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靈茵說話不避人,而左夫人其間只是皺了皺眉,並未制止。齊青玉不覺有些古怪,低眉順眼不動聲色。
未幾,左夫人寵溺地搖了搖頭,示意左靈茵來坐,暗藏鋒芒的目光稍稍在齊青玉臉上停留一下,“這是齊家太太,見個禮吧。”
左靈茵倒是聽話,微微欠身對曾氏道:“齊太太好。”
曾氏連忙回禮:“民婦拜見左二小姐。”
“齊太太不必拘束,坐着就好。”左夫人應了句。
左靈茵坐下後,忽然瞥見左夫人座位邊上案几的那張圖樣,鄙夷地道:“娘,畫這有什麼用!”眉目恬靜時,倒是大家閨秀的風儀,可是一說起話來,那美好的形象就毀了。
“話太多了。”左夫人白了她一眼,帶着一絲警告。
不想左靈茵倏地站起來,將圖樣搶在手裡揉捏成團,擲在地上。
曾氏的心碎了,雙手緊緊地絞着手中的絲帕,纔不至於驚呼出聲。
齊青玉有些莫名其妙,內心卻更加安靜,仔細地結合上一世對左氏一族的記憶,分析左靈茵及左夫人的行爲舉止,到底是何用意?
“難道不是嗎?”左靈茵憤憤不平,“別說九十大壽,就是八十大壽那年,也沒讓你主事,全權交給二嬸了。”
左夫人臉色微變,看着左靈茵的眼神有着制止之意。
左靈茵兀自憤慨,根本沒理會,將座位搬到齊青玉旁邊,性感的紅脣再次飛揚:“不就是生了個兒子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她要敢作死,我絕對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說什麼呢!”左夫人輕輕斥了句。
“娘,你不必再忍讓了!二嬸子請齊家過來,無非是因爲袁家買通了人,想羞辱她們罷了。你倒還真的讓她們畫起圖樣來。太祖母能看一眼麼,早上才戳你脊樑骨說你生不出兒子,壞了她嫡長的香火!”
“潑皮猴子,爲母這有客人。”左夫人不惱反笑。高深難測的眼神左瞥齊青玉一眼,右睇曾氏一眼。
曾氏慌忙跪倒,“民婦……民婦……民婦什麼都沒聽見。”
“母親。”齊青玉算是聽明白了,小身板挺得更直,跳下地小跑到曾氏身邊想扶她起來。卻被曾氏拉扯跪下。
齊青玉有些無奈,她不跪凡人好嗎?終於驀然醒起眼前這個端莊大氣卻也有難處貴婦人竟是現今翰林大學士季勳的幺女兒季心田,她才雙膝並好準備老實隨母親跪着。但還沒跪穩,就被舒月攙了起來。
另一個丫鬟也將曾氏扶起,引她去坐。
左夫人還是和氣地笑着。齊青玉的態度卻不若方纔隨意,而是肅穆起來。其實當時願意跟着左靈湘走,就已經主動跳下這趟渾水了,不曾想其中牽連太大,因爲她剛纔突然又記起了左二夫人是今上賢妃的嫡親胞妹。
現在關鍵是鄭長歌接觸左二夫人的兒子左靈劍,到底有何深沉目的?若然這是支持左鋒的信號。事情就更復雜了。
因爲現在左氏族長是左鈺,他不只當着建鄴府的布政司,還掌着左氏一脈的財富。可是左鈺膝下無子,過繼一個來,襁褓時看着還機靈,誰料是個啞巴愣子,遍尋良方診治無效。
所以左太夫人和左老夫人都有心想把族長之位傳給次子左鋒,讓左靈劍來繼承左氏一族的嫡系血脈。
反正都是自己嫡系的孩子,這並沒任何好糾葛的,左鈺夫妻也是答應了。
左氏內院息事寧人了一陣子。任憑左靈茵橫行無忌,發泄着其母隱隱不能發的心火。
壞就壞在去年冀州望族黃氏,居然看中了左靈茵,想與左氏聯姻。取她作獨苗黃鶴的妻子,是謂宗婦。
說了是獨苗,更天下衆所周知黃鶴喜武,是個愛往戰場上跑的人,那麼將來黃氏一族的大權說白了遲早會落在宗婦的手上。
黃氏這塊肉肥美碩大厚實!
誰不惦記?太多人惦記了。就連皇宮裡的公主、王府中的郡主都惦記着。
可是黃氏開誠佈公地說,要娶體格強健、能拉弓射箭、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起碼夠着黃鶴下巴兒的,將來好給黃氏誕下優秀子嗣繼承香火盡忠皇上。
賢明的皇帝看了自己的公主們一眼,便罷了她們這念頭。皇帝罷了,王爺還敢惦記?都散了吧,他黃家要定誰就定誰。
結果就是定到左靈茵頭上來。
左夫人這纔多少板回了些面子,就連太夫人一時間也不敢再給她臉色看。
誰料今日,爲了操持九十大壽的事,又當衆奚落了她。
左靈茵忿忿不平,恨不能爲男兒身。
齊青玉再由左夫人不制止左靈茵外吐家醜的行徑推測,左夫人大概早已料到左二夫人想編排左靈茵。然而她什麼都不缺,獨缺了個兒子,就是氣短,有些事情不好辦。
左靈茵又處於風口浪尖,有些事情更不能出面。她須清清白白,恪守大家閨秀之美名,賢良淑德地與黃氏長輩會面,把這親事敲定。
只好由她來了,可是她還小,處理如此複雜的大事合適嗎?
齊青玉一時三刻也拿捏不定主意。
“夫人,既然二小姐不把民女和母親當外人看,那民女自當直言。”這是請求左夫人許可她問一些敏感的問題了。
“怎麼可能把你當外人看,還真以爲我看上你能耐,再能耐也只是個孩子罷了。”左靈茵氣還沒消,口氣還是很衝,“你齊家老太太沒說嗎?你的姑奶奶齊欣曾經幫過我娘,所以纔有今日親自寫請貼邀你們過府作客之榮。”
不然讓二嬸做主,那就不是客了,充其量只是商賈奴婢來爲主人家辦事,哪裡能從朱漆大門進來,直趕後門去。
曾氏十分震驚,原來有這層關係,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不由得鎮定了些兒。
齊青玉與曾氏交換了個安心的笑容,福身對左夫人道:“敢問夫人推測,左二夫人此舉有無後`宮牽扯?”
“賢妃現在與皇后熨貼着,四皇子也頗得聖寵,也許可藉此之機一石二鳥。”左夫人吐了真話,只是總感覺與一個孩童說如此複雜之事,多少有些彆扭。
但左夫人對齊青玉近來的表現,可是知根知底,也算是劍走偏鋒,兵行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