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王府。
“子揚,當初你去北平時可曾見到張夫人?”書房內,段熙塵望着站在一旁的莫子揚,問着。
“沒有,聽那裡的人說是赴往荊州了。”
“荊州?”
“嗯。張老爺被害,張府無人支撐,下人們皆離去另尋他主。張夫人攜其小女赴往荊州,說是那裡有親屬,前去投靠了。”
段熙塵微微蹙眉,“荊州先前是一繁華地帶,那時人來人往本王倒是相信,可現如今一場小戰之後,雖說不上饑荒之地,可卻也無商人來往。乞丐更是每走幾步便遇一人,此時能在那裡立足之人能有幾個?張夫人此次去荊州投親說出來不免讓人心生猜疑。”
“屬下也認爲事有蹊蹺,可見沒什麼大事便離開了。況且此事已交由離痕前去查看,大人也不要爲此事太過操心了。”
“嗯。”
“對了大人,荊州軍令你打算如何處置?”
見莫子揚問到這個字眼,他思索片刻,道:“沈逸不懷好意,既盜走軍令無疑是攢兵蓄力,待到時機成熟再起兵謀反。此事不得疏忽。這軍令我打算還給沫大人。”
“大人所言極是。”
是夜。
懿王府後院如死一般寂靜,沒有嘈雜,沒有喧鬧。皎潔的月散發微弱銀光,灑下銀輝於面前的竹葉之上,光澤之感隨即透露。恰似一陣清風而過,拂過段熙塵的面龐。他站於此處的一棵梅花樹下,只是冬日未來,此樹不過只剩枯枝罷了。
沈逸的事情攪得段熙塵心中一刻不得安寧,不知他可有收集到其他軍令,若是哪日他當真擁有那般權力,這大明江山……怕是縛之一潰。
沫吟洛端着一盞茶水步於木廊之上,目光注意到不遠處的身影之上。“大人。”段熙塵回神,望她不緊不慢地朝自己走來。“大人爲何獨自一人站於此處?”
“今夜的月甚是好看。”
沫吟洛不禁亦擡頭望月,確是比往常圓潤,“今日是十五,每月十五月亮都是這般好看。”段熙塵不語,目光淡淡劃過面前被風所吹動的一叢竹葉。沫吟洛許是猜到什麼,緩緩將茶盞放在一旁石桌上,“殿下可是爲了沈逸的事而煩心?”四下無人,她便直接喚他殿下了。
段熙塵聞此一嘆,“沈逸膽大妄爲,我擔心……若是若干日後他當真起兵造反,百姓不知得受多少苦。”
“那我們就竭力去阻止他,一日不行就三日,三日不行就十日,反正吟洛一定永遠站在殿下身邊,幫助殿下。”她嫣然一笑,如同遊園中的百花齊放,亦如月色的靜謐之美,任人陶醉其中。段熙塵望着她,心中頓起一份暖意。
沫吟洛倏然執起段熙塵的手,攤開手掌輕輕地在其上筆畫出一個笑臉。“小時候我不高興的時候母親就在我的手上畫一個笑臉,她說只要有了這個符號我就會被諧星瞧見,賜予我喜悅與歡樂,煩惱自然拋之腦後了。所以我也給殿下畫一個,殿下以後就不會傷心難過了。”她擡頭衝他嫣然一笑。
沫吟洛仔細望着段熙塵的嘴角,似是揚起了些許。
仔細打量段熙塵的容色,眸子含雜些許她看不透的情感。她驀然一笑,“殿下笑了。”不知爲何,段熙塵越發沉醉於她的笑,無法自拔。許是注意到什麼,他忽地擡手輕輕擦拭她的眼角,是一殘煤漬。沫吟洛望段熙塵眼裡的深沉與疼愛,她眼角忽地劃過一絲羞澀。
殿下的盛世美顏吶……完了完了。
她沒站穩腳跟,忽的一個踉蹌,好在段熙塵及時攬住她的腰際才避免了這場意外的發生。月光渡來的銀輝下,她意外瞧見對方眼睛裡有她的影子,如此清晰,如此深沉。
段熙塵望着眼前如畫一般的面容,好似瞬間沉淪其中,他驀地清醒過來,只待她站穩腳便迅速不安地放開她。只是還未有片刻時間就見沫吟洛反而一把回抱過來,他還沒來得及發怔就聽到對方的呢喃細語。
“一開始我十分迷茫,我不知道我在此處應當如何自處,我應當去何處應當做什麼我全都不知曉,我極度不安與恐慌。自從來了懿王府,遇到了殿下後,好似這些煩惱全都煙消雲散,殿下雖然外表看起來很薄涼很不近人情,其實殿下是最有情的。殿下給我關懷給我鼓勵,也讓我明白很多事理,謝謝你,成了我的依靠。我喜歡查案、喜歡探求謎底、喜歡懿王府,也很喜歡殿下。”
他只是眉眼含笑,溫柔似水地撫了撫她的頭,便是迴應。
如果餘生是你,也挺好。
沫吟洛好似突然想起來上課,言道:“殿下,我想求您一件事。”
“何事?”
