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九兒咬着下嘴脣,不敢想象簡亦繁看穿她心意時的心情。忽而想起想先在簡亦繁房裡說的話,想必那時在夢魘中的簡亦繁也聽的一清二楚吧。
此刻她的心情,簡直無語言表。連同胸口下不安分的心臟,都跳動的有些急速。
她一拍腦門,鬱悶道:“得,丟人丟大發了。”
“九兒所言何意,讓人一時看不明白?”夏箜語氣帶着幾分的笑意,眸低隱藏的情意卻四處散發着。他望着她哭笑不得的面容,不知她口中的丟人值得是何。
寧九兒摟着一旁的木柱,哭笑不得道:“若是你惦記了多年的好酒,終是偷到。一藏在家數年,猛然失主在你房內找到。你說你該是何種心情?”
如此比喻,夏箜倒是沒聽過。此種心態,他也是不明白。
見夏箜一臉的不懂,寧九兒搖了搖頭攬着夏箜的肩反安慰道:“一看老兄就是未經世事,我這麼給你舉個例子。好比你心悅之人是我,被旁人一眼看穿。這種滋味,你該是能體會的了吧!”
“既是喜歡,說開了便是。何故藏掩於心?”夏箜望着肩上的手,眸低退卻的笑意跟着多了幾分。
原來,九兒真喜歡簡亦繁。他不過是隨口一說,竟猜中了九兒的心事。
寧九兒鬆了手,一想也是。反正已是人人皆知,她又何苦藏掩。她眉眼一彎,卻見夏箜眉間微蹙好言相勸道:“這麼說來也有幾分道理。別一臉的不開心,這天下已然歸了你,人不可太貪。否則,得不償失!”
“九兒來宮中多幾回,我心中抑鬱之情便能消散幾分。”夏箜別過臉,不願再深看下去。隨意找個藉口,敷衍過去。可能她說得對,人不可太貪。
如今的天下都是他的,他又還再貪圖些什麼。
寧九兒仰着頭望着天色泛晴,不願讓簡亦繁多等。但夏箜對她有恩,又不能太忘恩負義。她望着院內的殘花笑道:“若是好酒備上,我自會前來,到時別怨我不走纔好。”
“求之不得。”夏箜轉過身,原路折回將寧九兒帶着朝偏殿走去。
寧九兒緊跟其後,盤算着回頭如何與簡亦繁言明的好。喜歡這種事,她也不會直言相說。再者,她不大懂簡亦繁的心意。她沒走幾步便見簡亦繁在殿前,等待着她。
夏箜對着她微微點頭,額着首嘴角勾着苦笑道:“不耽誤九兒表白心意,我派人送你們出宮。”
“多謝。”寧九兒走了幾步,回過頭對着夏箜眨着眼感恩道。
簡亦繁望着兩人一前一後朝着他走來,在看到寧九兒時心中的擔憂跟着放下。他望着寧九兒肩上帶着薄薄一層的雪花,用手將拍掉。
寧九兒對着夏箜揮手道別,握着簡亦繁的手腕跟着小太監離開了殿門前。她有些忐忑的望着簡亦繁道:“簡亦繁。”
“恩?”簡亦繁側過頭望着寧九兒,看到寧九兒的眸中帶着幾分的忐忑。
也不知寧九兒想要言明何事?等了片刻,也未等到寧九兒的下文。再過了些許的功夫,只見寧九兒搖了搖頭,不再開口。莫不是皇帝爲難與九兒,再此不好開口?
無礙,他們回府也可說明。簡亦繁並不急,扶着寧九兒上了轎子。
再過些時日,就到了下午。小太監也不知這姑娘與皇上談的如何,好歹也要順順利利將轎內之人送回纔是。眼看着就要到下午了,他還想着天黑之前回去能交差。換完班,能休息會。
轎中的寧九兒撇着嘴角,想着之前的遮掩有些蹩腳。越想越覺得好笑,可誰讓她也不懂如何深藏。一旁的簡亦繁閉着雙眸,感受着四周人羣的波動。
轎子緩緩停在懷府門口,小太監將轎簾掀開,躬身對着兩人。
簡亦繁扶着寧九兒出了轎子,進了府內。寧九兒望着大廳內空蕩蕩,想着洛歌定是引着小不點胡吃海塞去了。這傢伙簡直是要把小不點寵上天的節奏!
至於懷念夢是不是去了賭坊,她就不得而知了。可憐的顏憶,也不知在爲誰而忙碌着。是他的朝堂,還是懷念夢?一到懷府,寧九兒就鬆開了簡亦繁的手腕。
她輕嘆一聲,故作試探道:“夏箜問我,你是否是我心上之人。”
“九兒怎回?”簡亦繁聞言,停下腳步望着不遠處的月亮門道。他的眸中帶着些許的期待,腳步也放慢了幾分。看到寧九兒走在自己身前後,也跟着寧九兒一道穿過走廊。
寧九兒聳了聳肩,帶着幾分痞意道:“自然實話實說,誰讓我的喜歡遮掩不住。”
“懷姑娘的大仇已報,我們也該起身回鳳陽了。”簡亦繁站在房門口,提醒道。
寧九兒的回答模棱兩可,簡亦繁卻知道寧就爲想要說明何事。但他怕寧九兒捨不得這京都的繁華,想要多停留數日。更怕宮中之內的夏箜,對寧九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聞言寧九兒也跟着停下腳步,本就打算回鳳陽。可她想問問懷念夢的意思,畢竟爹孃除了掛念她之外,也掛念着懷念夢。她靈動的如墨玉般深邃。彎如月牙的回道:“自然。”
見寧九兒應允了,簡亦繁的心才放下來。他推開房門,進了房內。
另一房內的顏憶纔剛有了醒意,他緩緩從榻上坐起。這一覺,竟睡到天色都暗了下來。也不知是誰幫他點起了房內的燭光,搖搖曳曳的燈火將房內照亮了些許。
他低着頭望着榻上留有一張紙條,從字跡來看,應是懷念夢留給他的。
仲序今日來找過他?
