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十年的除夕宮宴。秦思已經進宮四月有餘。宮宴不復往年的清冷。變得熱鬧了許多。年年稱病的皇后娘娘忽然好了。零零落落的后妃座位。變得滿滿當當。他們都是皇后給皇上新納選的美人。奼紫嫣紅的坐了一片。
李娉婷看着對面一片鶯鶯燕燕。使勁的擰着手中的帕子。這四個月裡。她和皇上吵也吵過。罵也罵過。可是皇上卻還是依然去見秦思。她的眼淚都快流成了河。她卻不知道。那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皇后在此時突然發難。以後宮空虛。皇上無子之由。爲皇上廣納了一羣美女進宮。這些女子雖然大都身份不高。卻也都是京城之中的官家小姐。一水的小丫頭。臉蛋都嫩的能滴出水來。皇上竟然也寵幸了其中幾個狐媚子。
於是那日皇上再來鳳藻宮看她的時候。她便再也忍不住。不顧老嬤嬤的勸阻斜睨着皇上:“皇上如今還來我這幹嘛。那些新入宮的小丫頭還在排隊等着您臨幸。您說去秦思那是爲了穩住稷王。我忍了。那您寵幸那些小丫頭又是爲了誰。她們哪一個身後還站着一個稷王。皇上你可還記得當初對曼曼說過什麼”
皇上嘆了口氣。看着淚流滿面的李娉婷。臉上露出極其疲憊的神色:“曼曼。再過幾個月。朕就滿三十五歲了。可是朕。還只有若兒一個兒子。你不肯接受他。朕就讓他成了現在這副日益癡傻的模樣。
你口口聲聲的質問朕。跟朕吵。你可曾替朕想過。北迴最近蠢蠢欲動。薛忠病了。年輕的將領還都上不得檯面。除了稷王。我要仰仗稷王去和北迴對抗。這等大事。事關江山。不能兒戲。
稷王不能敗。敗了動搖國本。可是稷王要是勝了呢曼曼朕現在必須要有一個兒子。要有一個太子。朕等不了了。朕寵幸的都是清貴家的姑娘。身份不高。家風卻好。等到孩子大了。我就把孩子放在你的名下。孩子的生母是去是留。也都由你決定。還不行嗎。曼曼”
李娉婷哭了。難道她不想要一個他們的孩子嗎。只是這些年。她卻一直都不曾懷上。看過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只說她身體康健。只是機緣未到。放寬心思就好了。可這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皇上嘆了口氣。攬過哭的傷心的李娉婷。眸子裡卻晦暗不明。
今年的宮宴除了多了皇后。多了衆多鮮嫩的美人。更多了稷王。往年的宮宴也都會宴請衆位王爺到場。而今年一直在雍州的稷王也出現在了宮宴之中。
他有些微醺。杯不離手。眼睛盯着秦思。眼裡帶了明顯的傷感之色。美人如故。甚至更加的溫婉柔媚。可那美人已經是他人懷中之物。這豈不是讓人痛上加痛。
秦思一直知道稷王在看自己。卻忍住不肯回視。如此情緒外露的稷王。讓她有些摸不着頭緒。他對她的感情。難道真的有這麼深。難道她錯看了他。
秦思纖手持錘。砸着核桃。心思卻在飛快的轉着。忽然她感到一陣審視的目光看向自己。秦思心神一動。穩了穩。才柔柔的擡起頭。迎向皇上的目光。溫婉一笑。
皇上見秦思看向自己。也微微一笑。兩人之間情誼流轉。看的李娉婷摔了杯子。皇后微笑着叫人又去給李娉婷添置新的食具。
稷王此時卻悄悄的離開了座位走出了大廳。皇上看着稷王那有些落寞的身影。眼裡的笑意隱的越發的深沉。
稷王漫無目的的在花園裡閒晃。臉上的表情落寞。腳步凌亂。一副失意醉酒的模樣。他晃盪到了桃夭宮。那是他母妃的宮殿。曾經最繁盛的所在。如今卻蕭條的讓人心寒。
太過荒涼了。此處離宴會已經有些遠了。遠遠的零星的絲竹之音。剩下的便只有風聲了。那風聲卻如泣如訴。宛如孩童的哭泣之聲。不。那真是有人在哭。宮人們都說這桃夭宮鬧鬼。卻原來真的有人在裝鬼嗎。
稷王的眼眯了起來。眼神裡哪裡還有半點醉意。他咳嗽了聲。腳步踉蹌着往哭聲傳來的方向走。
一點微弱的火光。時隱時現。配合着那隱隱的哭聲。還真有點鬼魂出沒的樣子。稷王的眼睛眯的更深。他倒要看看這個膽敢在桃夭宮作亂的裝鬼的傢伙到底是誰
稷王漸漸走近。終於看清。在一處空地上蹲着的兩個人。他們在燒紙。小的那個在嚶嚶的哭泣。時斷時續。
“大伴。你說孃親。在那邊真的過得好嗎。她還記得若兒嗎。若兒現在已經長大了變了模樣。她會不會不認得我了。爲什麼若兒一次都沒夢到過她。她會不會也不喜歡若兒。覺得若兒不配做她的兒子。”原來那在燒紙的正是江天曉和若兒。
