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自今日起,你便住在西苑。”秦風領着沫吟洛到了一個清靜淡雅的小偏院。
“哦好。”
“既想要花種,今後你須對我唯命是從。”
“那大人,花種何時才能給我?”沫吟洛小心翼翼地問。
“看我心情。”
“呃……”
“有意見?”
“沒……沒什麼。依大人令下便是。”
這人也真是傲嬌,如果不是爲了能得到花種,爲了能回家,纔不會對你這個傢伙俯首稱臣勒。不過話說,他爲什麼讓我住進懿王府呢?難道是有求於我?想象出他請求我做事幫忙的樣子,哈……還真是令人神往啊!
“你笑什麼?”耳畔忽的傳了秦風的一句問話,沫吟洛不禁被嚇得一抖。
“啊?沒有啊呵呵……”
——
氣喘吁吁地將衣物搬入西苑,來回跑了十幾趟纔將所有的東西擺放搬好。
大人他當真連一個手下也不派來幫我搬東西?累死我了,我好歹也是個千金啊。
迎着和煦的日光,西苑一旁的綠樹鬱鬱蔥蔥,順着樹幹忽的望見一個身影正坐在枝幹上,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嘴中叼着一根細長的狗尾巴草,一身淺墨黑衣。半擡着頭,似乎在往些什麼。
這個人……看起來很陌生啊,之前在懿王府辦“紅衣案”的時候未曾見過這個人啊!這誰啊!不知道要保護樹木的啊!還爬樹上坐着!
“那個……喂!”沫吟洛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
那人順着聲音,似乎注意到了樹下的自己,轉頭望向沫吟洛。
“哎!你是何人?爲何會出現在懿王府?”沫吟洛問。
“看你在底下搬個東西磨磨唧唧半天,我看着都心急了。”他答非所問道。
他……他這是在同我講話嗎?
突然,那男子縱身一躍跳下樹來,穩穩當當站在沫吟洛面前。“哎?你個女人怎會出現在懿王府?四哥可是從來不會帶女人來興王府的啊!”他皺着眉頭,上下打量着沫吟洛。
“what……四哥?”
“哈?你在說什麼?還有,這一臉驚訝的表情是何回事?喂!你可見到我四哥了?我找他呢。”男子四周環顧着,卻着實不見人影。
“敢問貴公子是——”沫吟洛還是大膽地重問了一遍。
男子捋了捋衣裳,起着範兒道:“連我都不認識,你這女人還真是好笑,實話告訴你,本王正是當朝九王爺——順安王顧夏臻。”
“哦……當朝王爺……”聽着便應了一句,可是頓時回了神被嚇個不輕。“啥?當朝王爺?”
顧夏臻聳了聳肩。“嗯!”
沫吟洛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
“沫吟洛,你可收拾好東西了?待會兒我們進宮面見聖……”秦風踏步而來,見着了顧夏臻和慌亂失措的沫吟洛怔了怔。
“大……大人……”沫吟洛正準備將他好友來“探親”這事兒告訴秦風,卻見他從容鎮定地對顧夏臻道了一句:“九弟,你怎麼來了?”
九……九弟?What?
“沒什麼,我在府中閒着無趣,所以來找你博弈。”
“近來事物繁多,怎有時間歇息。”
“大人……”
“你仍是想不到?”
“你……你是皇子?”
“太子。”他回道。
沫吟洛仍是有些不明,“可……可是不對呀!大明國姓理應是姓朱啊!怎麼……還有,他既是王爺理應大你一個輩分,爲何叫大人你四哥?”
顧夏臻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是父皇的義子。可是因戴功封王的哦!”
“那大人……”
“我姓段,名懿,字熙塵。”他這番嚴肅的表情,怎麼看也不是開玩笑的樣子。“我同……我母妃姓。”
沫吟洛仍是一臉的疑惑,更多的是震驚。莫名其妙的,身邊的錦衣衛秦風便成了當今太子段熙塵,怎麼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甚至自己還沒有做出一點的心理準備。
還有……這傢伙竟然身兼三職,又是錦衣衛、又是懿王,再是太子,朝中衆臣也不彈劾皇上偏心對待啊!等一下等一下!他是太子……也就是說我本來要嫁的人就是他?!
他玩我呢?!
“九弟,你且先去別處走走,我有一些事情要同這位姑娘說。”段熙塵望了沫吟洛一眼,又吩咐着身旁的顧夏臻。顧夏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反正你也走不開來,我先走了,改日再來找你。”
目送着顧夏臻離開,段熙塵喚着沫吟洛,“先前未曾告訴你是怕你走漏消息,畢竟本王是太子,雖不常年在朝中,但若是被旁人知曉恐怕會遭人非議。瞞了你許久,你可怪我?”他忽的這麼一句,讓沫吟洛沒緩過神來。
原來衆臣不知道嗎?
“小的不敢,只是……小的有一疑問。”
“說。”
“吟洛愚鈍,大人……啊不,太子殿下爲何會隱身於民間?爲何不待在皇城之中?”
