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窗戶外折射過來,筋疲力盡的寧九兒無暇觀賞。
她重新躺在牀榻上,閉上雙眼隱隱約約又進入夢鄉。
大火再次在她燃起,越來越大。
寧九兒這次不鬧也不喊,乾脆坐在原地任憑着大火燒着。多痛她也忍着,不出聲。
火苗的中心離她越來越近,那人穿着一襲藏青色的錦袍,墨色的髮絲被白玉帶高高的束起。他擡起頭如同一縷清風拂過,臉上帶着淺薄的笑容。
純黑的眸子如同一潭汪洋,擡起頭朝着她望去。
寧九兒不由呆了神,這不是簡亦繁嗎?
他手裡緊握的是什麼?
寧九兒越發的好奇。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一把匕首朝着她的胸口直直的刺去。寧九兒直直的朝後躺去,血順着匕首浸溼了上身的衣衫。
她的眼角望着越走越遠的簡亦繁,直至他消失在視野。胸口的疼痛,讓她失去意識。
寧九兒非常清楚的知道這只是一場夢,但她卻不能接受簡亦繁的背叛。
兩人不知何時產生了某種默契,某種牽連。
窗外的太陽再也喚醒不了寧九兒,她忙着和自家的夢魘較量。
城外的人煙稀少,景色卻怡人。
簡亦繁站在簡思遠的身後,等了許久也沒等來寧九兒。懷念夢眼圈泛紅,她若是離開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姨夫姨母,還有經常惹她生氣的寧九兒。
顏憶對着幾人抱拳道:“多謝簡伯伯幾月來的款待,也歡迎各位常去關裡做客。”
“一路小心,念夢脾氣不好,多擔待幾分。”寧千指的臉上多了些許皺紋,那是歲月在他的臉上親吻過的痕跡。
懷念夢的別過臉,不想將她柔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簡亦繁從懷裡掏出手帕,遞與她的手中囑咐道:“路途遙遠,多擔待些。外面不似家裡,不可再率性而爲。”
“簡亦繁,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說幾句人聽的話嗎?”懷念夢哭笑不得,她不是小孩子,用不着囑咐叮嚀。
昨夜姨母已將該帶的該說的,通通說了個遍。
簡亦繁抿着嘴,思索着道:“我會替你照顧好九兒,你若在邊境實在待的不順心,就回來吧。”
“告訴寧九兒別讓我見到她,到時有她好看。”懷念夢不喜煽情,轉身上了馬車。
她手裡緊握着簡亦繁送給她的手帕,這傢伙難得說句中聽的。寧九兒沒有前來送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懷念夢心中多有不滿,也惆悵萬分。她真的就要走了,那個混不吝也不說看自己一眼。以後再見,不定何日。
顏憶坐進馬車裡後,車緩緩開始行駛。
吱吱呀呀的車輪上,在兩人的耳畔響起。
車走了很遠很遠,懷念夢才從車窗裡探着頭望着他們,眼淚瞬間絕提。
姨母,姨夫還有簡伯伯和簡亦繁,他們待她極好。還有她待了十幾年的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懷念夢將車簾放下,緊握着簡亦繁贈她的手帕。
顏憶第一次見女孩子哭,有些亂了陣腳。
他從懷裡掏出百里川相贈兩人的書卷,遞給懷念夢道:“師父說,我們去了邊境武功也不能落下。懷念夢,你且安心,我定護你周全。”
“誰要你護我,師父這個小老頭也學寧九兒混不吝,連你我最後一面也不看上一眼。”懷念夢眼眸一瞪,甚爲埋怨。
又覺顏憶好笑,連安慰都不會。
前面駕車的人,聽着兩人的話音,輕笑着。
寧千指等人立在原地許久,直至他們連車影都瞧不見才轉身離開。
打道回府的簡亦繁來到寧九兒的門口,他輕敲着門。房內悄無聲息,如同無人一般。簡亦繁一把推開,進了房內望着躺在牀榻上的寧九兒。
她頭上的額頭滿是汗水,連頭下的枕頭也被浸溼。
莫非她又走火入魔?簡亦繁忽然擔心不已。剛送走了她的冤家,她又陷入昏迷。
簡亦繁心道不妙,他站在原地心生擔憂。讓人打了盆水,爲她擦拭着臉上的汗水。
寧九兒猛然抓着簡亦繁的手臂,說着夢話道:“簡亦繁,你爲什麼要殺我。”
簡亦繁愣在原地,我殺她?她究竟是夢到了什麼?我又爲何會殺她?
夢裡的寧九兒委屈的望着對面的人,墨跡小人換成了簡亦繁。
寧九兒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但幻形的簡亦繁卻屢屢得手。
她答應過簡亦繁要保護他的,又怎能傷害他。
寧九兒實在過不了心裡這關,內心的大火煎熬的燃燒着。
幻形的簡亦繁嘴角勾着嘲笑,也是,她都在這廝面前死了數萬次。
別說他此刻瞧不上她,寧九兒也瞧不上她自己。
寧九兒在腦內催眠着自己,他是假的,他是假的。她的掌心注入着內力,還沒開始進攻就從夢境中醒來。
簡亦繁拿手帕將她額頭上的薄汗擦乾憂心道:“方纔夢裡的我對你作了何事?”
