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對坐下,沏了盞茶。
“沫姑娘,恕在下冒昧,你爲何要如此妝扮?”
沫吟洛嘆了嘆,“女兒身在外,行事多有不便,也是無可奈何。”
“沫姑娘所言極是。只是……在宮中掩人耳目,不以真實身份面聖,莫不怕被陛下發現?”他這麼一說,沫吟洛有些怔住,倒茶的動作擱在了半空。
這件事讓他知道了,他不會告訴皇上吧!那可慘了,欺君之罪呢。
“沫姑娘!沫姑娘!”蕭閆見她怔了怔,喚了幾聲。“啊……不小心走神了,望蕭公子見諒。”她緩緩再坐下身,抿住脣,面色凝重的樣子。
“沫姑娘放心,在下不會將此事說出去。”他拿過沫吟洛面前的茶盞,放了些茶葉,又放到她面前。沫吟洛一愣,這才知曉自己方纔心事重重,倒茶連茶葉都忘記放了。
“讓蕭公子見笑了。”
“無妨。”
“蕭公子怎會有閒情逸致來茶館品茶?”沫吟洛望了一眼蕭閆面前的一杯茶,道。
“我向來都來此處。”
“當真?沒想到蕭公子也是文雅之人。”說到這裡,沫吟洛不禁想起段熙塵先前還說自己是庸俗之輩,不會品茶,好讓她生氣。
“其實我平日裡的愛好並不是品茶。”
“願聞其詳。”
“知沫姑娘乃是刑部尚書沫大人的千金,不知姑娘棋藝可精?”
“棋?原來蕭公子喜歡下棋?”
“只是平日的愛好罷了。”蕭閆這才重又認真的上下打量沫吟洛一番。她一時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蕭公子爲何這般望着我?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他微微笑了笑,“哦!沒有,就是對沫姑娘你有些好奇。”
“?”
“正是疑惑六個月前沫姑娘的‘起死回生’之事,此事當時可是傳遍了整個金陵城。”
“啊……”
我不正也爲這事煩心嗎?哪知道去給好姐妹助威還很狗血地觸發車禍劇情,竟還遊歷於幾百年前,想必當時的沫吟洛“起死回生”也讓不少人倍受驚訝吧!爲何這六個月來在懿王府段熙塵從未問過我此事?嗯——也是不明沫吟洛當初是怎麼摔下閣樓的。
“……當初,也是認爲自己快死了,更是到地府走了一遭,可能是我僥倖罷了。”
“沫姑娘說笑了,這不也正是你在陽間有捨不得的人。”
“捨不得的人……”她的話語很輕很輕,心中萬般複雜。
是啊!捨不得、放不下的人,不正是心裡藏着的那個人嗎?何簡,還有表姐。可能是老天爺看我太可憐,才讓我有了一次重生的機會吧。縱使如此,我又如何才能回到他們身邊呢?
我想查一查關於沫吟洛逝世的真相!
“提起了姑娘的傷心事嗎?蕭某多嘴了。”蕭閆見她許久不語,以爲是傷心了。
“沒有,蕭公子多慮了,倒是你的這一番話……讓我想起來一件事。”
“?”
沫吟洛深深地談了一口氣,然後向蕭閆嫣然一笑,“蕭公子,與你談心甚是有趣,日後——還望能再見到蕭公子。”她正欲離去,又道:“對了蕭公子,多謝你的茶了。另外蕭公子的文雅之氣吟洛也都有所感觸,望日後能與蕭公子下一盤棋。那……告辭了。”
沫吟洛臨走時的一個微笑讓蕭閆不覺揚起了嘴角,“沫姑娘,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此話意味雋永,他眼角劃過些許微妙,亦有些許喜悅。
館袖清風,獨攬一抹芳不及。更言道:畫中之美人,望卻不及。
金陵街。
沫吟洛的心飄忽不定,就像空中那幾朵雲彩罷。飄飄蕩蕩,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往何處而去。
“老天爺,你何苦刁難於我……”輾轉,望面前幾個小孩子歡聲笑語的跑過,貌似也沒有那麼傷感了。人來影去,一個不經意,只見一熟悉的身影從自己身旁快速掠過,她猛的一轉身,見到的正是莫子揚的身影。
子揚?他見到我爲何如同沒有看見一般,爲何?我就那麼讓人討厭嗎……
“子揚!”沫吟洛霎時叫住了他,他卻沒有回頭看她,“你這是去何地?大人交給你的任務嗎?”好心打招呼,卻見他轉身拋來了一個冷眼。
“與你何干?”似乎不想與他多言半句,只是吐出這四個字就坦然離去。
沫吟洛看得出來,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充滿敵意的,而更多的是厭惡與瞧不起。沫吟洛擡手想再叫喚,可見到是他那孤傲與深沉的背影。手只是擱在半空許久才放下。她不知道爲什麼莫子揚對她冷眼相看,先前的那些錦衣衛看着都還對自己蠻尊敬與歡迎的,可是這個莫子揚是怎麼一回事?是他貶低所有女人的能力,還是厭惡我不知廉恥留在懿王府?亦或是他的第一感就讓他討厭我?