“明日可否應準吟洛去怡茗閣?”
段熙塵疑惑半分,“怡茗閣?”
“對,是一所茶樓。”沫吟洛見他良久不語,指着方纔放在那兒的一盞茶,“殿下答應我吧。看!那盞碧螺春可是我親自所制,當是孝敬殿下的啦!”沫吟洛又調皮微笑,“碧螺春哦~殿下最喜歡的碧螺春哦~”
段熙塵淡淡的笑,“好。”
沫吟洛心中一喜,“謝殿下,我就知道殿下最好了。”
“對了殿下,這茶你一定要嚐嚐,爲了這個,掌事的趙廚還把我給說了一頓呢!”待她興高采烈地離開,他這才發覺臉頰的燥熱讓他的心安分不得。
“我喜歡查案、喜歡探求謎底、喜歡懿王府,也很喜歡殿下……”他的腦海不斷地重複這句話,只是他似乎又知曉幾分那“喜歡”二字的真正意義,便又抑了抑那不該盪漾的心,遂仰望那輪圓月。
清風不才慕竹,月下美人之嬌。
翌日。
“哇啊~好累啊!”爲了做那盞茶一夜未眠。“不過好在殿下收下了,而且還應準我出懿王府。”不覺間走在街上伸了個懶腰,雙臂揚起,袖袍順勢似要滑落,卻見不知何時,揚起的雙手被誰抓了住,亦抓住了那衣袖,方使袖袍不曾滑落。
沫吟洛一驚,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面前的藍衣美男站在與自己不到一米的距離處。“女孩子家的,哪有隨便將雙臂顯露在外的。”她呆呆地點了點頭,忽地將定在空中的手抽回,兩頰露出微微的粉紅,實在可人。
“多謝蕭公子。”
他似有些疑惑的笑。怕是想,她一個知府千金,從小受到教育,怎會不知這般禮數?沫吟洛見蕭閆一身淺藍素衣,手中一把摺扇,身旁還站着一個小書童,道:“蕭公子,這位是……”
“他是我的書童畫硯。”看他樣子的確是比蕭閆小了些,大概也就小不了沫吟洛幾歲。和沫黎兒一般大吧。
“這樣啊!”
“沫姑娘去何處?”
“怡茗閣。”
“好巧,我和畫硯亦準備去此處。”
沫吟洛笑了笑,“再好不過,但,這次怕是不能陪蕭公子品茶了。”
“?”
“我是要找絲竹姑娘的。”
“絲竹姑娘?”
“嗯。不同你說了,我先走了。”
“哎……”
“茗娘!”茗娘見沫吟洛來,立刻喜笑顏開地迎來,“沫姑娘來了?隨裡坐坐吧!”
“哦不了,我是來找絲竹姑娘的。”
“絲竹?絲竹出去買藥了,不稍片刻應該回來。”
“那……我在這等等吧。茗娘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這樣啊,那我去忙了。”
望着別緻的茶樓,不僅讓沫吟洛心中頓起一番愜意感,向後退了退,欲正眼望觀整個茶樓。恰逢這一刻有一雙手從身後抓住她的兩肩,正是退撞到了蕭閆的懷中。
“蕭公子?畫硯,你們沒離開啊?”
他索性輕輕將她放開,“方纔不是同姑娘說要來此地嗎?”
“也是啊!”
“沫姑娘!”來人正是絲竹。
“絲竹姑娘,你回來了?”
“嗯。沫姑娘這是在等我嗎?”
“是啊!絲竹姑娘,你孃的病可好些了?”問到這兒,她的雙眸露出些許黯淡,“娘最近不知爲何,越發嚴重了?”