“沒,沒什麼。”寧九兒接過他手裡遞來的茶杯,一飲而盡。
與從前毫無差別,夢醒後全身痠痛。
簡亦繁面色沉了下來,看得出她很勞累的樣子。
憶起先前在竹林裡聽兩人的話語,九兒夢裡的墨跡小人難不成換成了自己?
肚子餓扁的她忽然想起今日懷念夢要走,她穿着外衫急匆匆的要離開房間。
“懷姑娘和顏兄已離開許久,她讓我帶句話給你。說是別讓她見到你,到時有你好看。”簡亦繁的話制止了寧九兒離開的舉措,卻沒想她還是離開了。
寧九兒腳尖點地飛出寧府,簡亦繁跟在她的身後。
兩人出了城門,朝着懷念夢的馬車追去。
每次夢醒寧九兒都覺自己功力又進了一步,但也耽誤了不少時辰。
她能清晰的想到到懷念夢當時說那句話的神色,定然是又氣又惱心裡不定怎麼怪她。
呼嘯的風穿過兩人的耳畔,幸好馬車走的不快兩人得以追趕的上。
寧九兒立在馬車前攔了車的去路,馬車裡的人被忽然停下差點摔個踉蹌。
懷念夢本想訓幾句駕車之人,掀開簾子看到兩人一時沒了言語。
車裡的顏憶望着發呆的懷念夢探出頭來,他看到寧九兒和簡亦繁兩人頓時哭笑不得。兩人不會要同他們一道去邊境吧?
“你來作何?”沉默良久的懷念夢忽然發聲道。
寧九兒眼尖的望着懷念夢手裡的帕子,一把搶過笑道:“小爺本就好看,人中龍鳳,用不着你讓小爺好看。恐你今後再也見不到像小爺如此美貌之人,特地前來讓你看小爺最後一眼。”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懷念夢失聲笑道,真是愛往臉上貼金。
顏憶也忍俊不禁笑着,寧九兒也真是逗趣。從城門趕來,只爲回懷念夢一句話。
寧九兒轉過身,背對着懷念夢道:“保重。”
話剛說完就拉着簡亦繁離開,坐在車裡的懷念夢有些呆愣。
顏憶對着車伕揮手示意繼續前行,吱吱呀呀的車又重新開始行駛。
他望着身旁人發呆的模樣,莫不是懷念夢瞧上寧九兒?
一見面就掐的兩人,只是在打情罵俏?!
搖搖晃晃的車內催人睡,懷念夢靠在馬車上想起寧九兒最後那句保重,嘴角泛着淺淡的笑意。
天色已至傍晚,寧九兒也回到了家中。
她想起與懷念夢所言,甚覺幼稚。
懷裡還裝着簡亦繁的手帕,她順手掏出塞在簡亦繁手裡鬱悶道:“拿好。”
“恩?”簡亦繁望着手帕眼熟的緊,這不是他送於懷念夢之物嗎。
怎麼又?
寧九兒忽然酒癮上來,拽着簡亦繁的衣袖委屈道:“簡亦繁,我想喝酒。”
“此刻?你等上一等,我去給你拿些酒來。”簡亦繁心想她定不捨懷念夢的離去,借酒消愁。如此一想,也合情合理。
他離開房間,吩咐小廝上幾道小菜便回到家中。
寧九兒躺在牀榻上,哀呼道:“我方纔對懷念夢說了什麼?那個小妮子不定怎麼笑我,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寧九兒啊寧九兒,你瞧瞧你,連句離別送行的話也要拐彎抹角。”
房門被推開,寧九兒一個翻身坐起。
她望着小廝將小菜上齊,纔想起自己一天都沒吃東西。手摸着扁扁的肚子,餓意襲來。
簡亦繁拿了壺好酒,關了房門坐在寧九兒身側爲她斟上。
兩杯酒喝了肚,寧九兒的心情忽然轉好。她吃着小菜,緩和着肚子的餓意。
簡亦繁卻滴酒不碰,只爲她續杯道:“九兒昨日夢到什麼?可否與我有關?”
“夢到你要殺我,呵呵。別鬱悶,我比你更鬱悶。”寧九兒酒喝的有些多,忘了分寸。
她將藏在心中的話,脫口而出。酒勁上了頭,把持不住。
這一壺酒乃是簡思遠深藏的百年好酒,光是酒香就已讓人迷醉。
更何況寧九兒連喝幾杯,快將一壺酒喝個乾淨。
簡亦繁不斷續着杯,繼續問道:“爲何鬱悶?”
“若是你要殺我千百遍,我也不能做到如數還之。”寧九兒揉着腦袋,望着空蕩蕩的酒壺嘆息道。
還沒怎麼喝,怎麼就見底了。
這簡亦繁也真小氣,就拿來那麼一丟丟。還沒喝幾口,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