“啊!”
驀地一個聲音傳入耳畔。沫吟洛回神 只見不遠處一位跌倒在地的小女孩兒。她趕緊上前去扶她,近一看,原來是沫黎兒。
“姐姐!”
“黎兒?”
她不免大吃一驚。“你跑什麼?疼嗎?”沫黎兒擺擺手,馬虎的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沒事沒事,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剛剛去懿王府找你,秦哥哥說你去市集買肉了,果然在此附近找到你。”沫吟洛一愣,頓時臉一黑。
市集?現稱菜!市!場?我去,我又不是他家傭人,段熙塵……
“這人真的是……”
“姐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對了,你如此匆忙找我是爲了什麼?”
沫黎兒激動地快跳起來,“大事大事!”
“?”
沫黎兒做了個手勢,沫吟洛會意,半信半疑地附耳過去。“三日後不是爹的壽辰嗎?”
“壽辰?”
“嗯,姐姐你莫不是忘記了?”
“沒……沒事你繼續說。”
“到時候爹會請一下許多朝中好友來,所以……”沫黎兒望了望四周,聲音更小了,“歐陽悅兒也會來。”
“歐陽悅兒?”
沫黎兒嘆了嘆,“姐姐,你莫不是從閣樓上摔下去後真的失憶了吧,歐陽悅兒呀!就是那個水師提督歐陽瑾的女兒。”
沫吟洛皺了皺眉,“她來就來唄,又如何?”
“關鍵在於,姐姐你與她向來不和,上次你摔下閣樓就是她策劃好的。”
沫吟洛一怔,“她……當時也在?”
“嗯。之前我看你有些不對,還受了重創,沒敢告訴你,黎兒這次是真的怕你再出意外。”
“黎兒……”莫名的,看着面前的小黎兒,心中頓時溫暖,感動至極。
“姐姐放心,上次是黎兒沒注意才讓那個歐陽悅兒得了空,這次她若是再對姐姐你做什麼,黎兒第一個不放過她。”沫黎兒緊緊地握着沫吟洛的手,雖然她的手小小的,可沫吟洛還是能感覺到滿滿的安全感。
“謝謝你黎兒。”
“姐姐與黎兒有何好客氣的。對了姐姐,三日後你回來嗎?”
“那是一定的,爹的壽辰我必須去,至於那個歐陽悅兒……我自有辦法。”一時她的眼神犀利,彷彿早已想好了對策。
“啊……姐姐,你出得來嗎?”
“什麼?”
“你現如今可是女神探,於懿王府辦事,你走得話一定得徵得秦哥哥的同意。”
爲什麼啊!我向來來去自如,也沒見那傢伙管過我……呃……有那麼一兩次……好吧。她似乎又注意到什麼點子上,“黎兒,你方纔叫他什麼?”
“秦哥哥啊!”
“不準這麼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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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人城府那麼深,想想就可怕,黎兒不能這麼叫他,感覺好彆扭。
“爲什麼?”
“不準就是不準。沒有爲什麼!”
沫黎兒眼神微妙,認真地打量着沫吟洛上上下下。
“喂!小傢伙你看什麼呢?”
“嗯……”
沫吟洛渾身不自在,“……”
“姐姐……”
“嗯?”
“你醋罈子打翻了。”
此話一說出口,沫吟洛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可謂大吃一驚,“我去,你這小傢伙……你竟然能想到這裡。”沫吟洛毫不猶豫地往她頭上一拍,疼得她忙捂住頭,“姐姐!”
