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雪聞得出紅花的味兒,她把這即將從她腹中剝離至親骨肉的小藥瓶揣好,面無表情地往回走。
“藏酒娘,你不是御凰雪了,你得狠心一點。”
“要着沒爹的孩子,讓他來受苦嗎?”
“這麼令人憎惡的世道……”
見她自言自語地過來,丁默好奇地問:“夫人,有事嗎?瞻”
“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晚上可以回嗎?”
她仰頭看看,只覺得陽光刺眼,丁默面孔模糊。雖然一直讓自己心狠,但她這是第一次做娘啊,肚子裡這個靠她的血和精氣長大。過一陣子,孩子就能成形了。玉娘曾經拿掉過一個成形的孩子,前半夜她哭爹喊娘叫得像鬼,後半夜直着眼睛飄過院子模樣像鬼……玉娘再不能生了,她說男人們全是她兒子,她會把他們的精血統統吸光…溽…
但御凰雪想生,她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最好是個男孩兒。能長得高高壯壯的,皮膚黑一點兒,眼睛大大的,鼻樑高高,還要有十三哥那樣的梨渦,一笑,就裝進了整個春天!還有嘴巴,嘴巴若像帝炫天,薄薄的,軟軟的,那多好!
其實,爹是誰,有什麼要緊呢?都是男人的錯,她和孩子沒什麼錯。若帝炫天真的瞧不上她,她也不想去委屈誰,頂多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吧。
“今晚只怕不能回,夫人到底怎麼了?”看着她慢慢紅了眼眶,丁默慌了手腳,趕緊過來問她。
“夫人想吃肉。”她掏出帕子,捂了捂眼睛,快步往前走。
“啊?”丁默丈二摸不着頭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這樣跑來勸,未必衛暢就肯交出兵權?”御凰雪看了看大帳的方向,淡淡地問。
丁默順着她的視線看,小聲說:“當然不肯,衛家人手中有十一萬精兵,當兵的不像在朝爲官的,誰有權勢就跟誰。他們手裡握着兵馬,他們願意擁護誰,誰纔有可能得太子位。”
“他們怎麼可能擁護王爺?正是王爺把嫣貴妃和帝麟拉下馬的,衛暢不在這裡殺了他已經是給他面子了,給不給他一碗熱茶都難說。你看我們兩個,有誰理會?”御凰雪輕哂,帝炫天也不怎麼聰明嘛!直接來當說客,誰會理他。
“所以王爺是給玥王跑腿來了。”丁默笑笑,平靜地說道。
“他是跑腿王嗎?不給帝麟跑了,跑來給帝玥當差。”御凰凰嘴角抽抽,尋到一處樹蔭處坐下,看前面的兵士們操練。
“其實,皇上默許王爺與你在一起,帝玥和帝琰之所以不拿此事作文章,正是因爲你的身份,必定讓王爺失去奪太子位的可能。所以他們依然會拉攏王爺,王爺夾縫求生,反倒能重振威風。”
“他不是已經重振威風了嗎?他又不是個窩囊角色。”御凰雪眉角輕挑,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懷着娃兒的人,怕累,愛睡覺。
黃沙飛揚,陽光灼人,坐了一小會兒,熱汗涌了全身,黏乎乎的,讓人難受。
突然,前面出現一陣躁動,只見幾匹驚馬從後面狂奔過來,直衝軍姬營。爲首的男子頭髮極短,不過半寸,一身翠色錦衫在風中烈烈。
追趕上來的人從馬上一躍而起,手中繩索擲出,套住了馬脖子,硬生生勒住了驚馬。但阿阮居然兩臂一抻,就把勒馬的繩子給硬生生拽斷了。
這樣的臂力!
“那是誰啊?”丁默猛地站起來,愕然看着馬上的人。
“是阿阮皇子。”御凰雪擰眉,視線盯住了阿阮腰帶上拴着的黃金令牌,與她悄悄揣在身上的令牌一模一樣。
“他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丁默疑惑地問道。
“走吧,看看去。”御凰雪也來了興致。支撐一個女人快樂的,除了愛情,還有八卦啊!御凰雪很擅長在八卦裡找到樂子。
二人快步擠進了人羣,只見帝阮正擡袖擦汗,兩道長長的疤痕從左眼貫穿至右脣角,就像把臉分成了三半。但看他未傷的眼睛,未傷的嘴脣,你依然能判定,若他未受傷,這張面孔該是何等驚豔。
“皇兄?”帝炫天從大帳中奪門而出,驚愕地看着從天而降的帝阮。
他環顧四周,視線落在帝炫天身上,突然一笑,憨憨地說:“我的妙賢師傅可在此處?”
