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行人很少,小販們不知爲誰而忙碌着。可能是在算計今日何時能收工,亦或者是在惶恐街道上多出的官兵會否傷及與他。忐忑的心,小心觀望着。
洛歌搖了搖頭,蹲下身來將銀子放在離他最近人的碗裡問道:“你們從何處而來,爲何流落於京都?”
“我們那邊鬧饑荒,跟着人羣就過來了,多謝公子的大恩。”乞討之人將碗裡的銀子塞回懷裡,磕着頭道。
洛歌望着他身上的疤痕,像是刀劍砍過的。想必不只是饑荒吧!他搖了搖頭,望着身側的兩人道:“少林就在前方,我們可還要去?”
“既然到了,去看看也好。”簡亦繁望着一旁走神的寧九兒,語氣帶着些許的柔和道。他手腕一轉,反握着寧九兒帶着寧九兒出了乞討的圈子。
寧九兒似乎還未從乞討之人中走出,她望着三兩個餓死街邊之人,眸低多了些許的溼潤。他們身上髒亂不堪,瘦弱的似乎被風吹散。臉上帶着的淤泥,顫顫巍巍的拿着手中的破碗。
她不過是昨日未曾出門,這街頭怎麼就多了這麼些許的可憐之人。手腕處傳來的溫度,讓她一點點的回着神。她擡起頭望着簡亦繁,再多的不安都消散而去。
京都的繁華,在這樣人的映襯下顯得過於虛假。繁華與落魄,也可能同時存在。
寧九兒的腳步隨着簡亦繁往前,她抿着嘴生怕踩中了誰的手臂,誰的腿。那一雙雙無辜的雙眼,一次次的戳着她的內心。好在簡亦繁擋在身前,讓她少看了些許。
朝中的官兵,將這些乞討之人趕了起來。不知道這次,又是將他們往何處趕。
洛歌的眉目蹙着,目睹着這一切的發生。若是當年巴林大軍進入京都,也不知會慘死多少無辜的生命。歷代改朝換代,不知有多少城池慘遭屠殺。幸好,當年景子孺阻止了這一切。未讓戰爭的火焰,燒到京都來。
如今的當權者,也不知在圖謀何事。難民都跑到京都來,也不管不顧。
寧九兒望着少林寺的門匾,跟着簡亦繁踩過臺階。一步一步,像是走過塵世的路。寺中倒是安靜些許,三兩個僧侶掃着地上的幾片塵土。
洛歌衝着前方,額首示意道:“正殿中便是當日武林大會之地。”
“石柱上還有些許刀痕,怕是錯不了。”簡亦繁的指尖劃過,望着一道道傷痕站在大殿最前道。
寧九兒環顧四周,香客也沒見着幾個。剛過除夕,應熱鬧些纔是。爲何這少林,這般的安靜。大殿內的佛像威嚴依舊,卻依稀帶着血腥的味道。她的眉頭微蹙暗想着,這點大殿中莫不是死了人?!
簡亦繁見一旁的寧九兒一臉狐疑,朝着寧九兒的方向望去。也不覺有任何異常,除卻地板上的刀疤異常明顯外。
洛歌走進殿內,捂着鼻子嫌棄道:“這都過了多久,怎仍會有血腥味。”
“還望施主見諒,最近上我少林的江湖人太多。相爭不下,難免動刀動槍。還請諸位施主移步偏殿,這邊請。”一個僧人低着頭,對着三人行禮道。
簡亦繁眉頭微蹙着,從步伐上看這位僧人可能是寺中的武僧。武林大會的風波,至今還未平息嗎?看來武林中人對着天山丸的執念,一點也不輕。即便是多了這般久,還要來此一探究竟。
寧九兒送開簡亦繁手腕,好奇道:“還未請教師父,寺中的香客爲何這般的稀少?”
