這畜生!”
言罷,猛然甩出連弩,徑直朝着璃洛的太陽穴射去。
璃洛早有防備,不待那箭雨來襲,徑直甩袖起身,揮動衣袍將那一陣短箭射向周遭。
一時間,朝臣慌亂,太監驚聲:
“護駕!快快護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