“你們怎麼讓皇兄跑出宮來了?”帝炫天低聲呵斥道。
十數名侍衛趕緊跪下,向帝炫天告罪。
“阮皇子說想騎馬,皇后娘娘讓奴才等跟着皇子。未想到皇子直接衝出宮來,皇宮裡外的侍衛根本不敢攔皇子。”
帝阮還是笑眯眯的,拖着長長的馬鞭子,從人羣前一一看過,不停地搖頭,“你不是我的妙賢師傅。”
“你師傅在廟裡修行,沒在大營,皇兄回宮去吧。”帝炫天跟着他,小聲勸他。
“不,你看,鷹在這裡,師傅在這裡。”帝阮一擡手,指着樹上停着的一隻老鷹,笑呵呵地說道。
“那只是一隻普通的鷹。”帝炫天看了一眼,眉頭輕擰。
“不是,弟弟你不知道,這是妙賢師傅的鷹。”帝阮把手指放進嘴裡,吹了聲口哨。
老鷹歪了歪脖子,居然飛了過來,準準地落到了阿阮的頭頂,撲了撲翅膀,發出一聲威武尖嘯。
“你看,這是妙賢師傅的鷹。”他一伸手,讓鷹落在手腕上,笑着看帝炫天。
帝炫天眉頭微擰,他突然想到這鷹已經數次出現在他在的地方。妙賢師傅的鷹,爲什麼跟着他?
“皇兄,你在這裡幹什麼?也是找妙賢師傅嗎?”帝阮笑呵呵地問他。
“不是,我是來辦差的。”帝炫天抿抿脣,小聲說:“現在找到了鷹,回皇宮去吧,母后會着急的。”
“弟弟不回去嗎?”阿阮眨了眨眼睛,誠摯地問道:“我有三天沒見着弟弟了,弟弟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還要辦差。”帝炫天放緩聲音,扶住他的手,想送他上馬。
“咦,那是錦珠兒。”帝阮突然推開他,滿臉笑容,大步走向了御凰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興奮地叫她,“錦珠兒,你怎麼也在這裡?我好想你啊,你把我的小聰聰帶來了嗎?”
“啊?”御凰雪被他的熱情弄懵了。
“弟弟你看,這是我的錦珠兒。”帝阮拖着她的手,看着帝炫天笑。
“她是我的妻子,她叫藏酒娘。”帝炫天走過來,想從帝阮手中接回御凰雪的手。
“不是啊,她是我的錦珠兒,弟弟你認錯人了。”帝阮搖搖頭,轉頭看着御凰雪笑,“錦珠兒,你是一個人走來的嗎?腳疼不疼?我給你揉揉吧。”
他說着,蹲下去就擡御凰雪的腳。
他的力氣好大啊!御凰雪的鞋襪被他一把拽開,雪白晶瑩的小腳就這樣被衆人看了個完整。纖細的腳踝上繫着紅繩子,繩子上串着一枚銅錢,這是辟邪用的。
“喂喂……”御凰雪要臊死了,連連推他的肩,“我不是你的錦珠兒,皇子你認錯人了。”
“你生我的氣了嗎?”帝阮惶惶擡頭,悲傷地看着她,“我答應過你春天回去,可是我娘找到我了,她不讓我回去。我正想讓人去接你呢。”
“你不是出家嗎,你怎麼會有錦珠兒?”御凰雪急着用裙子去遮腳,匆匆問他。
“所以,你是我的錦珠兒啊。”他又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
“她真不你的錦珠兒,皇兄快放開她。”帝炫天扶住了御凰雪,眼底隱隱涌着惱意,一手揮開了帝阮。
他和帝阮可沒有什麼兄弟情份,若不是爲了扳倒帝麟母子,他也不會費勁去找這位大哥。
帝阮被他推開,一臉愕然失落,怔怔地問:“你爲什麼搶我的錦珠兒。”
帝阮的侍衛們可不是簡單角色,都是帝崇忱從人尖裡挑出來的,只對阿阮誓死效命,立刻上前,拔刀相向。
“炫王,你敢無禮。”
“王爺,別鬧大了,都在看着。”於默上前來,小聲勸他。
帝炫天再狠,也不能打一個傻子。但他手稍鬆,帝阮已經衝了上來,一把推開他,拉着御凰雪就跑。
他真的好大的力氣,帝炫天下盤那麼穩,也被他推得退了十數步才站穩,帝阮就趁着這機會,拖着御凰雪跳上馬,揚鞭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