“絲竹姑娘不要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嗯。這是……”
“這是蕭府的蕭公子和他的書童畫硯。”
絲竹行了個禮,“二位公子好。”
“嗯。”
“絲竹姑娘,我這裡有些銀兩你拿去給你娘看病吧,光吃藥怕是不行。”她說着從懷中取出一袋厚重的銀兩遞給了絲竹,她似是爲這個而來的。知道若大娘病情嚴重,就支出了一些銀兩來給她。絲竹再三推阻,可最終還是收下了,孝子之心,她何不想自己的娘快些好呢!
“絲竹姑娘!你娘……你娘出事了!”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話攪動了所有人的心,絲竹更是焦慮萬分,直奔家中而去。
“娘!”
“絲竹姑娘!哎……”不見絲竹停下步子,沫吟洛只好跟着去。
絲竹的家真的好遠,處在城郊的一個山林之中,偏僻且狹窄。一直到了一個由木頭和稻草所建的草屋中,想不到絲竹姑娘的家境如此貧寒。
“娘……”跟在她身後落了一大截,到屋外時已聽見她的哭泣聲,如此悲涼。入裡,見到的卻是絲竹抱着一具冰冷的屍體,沫吟洛驀地晃了神。
若大娘……走了?
她們身旁的地上留有一灘血跡,怕是若大娘留下的。
“沫姑娘!”轉眼見到聞聲跑過來的蕭閆,他們見景也停了步子,止了口。三人靜靜地站在門前望着,只留下絲竹抱着那具屍體痛苦,哭聲好似繞樑三尺。她撕心裂肺一般的哭聲讓三人不覺心中發涼,皺起眉頭,叫人看得心底一陣陣的刺痛。
“絲竹姑娘,你不要太傷心了。”見她平息了些許,沫吟洛趕緊上前去安慰。
“讓三位看笑話了……只是……娘走的突然……着實讓我悲痛不已……”她抽噎着硬從口中擠出這麼一句。沫吟洛臉色惆悵,皺緊眉頭,心有疑慮的在這個低小簡陋的草屋中四周轉了轉,她猛然一個回頭望向絲竹,“絲竹姑娘,你娘她得的是什麼病?”
“風寒。”她望了望冰冷的屍體,抽噎着。
“風寒?這並非絕症的風寒怎會致死?”
“我也不知,只是自娘得了這種病後就不能做重活,甚至連下牀行走都有些困難,時不時會暈倒,有時甚至會……咳血。”
沫吟洛聞此咬了咬下脣,思緒萬千。
風寒……這種跡象怎會是風寒?普通病狀的風寒不得以斃命,這種病情根本不只是普通的風寒那麼簡單。“我懷疑……若大娘不是中風寒而死,若非中毒不可能會死,不然……就是他殺。”
絲竹一驚,“沫姑娘可是知道些什麼?”
“這還只是猜測,我不敢確定。”
沫吟洛霎時似是注意到了什麼東西,餘光掃到若大娘身上,“等等……”她快步到屍體面前,小心翻動,只見屍體後腳跟往上一些的腳筋之處有一個細小而不顯眼的血孔,另一隻腳是一樣的狀況。
“果然……絲竹姑娘,若大娘的病是什麼時候患上的?”
“四個月前。自患上風寒後就是如此,再過兩個月就徹底不能下牀走路。”
“沫姑娘是發現什麼了嗎?”站在一旁許久不語的蕭閆終是說了句話。
“嗯。屍體的後腳跟筋脈被刺穿,所以導致不能走路,況且既然不能下牀行走,若大娘爲何死於此處。這裡離牀榻少說也有三丈,就算是從牀上摔了下來她也沒有推力再能翻滾到這裡。而且沒有理由。再者,她身上也沒有翻滾的痕跡。不過……前身卻有灰塵,而且,絲竹姑娘你家是稻草土地屋,近日又碰上雨水。若是有人來此定會留下腳印,可是此時除了我們沒有其它腳印。若大娘今日去世,大概是死神來的時候掙扎地爬到了這裡。”絲竹心裡頓時涼了幾分,“娘……”
蕭閆打探了一下屍體,問:“兇手若是先前不想讓若大娘下牀行走,爲何不直接挑斷其腳筋。”
“不!若是用刀或劍挑斷會留下疤痕,所以爲了避人耳目,用如此細小的針作案。而且兇手作案之時也定是在若大娘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然若大娘爲何不知此事?我不明的事就是兇手爲何要殺你娘?難不成是仇殺?”絲竹搖搖頭,“我母女二人相依爲命,從未得罪過別人,怎會招上仇家?”
“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