“最近江湖中人與起義軍攪的不得安寧,誰還來此上香,施主也真是說笑。”僧人舉着手,低頭相告道。如此說來,他們幾人還真是閒來無事可做,纔到此一遊。
洛歌幾人跟着僧人的步伐,來到了偏殿之中。這裡的氣味是比正殿也好些,但刀痕卻不曾減少。怕是這少林最近多有是非,多呆不得。
僧人將幾人帶到偏殿之後便轉身離開,自留三人在偏殿之內。
寧九兒瞧着斑駁的座椅,也不敢坐下。她望着一旁的簡亦繁,跟着蹙眉道:“想來這京都,越發的不太平。”
“如今回鳳陽,怕是來不及了。”一旁未曾坐下的洛歌,提醒着兩人道。
起義軍從錢鎮到羣英山,正好攔住他們回去的路。若是非要過去,怕是凶多吉少。畢竟他們幾人,哪能抵得過千萬之軍。再加上如今要出京都的城門,也不容易。
簡亦繁對朝中的情況不懂多少,但從最近的事件來看,怕是有些棘手。他握着寧九兒的手背,安慰道:“家,定然要回。國,也定然要救。”
“巴林的韃子怕是也有所行動,到時內外夾擊可不好說。不過如今的天下豈是你我能救之?”洛歌搖了搖頭,躬着身望着椅上的疤痕道。看這力道,怕是出自執劍山莊。
簡亦繁轉過身,望着偏殿外的天苦笑道:“有一份力,盡一份力。若是無力可盡,也要送一份心。畢竟我們腳下的土地,曾生養過我們。”
“簡兄倒是愛國的很,還想着爲大夏做些什麼。殘破不堪的局面,不也是當權者昏庸無道導致的結果嗎?只是可惜了,也可憐了那普天的百姓。”洛歌輕嘆了口氣,直起腰身來將目光落在殿外。
寧九兒望着高坐的佛像,苦笑道:“求佛拜神有何用,照樣阻止不了什麼。我們回府與顏憶和懷念夢商量一番,先弄清楚具體情況。”
“此番一行,也算不得空手而歸。”洛歌挑着眉,出了偏殿苦笑道。不過得到的,並不是他們想要。無論如何,遇到了便是一種磨練。
簡亦繁與寧九兒跟在其後,一道出了偏殿朝着寺門走着。
當三人出了寺廟之後,街上的行乞之人已沒有幾個。如此眼不見心不煩的策略,也着實讓人發笑。顏憶正巧剛帶着懷念夢從仲府出來,便見三人朝着懷府走去喚住了幾人。
洛歌不由打趣道:“還以爲你二人被人劫了去,幾日都不見動靜。”
“我們回府細說,此處說話多有不便。”顏憶面上雖帶笑,卻是一臉的肅色。
寧九兒瞥了眼懷念夢的小臉,還如往常一般。如此便好,還以爲這顏憶紅杏出牆惹的某人不滿。既兩人感情無事,那也還好。她與幾人閒聊着,回了懷府之中。
顏憶命人將大門緊關,帶着幾人朝着小院方向走着。一臉的神秘莫測,似乎真有大事相商。府內的幾個家丁也不敢上前,回了各自房間提前休息。
寧九兒用手臂碰着懷念夢,額首示意。
顏憶將房門緊關,一臉正色道:“最近京都不太平,你們切勿隨意出府。”
簡亦繁拿起茶壺給幾人各倒了一杯茶,聽着顏憶說着世態的嚴重。他們一路也看了不少,但朝中的情況也多有不解,不知當今的皇上對此如何決斷
何姍仰着臉,眉頭微蹙道:“爲何不太平?”
“街道上的難民,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朝中來報,說是其中混雜了起義軍。最近在嚴查此事,怕就怕在有些大臣抓不到起義軍,隨意抓幾個人,屈打成招。”顏憶坐在桌前,將自己從朝中得來的消息說出。他眉眼中的擔憂,幾人也看的明白。
懷念夢望着桌前的幾人,跟着囑咐道:“我也知各位都是有本事之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這懷府怕是也呆不下去。”
“我看兩位怕是心中早有打算,不妨在此將話挑明瞭。免得到時我們陰差陽錯,毀了兩位心中的計劃。”洛歌眸中一片清明,街道上發生之事他也看的到。
但他覺得懷念夢與顏憶這兩日不止是忙起義軍之事,定然還有別的籌劃。
寧九兒託着下巴望着杯中茶色,聽着幾人議論。起義軍如何她不大懂,唯是這天子之位,她就覺得難坐的很。夏箜纔沒當幾日皇帝,卻已是頻頻出亂。
她所認識的夏箜,與她所聽到外人形容的大相徑庭。
他溫潤,善意,惆悵,孤獨……
簡亦繁捏着手中的茶杯,望着顏憶眸中的思量。他們幾人的交情,抵不過顏憶心中謀略的大事嗎?即便是顏憶心中有萬千的理由,也不該一字不言。
他的指腹劃過茶杯的紋路,勾着淺薄的笑意道:“顏兄的思量,我自然懂。但洛兄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與其將我們困在府中,還不如將顏兄所謀之事說出。我等能幫則幫,不能幫也不會爲你增添麻煩。如若實在信不過,也不用多言。我們不離開懷府就是,權當給自己休個假。”
“我自信得過諸位,但實怕拖累諸位。如今天下大亂,名存實亡。雖有夏箜當政,但其人殘暴不堪濫用權勢。用不了多久,大夏將會毀在他手。實不相瞞,我與念夢,也算的上起義軍之人。等再過幾日,起義軍將從羣英山轉戰樂至縣。我與朝中一人相謀此事,準備一舉拿下京都。”顏憶眉間一緊,直言道。
顏憶背對着房門,沉思再三後還是決定將事情說出。光線打在他的後背上,爲他鍍上了層白光。堅毅的雙眸,對着桌前的幾人。
簡亦繁望着身側的寧九兒,心中自知她與夏箜關係匪淺。若是她心中偏袒,將顏憶所言相告夏箜。到時京都內的起義軍,定會凶多吉少。他低着頭望着眼神渙散的寧九兒,輕聲道:“九兒意下如何?”
“我?當今局勢瞭然的很,我再多言也無濟於事。不過我倒想問一句,既夏箜殘暴不堪濫用權勢,那我們怎知下一個皇帝不殘暴不濫用權勢?如今百姓連飢飽都不能滿足,還要來回驅趕。若是再遇上不仁之君,豈不是苦上加苦。”寧九兒鬆了手,直起腰背一臉正色的望着顏憶道。
她眸中帶着審視,不解。街道上發生之事,她看的清楚。想起爹幼時的教誨,不由的泛起憂慮。大國小家,小家大國。國與家是緊緊相連,缺一不可。她自是願意爲天下,爲大夏出一份力。但如此早早下定論,不是她的風格。
且夏箜在她眼中,也不是那般殘暴不堪之人,更不是亂用權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