段熙塵頓了許久不語,望着他的神色,似乎是在想着什麼心事。
放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不做,來個小小的興王府當個錦衣衛。放着榮華富貴不享,非要去過那靠苦力賺錢的生活。真是不明白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本王……”他的眸子蕩起了回憶,些許清澈,卻又透露着些許渾濁,以至於讓人猜不透。“……不想捲入權位爭奪之中,爲自身利益,以至於不惜傷害自己的手足兄弟。”他的神色頓時沉了下去,緩緩又道:“我記得我同你說過,我自小就生活在權野紛爭之中,一個不小心就會命喪黃泉。”
“吟洛記得。”
“你之前問我,爲何本王與皇后的關係如此僵硬。那是因爲,她……是我的仇人。”
沫吟洛望着段熙塵如月色一般美好的眼睛,靜靜的聽着。
“我的母妃月妃娘娘段月隱曾與皇后相依爲命,從小便生活在一起。怎知世事難料,後來她們二人在家境逼迫下一同入了宮,被父皇看中各做了妃子。父皇寵信母妃。母妃卻不知,情深義重的姐妹因嫉妒幾次三番想至她於死地,終於有一天親手將她推下了河,母妃以至於冤死於宮中。後來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坐上鳳位,卻因膝下無子嗣,又是愧疚,便在父皇面前懇求收我爲義子。”
沫吟洛不禁被帶入他的回憶之中。
若不是他親口所說,我又怎能知曉平日裡剛毅不屈的秦風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往。可能,身在帝王家的他必定得面對此事,這也是他的宿命,怎麼也擺脫不了這早已定下的局勢。
“那殿下……你恨嗎?”望着他的眼角劃過一絲悲涼,沫吟洛問出的話似乎也沒了什麼底氣。
“恨?”他默然嘆息,“恨又能如何?母妃依舊不能回來。”
段熙塵眸裡頓時含了數不盡的悲傷與哀愁,沫吟洛看得揪心。“人生難斷言,當年是我親眼望見母妃落入湖中,想去救卻被身旁的侍女攔住。”
十年前。
“今日是怎麼了?爲何遊園中都無人?”段月隱問着身旁的侍女。
“回娘娘,今兒個太行殿的雲娘娘要挑幾個下人,下人們見這雲妃勢力大,便全去沾光,此刻奉天殿恐怕也沒幾個下人。”
“原來如此。”
踏步走向玉湖橋上,卻見對面也走來兩人,細看,正是宣妃與她的侍女,也是今日的皇后。
“望這遊園的花今兒個怎的開的這番旺盛,原來是妹妹來了。”宣妃似笑非笑道。
“姐姐說笑了。先生將塵兒叫去書房了,這纔出來散散心。想不到竟在此處碰見了姐姐。”段月隱臉上的笑容不去。
宣妃往段月隱身上瞧了一眼,卻不知是在看些什麼。隱約間,聽着身旁的侍女低着頭,小聲地在宣妃耳畔說了些話。“娘娘,此時周下無人,正是好時機。”宣妃望了段月隱一眼,臉上有些許惆悵。
“妹妹,本宮聽說云云妹妹贈了你一打桂花糕,雲妹妹何事都能想着你,可着實令人羨慕啊。”宣妃又望了望她身旁的侍女。
“都是自家姐妹,姐姐何必拐着彎子。”她笑着吩咐道:“去,去把雲娘娘賜的桂花糕拿來給宣妃娘娘嚐嚐。”侍女應了聲便下去了,橋上也只剩三人。
“妹妹,幾日不見氣色又好了許多。”
“姐姐言重了。”
“不知可是這玉湖的荷花露保養的好?”
“荷花?”段月隱探頭向湖中望去。一個不經意,身後的人一使勁,她頓覺身子一輕,驀地墜入河中。呼着救命,可週下卻不見半個人影,望着宣妃似僥倖的表情,心中陷入了絕望。
原本情同手足,如今卻想加害於我,她已不是當年的那個自己認識的宣姐姐了。
腳似乎被一個東西拉了去,一直往下沉。以至於喘不上氣,失去了活力,失去了呼吸,失去了……心跳。
此刻的一切都被段熙塵看在眼裡,先生放了課,便準備回去找段月隱,可路過玉湖卻恰恰見到了宣妃將段月隱推下湖中的那一幕。
“母妃……”欲衝出去卻被侍女欣兒攔住,欣兒自小便守在他身邊,她是除了先生和母妃他唯一信任的人。
“小殿下不要去!深宮之事難測,娘娘也是逼不得已,小殿下此時若是去的話,宣妃知道你看到這些會去向陛下稟告,定然不會放過你的!”欣兒儘量抓住段熙塵掙扎的小手。
“可是母妃……”他欲言又止,眼中早已閃爍着淚光,他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就是不會掉下來。因爲他答應過段月隱男子漢大丈夫不可輕易落淚。他信守承諾,以至於母妃落難時也不掉下一滴眼淚。
“小殿下要以大局爲重,日後若與宣妃鬧得太僵硬,對殿下不好。”欣兒看着亦是心酸,她哽咽道:“娘娘在宮中也嚐遍了明爭暗鬥,這番……也是解脫。”欣兒自小也沒有見過段熙塵這幅神情,這種欲哭無淚,卻又難斬淚絲的表情。
“……”段熙塵心中萬分悲痛,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母妃沉入水中卻無能爲力。他不甘!不甘如此!不甘讓宣妃就這樣撇清罪名!這個人,他會記一輩子。
——
“如若能回到當初,我寧願不做這個太子,那當時就不用顧忌這麼多,能去救母妃了。”他望着樹上飄然落下的樹葉,頓然神色變得很難看。
“殿下……”
“在宮外不要叫我殿下,宮外……我依然是懿王,是御前錦衣衛——秦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