如今天下局勢已定,夏箜已登上了皇位。夏堇也早已退隱於京都,不知仲序再找他是何意圖?!顏憶起身穿起外衫,將紙條塞進懷裡出了房門。他望着剛黑的天色,出了月亮門朝着太傅府走去。
路上的行人只有兩三個,外加上三兩點的燈籠。如今的夜,黑的真是早。路上的風,不合時宜的吹颳着。愣是往人的衣袖裡鑽,一點也不解風情。
顏憶站在太傅府門前,向管家說明來意後被請到後院。他望着仲序房內還亮着燭火,想必也是沒睡下。管家領到之後,便躬身離開了。他望着管家離開後,輕敲着房門低聲道:“仲兄可曾睡下?”
“顏兄裡面請。”仲序將房門打開望着顏憶道,等了一日可算是等到了。
他望了望門外無人後,纔將門關起。一臉正色的從桌前拿出一張地圖,遞到顏憶的手中。顏憶目光剛落在紙上,眉目跟着就是一蹙。這,這不是大夏的軍事部署圖嗎?
仲序怎麼會有?!
顏憶擡起頭,眸中透着不解道:“仲兄這是何意?”
“這是當年房一賢買給巴林大軍一部分的部署圖,其餘的已被景都督摧毀。我也是從各種渠道弄來的,你常年在邊關想請你驗驗貨。”仲序坐在椅上,解釋着。
現在夏箜當政,丞相辭官,這一切對夏堇來說都是一種損失。若是此圖當真,說不定可以助夏堇一臂之力。
顏憶捏着手中的圖紙,聞言後手中忍不住顫抖道:“若是當真,仲兄準備如何處置此圖?也要賣給巴林不成?”
“顏兄也真是折煞我了,我仲序再不濟也不能爲了錢財販賣軍事部署圖。朝堂上的狀況你也看的清楚,如今的天下看似一統,實則四分五裂。當今皇上殘暴不堪,百姓受苦久矣。長此以往下去,難免會惹出暴亂。到那時若是巴林再犯,我大夏內憂外患,難以自保。國破家亡,戰事死起,也是我最不願看到的場景。”
仲序起身背對着顏憶,袖中暗握着拳頭的言說着。他眉眼中的惆悵,萬千纏繞。
一番言辭下,顏憶不禁要對眼前之人刮目相看。起初他還以爲仲序不過是爲了恭王做說客,拉攏人脈。如今一聽,才發覺此人心中也裝着萬千山河。景家軍已然消亡,他斷不能將顏家軍的命運也由此葬送。
顏憶將圖紙放在桌上,謹慎了些許道:“仲兄又怎知恭王是可託之人,萬一他是下一個夏恆,豈不是白費仲兄苦心一片?”
“原因有三。其一恭王雖城府極深,卻不濫用。他的母妃貴爲皇后,朝中又有丞相相幫。他若想要皇位,還不手到擒來。他卻能甘願捨棄一切,全身而退。足可見其人,目光深遠,放得下權勢。其二深得民心,恭王曾在當年景都督手中帶過幾年。百姓愛戴景都督,自然也愛戴恭王。其三極其敬母,皇后爲不能看一眼天平盛世含憾而終,錯使他重燃鬥志。究其三點,還不夠嗎?我仲序只想爲天下則一良君,以慰當年景家一門。”
仲序轉過身,一臉正色的望着座椅上之人。或許他終是想通,他的清歡隨着當年的那場大火一併消失在這世間。他放不下兒女情長,更不願看到國破山河。
顏憶忙起身,抱拳相敬道:“仲兄胸懷令我顏某敬佩,爲天下則一明君也是我心中所想。可惜事與願違,鬱郁不得志。景伯伯滿門被滅,使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若是顏家軍重蹈景家覆轍,怕是邊關自此不會再穩。我本奉爹之命,徹查景家真相。順便帶着懷念夢認祖歸宗。豈料,京都風雲已變。”
“認祖歸宗?顏兄何意?莫不是當年景家滅門還留有餘口?”仲序雙眸一亮,心中那根微弱的弦被輕輕撥動。心中無數個聲音輕喚着那個名字,卻在等眼前之人將她的名字說出。
顏憶想起那人,眸中也變得些許的柔軟道:“聽爹說,她的本名喚作景清夢。”
一字之差,卻足以將仲序的心從高空扔下。搖曳的燭火,照不透他的失望。
兩人似是相談甚歡,一聊便是聊到了半夜。可能是在某些方面,兩人達到了某種共識。纔會這般,一聊便難以終結。
窗外的夜,已然泛起了睏意。寒風亂吹,四處搜噶着溫暖。飄到蕭薔之內,將殘花上的點點積雪吹散。落在地上帶着幾分幽怨,這份幽怨深埋於地下化作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