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罪魁禍首着一襲織銀錦大團花對襟襦裙,頭飾金鳳鑲紅寶石大花釵,正趾高氣揚地端坐在正位。一個穿着得體富麗的胖嬤嬤站在她身邊,下首兩邊各站着四名穿棕色綢緞交領襦裙的丫鬟。
衆星烘月般託着爲首的鄭國公夫人。
門口圍着敢怒不敢言的齊家僕人。
“都散了。”齊青玉神色自若地走出來,對着門口衆人輕輕一揚手,僕從躬身退下。
“民女齊青玉見過夫人。”齊青玉裝作不知主位是誰,但還是依照該有的禮數行禮。
“你就是齊六姑娘?”鄭國公夫人火紅的嘴脣一張一合,精光閃閃的三角眼睨着齊青玉,一臉算計之色。
齊青玉大方地衝她一笑:“民女正是。”
“本夫人明人不做暗事。但說起這條爲人的最基本修養,恐怕六姑娘你是當之有愧。遙想當年,你使了多少陰險手段,斷了袁家的生意。”鄭國公夫人盈着笑意的眼睛突然射出凌厲的光芒,“不過是本夫人寬宏大量,姑且不與小娃兒計較。如今,這筆拖了八年的帳,不算不行了呀。”
齊青玉思付:算什麼,算銀子?袁家原來每年孝敬鄭國公夫人二萬兩銀子,八年十六萬兩?真是厚顏無恥,敞亮了勒索。
少頃,齊青玉淡淡地回了句,“恕民女愚鈍。”沒錯,我笨聽不懂,氣死你。
鄭國公夫人對齊家不說了如指掌,但多少知些根底,見齊青玉一點面子也不給她,裝起了蒜,頓時變臉:“好你個小潑皮。敢與本夫人耍滑頭?你知不知道,本夫人只要稍稍往京兆尹那兒一指,你齊家在京城的生意就要做不下去!”
“民女做些小買賣,正大光明,並不懂京兆尹老爺爲何要讓齊家關門,難道天子腳下無王法?”齊青玉笑咪咪地看着鄭國公夫人,擺明了不妥協。
鄭國公夫人登時臉都青了。她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人。這種女人若安在自家後宅,那還得了?
只怕會永無寧日!不過,她齊家富有。只要有銀子,一切好說。
“六姑娘這樣說就太不通人情了,要知道我們若想事事亨通,這雙腿不單要懂得擇木而棲。這雙手也要懂得鋪路。何謂鋪路,表面看鋪的是銀子。可實際上鋪的是自己的前程,身家,性命。”她臉上揚起親善的笑意,諄諄教誨。
齊青玉非要撕破她的僞裝。小臉一揚諷刺地說:“民女終日只懂制簪賣簪幫忙賺銀子養家餬口,並不懂什麼叫前程,也不會擇木。像這柱樑用的是櫸木還是樟木或者楠木。民女是無論如何也不懂。”
“那你除了制簪外,還懂什麼呢?”鄭國公夫人登時黑臉。厲聲質問:“還懂勾`引男人是嗎?”一氣呵成不給人打斷的機會。
齊青玉倏地沉下臉,懷王無論說她什麼都沒事,因爲她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可是眼前這濃妝豔抹的胖女人居然敢污衊她的名聲?
齊青玉心裡冷笑,表面眉飛色舞:“夫人言重了,民女尚待字閨中,然而上門求親的人家絡繹不絕,下有寒門書生富商鉅賈,上有書香世家將門英雄,民女只管慢慢挑,從來不需要討好誰。”好像上門提親的人家真的能從南城門排到北城門,那樣得意洋洋。
鄭國公夫人哪裡聽不到她話裡的意思,臉色不禁變得極度難看。正欲斥責,突然轉念一想,銀子多好,朝廷上下哪個勢力不需要銀子?招兵買馬要用,屯貨居奇要用,禮尚往來要用,甚至做善事積陰德也要用。
齊家有的是銀子,多少人巴望着,她得先人一步,先下手爲強!
鄭國公夫人輕咳了一聲,儘量讓臉色好看些,往袁嬤嬤使了個眼色。
一臉怨恨的袁嬤嬤立刻收斂心神,取出一隻忍冬蘭花紋金鑲玉手鐲出來送到齊青玉面前。
齊青玉不以爲然地瞥了一眼,什麼貨色,玉不玉金不金的。
“六姑娘,你好福氣。”鄭國公夫人笑容中暗藏狡猾,“且看這隻金鑲玉手鐲,其實它不叫玉,叫翡翠,這種光澤和透亮,真是千金難買。本夫人今日就贈送給你,當作是見面禮了。”
長輩送閤眼緣的晚輩見面禮,是自古便有的禮儀。
若是尋常小姑娘,無論這禮物好是不好,定然只能收下而不能推拒。
但齊青玉早就看穿了鄭國公夫人的把戲,無非是以見面禮爲題哄騙她收下,再爲這份禮物正名。若是收了,到時只會騎虎難下。
齊青玉忙裝出一副即驚喜又不安的模樣,往後退出好幾步才行禮道:“民女可不敢收夫人如此貴重的禮物。”
鄭國公夫人眯起了眼,一時之間分辨不出齊青玉是欲擒故縱還是看不上她的東西。
她狐疑地盯着手鐲一會兒,確定沒有拿錯,的確是袁大志四年前於滇南派人送來的正品。
她的目光又落在齊青玉微低的臉上,充滿探究之意,驀地不耐煩地說:“本夫人送出去的禮物,還真沒人敢不收。想想看,每日多少人進本夫人的門,一年到頭踩平了多少副門坎兒,本夫人都懶得一顧。如今只與六姑娘你投緣,纔有這樣的恩典。”
恩典!鄭國公夫人加重了這兩字的語氣。
齊青玉臉不改色,安靜地靜候下文。
鄭國公夫人等了好一會兒,幾乎有兩刻鐘,正堂內除了人的呼吸聲外,什麼聲響也沒有,靜謐的令人心裡一點也不自在。
她喜歡熱鬧。
“六姑娘,你光宗耀祖的時候到了。本夫人長子,也就是鄭國公府世襲爵位的世子,看中了你。”看在銀子的份上,鄭國公夫人決定紆新降貴,打開天窗說亮話。
她說完,紅彤彤的嘴脣志得意滿的揚起,就等齊青玉感激涕零了。
這可是一個飛黃騰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大好機會!
只要齊青玉入了國公府,往後還能有人敢嘲笑齊家身份卑賤嗎?
斷然不敢。
全力往皇后一黨靠攏的鄭國公夫人有這個自信。
齊青玉是激動了,可是沒涕零,露出一個大驚失色的驚悚表情。“夫人是要讓世子娶民女爲正妻?萬萬不能,民女身份卑微,怎敢有辱斯文。”她高聲說着,激動得就差沒當着鄭國公夫人的臉捶胸頓足,不靈靈的大眼睛露出貪婪的光芒。
“不行,正妻不行。”鄭國公夫人難以掩飾心中的鄙夷,皺眉道:“妾,最多是貴妾,再無其它可能。可你要知道,做世子的貴妾也是光耀門楣,別人十輩子都修不來這福份。還是本夫人覺着與你投契,纔有這說。”
“不,民女富可敵國,實在不能委身爲妾,求夫人饒恕。”齊青玉眸底閃過一道精光,摸到了措辭的要點時,開始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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