“幹嘛……誰讓你說我來着,小小年紀不學好。”
就是,原來這古代小孩也這麼早熟,她纔多大啊!十歲打頭不得了。
“切!醋罈子醋罈子。我告訴秦哥哥去!”這麼一揍,某人更猖狂了。沫吟洛急忙把她捉回來拎着,“你確定你今天離得開此地?”
“啊……欺負小孩啦!救命啊!”
“你安分點,剛剛還誇你呢!又犯。”
這傢伙吃軟不吃硬,立刻賣乖,“哎?誇我什麼?”
“沒什麼?”
“說啊說啊!”
“不告訴你。”
“小氣鬼……”
懿王府。
“大人,不好意思肉沒買到,您今個兒怕是要吃素的了。”沫吟洛剛踏進門檻就直接懟他一句。段熙塵本安安靜靜地看奏摺,聞此,愣了愣,似是領會了。“咳咳……”一看就是無措表現。
天啊!大人臉紅了,冰山紅!
“大人,黎兒先前來懿王府了?”
“找你的。”
這傢伙,果然來了。那麼小小一隻,若是大人想攔,門前的侍衛大哥怕是一隻手就能把她丟出去。
“那她……可說了些什麼?”
她別胡說八道啊!
段熙塵目光離開奏摺,淡淡地掃過沫吟洛許有慌亂的眼神,俊朗的臉龐上驀然浮現一個挑逗的笑,“有啊!他問了我你在何處。”
“哦。”
沫吟洛似是在想些什麼,全然不曾注意到段熙塵靜靜離開座位,步步向她這裡走來,“她問了我的生辰八字。”沫吟洛一回神,忽地望見面前許近的段熙塵,臉上泛起一抹紅暈,盛唐之人所鍾愛的牡丹都不及她嬌貴奪目。她望着逐漸靠近的段熙塵,尷尬後退半步。
“她還問了我……”段熙塵注意到她望着自己的眸子裡閃爍着星光,淡淡輕笑,忽地又湊到她的耳邊,“與你的關係如何……”溫熱的呼吸觸碰她的耳際,沫吟洛此刻只覺得臉紅得發燙,頭有些暈乎乎的。
“她是不知你是太子啊……”似乎是不經意間所說的一句,直到她說完才覺得後悔。
“我們還有債僕關係。”最後四個字重重地將她敲醒,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某人已坐會椅子上悠閒的看書去。
“債僕?!”她刻意強調一句。
只見段熙塵閒靜地沾了一口茶,“且不說你做神探入懿王府後的事,單憑几次三番帶你前前後後地入宮就讓我舟車勞頓,算上勞頓費。然是特許你在宮中自由進出,亦是讓其他下人身覺不公,爲了平復他們,我也花了不少心思,算上煩心費。看在你查案破迷,亦解決了不少事情,我大慈大悲,賒去不少銀兩。其他的你去賬房查看。你說——你打算何時還?”
沫吟洛被他這麼一說,不知如何反駁,“大人您不是說您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嗎?”
“你這一大筆債與那有何干系?”
“呃……”
虧我還以爲這傢伙是把錢財當作身外之物的高潔之人呢!
“大人,您是太子……缺銀兩嗎?”
“爲懿王府收。”他又望了沫吟洛一眼,嘴角驀然浮起淺淺的笑意。“但念在你是我的太子妃,爲夫幫娘子還債也於情於理。”
他故意的吧!不成,這時候不能反駁,萬一反駁他這萬年冰山一個不高興又找我要錢……害。
我怎麼有種把自己給賣了的感覺……
彷彿是什麼目的達成了,隱約見段熙塵嘴角揚起的笑意。
“對了大人,神仗的事……”
“既然神仗安然無事,我們先將此事放到一邊,昨日瓦剌使節已經回返了。如今我們應該注意的是——沫大人的壽辰。”
沫吟洛彷彿是被什麼給刺了一般,“我爹……的壽辰?”
黎兒說爹的壽辰會有很多人,還有謀害沫吟洛摔下閣樓的歐陽悅兒,要盯緊着她,難道還會有什麼事發生嗎?
“我說的是……你要注意的是一個人。”
難不成……
“歐陽悅兒?”
“那是何人?”
“啥?大人不認識嗎?”
“我爲何要認識她?我想說的是——”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很犀利,直至可怕,“佞臣沈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