шшш¸ ttKan¸ ¢ O 今日除夕宮宴。趁着無人之際。他們便來這桃夭宮。祭拜林婉兒和故人。若兒今晚格外的脆弱。自他受傷痊癒後。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脆弱的模樣。讓一直擔心他的江天曉稍稍放心了些。
若兒自從痊癒。便似乎一夜長大。再不復以往的天真活波。整個人悶悶的。似乎心裡壓了很多事。江天曉怕他長此以往。心裡都要變得扭曲了。於是拼命得逗他。卻所獲甚少。今日若兒哭了。終於像個正常的孩子了。江天曉因此大大的鬆了口氣。
“婉兒姑娘很疼若兒。爲了你。她會不惜自己的性命。這麼深愛你的她。一定會記得你。認得你。她在天上會一直注視着你。保佑着你。你也許今晚就能夢見她了。”江天曉輕輕的拍了拍若兒的肩膀。柔柔的安慰。
“誰在那裡。這麼喜慶的日子。卻在做這麼不吉利的事。不知道這是違反宮規的嗎。咦。原來是啓公公啊。”稷王。扶着一棵枯樹對着江天曉他們吆喝。他身子晃動。那樹也跟着一起晃動。
江天曉驚訝的看向來人。卻發現那人是稷王。他一副酒醉不支的模樣。可眼底的嘲諷卻再明顯不過。稷王是來參加宮宴的。皇上怎麼會放任他一個人亂晃。他裝得醉醺醺得明顯不是給她和若兒看的。
江天曉想到這眉頭皺了起來。她可不想讓若兒再出現在他們的爭鬥之中。若兒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成長的時間。
“稷王殿下醉了。這裡可不是王府。天黑露重的小心風寒。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宴會怕是要散了。”江天曉說着。不理會稷王的眼光。拉着若兒徑自離去。
經過稷王身旁的時候。稷王卻一把拉住了江天曉。看着她:“秦思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顯然不想讓旁人知曉。
於是江天曉笑了。看着稷王低聲道:“我做的。難道不是正合了您的心意嗎。省的稷王殿下在思兒與大業面前猶疑。”
江天曉話音一落。直覺得稷王抓着自己的手陡然收緊。似乎要把她的胳膊掐斷。江天曉皺了皺眉。不甘示弱的望向稷王。稷王的眼裡的精光在接觸到江天曉的目光時。忽然收了起來。換上了頹然的神色:“你什麼都不知道。”稷王說着放開了江天曉。
江天曉愣了愣。便牽着若兒離開。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見稷王仍站在原地。背影落寞蕭索。江天曉眨了眨眼。難道她和秦思都錯看他了。可事已至此。江天曉嘆了口氣。牽着若兒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天承十一年。四月。老將軍薛忠去世。北迴大舉南下。接連佔領了雍州。薊州。皇上命稷王趕回北疆坐鎮。派李畚爲副將協助抗回。
前線吃緊。連連告急。稷王雖熟悉雍州。但此時離得到消息已經太晚。大片國土已然淪陷。戰線太長。稷王只能先想辦法阻止北迴侵犯的腳步。收復失地談何容易。與此同時的上京城陷入一片驚惶之中。皇上迎回先皇重臣範逸協同李安共同坐鎮。
十一月稷王大勝。穩住了陣腳。北迴無力南下。雙方開始了拉鋸戰。皇上大悅對稷王大肆封賞。稷王辭而不受。只說秦思乃恩人之女。求皇上多加照拂。皇上欣然應允。秦思冊封爲惠嬪。
天承十三年。稷王接連大勝。收回雍州。李畚收回薊州部分失地。皇上加封其爲忠勇大將軍。李畚冊封爲曉冀大將軍。
天承十六年。稷王和李畚聯手。終於將北迴徹底打出大正國土。上京城一派狂喜。皇上令李畚繼續鎮守北疆。請稷王回上京。參加惠嬪的封妃儀式。順便給稷王相看王妃。
此時的上京城早已不是當初的上京城。李安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範逸與其分庭抗禮。後宮之中。秦思與皇后連成一氣。與貴妃李娉婷平分秋色。可皇上每月卻還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在李娉婷的鳳藻宮過夜。
江天曉和若兒依然住在元章宮中。雖然元微苒每年只是偶爾回宮。但是外敵當前。內亂不平之下。李安和李娉婷早已無暇顧忌那個已經傻了的小皇子。所以若兒平平安安的長到了現在。按照大正的規矩。再過幾個月他就該行成年禮。以後就是大人了。
江天曉望着那個坐在桌前看書的十三歲少年。恍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