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依然是針對鄭長歌,可有黃鶴在這裡,鄭長歌膽子反而大了,以豁出去的姿態大叫:“爺讓小丫頭挑拔太子,好借李宇軒之力剷除皇后一黨。”
黃鶴臉色倏沉,但嘴裡的話一刻沒落下,連珠炮發:“啊!好計策!你怎麼這樣笨呢,你是安逸日子過久了,又笨了吧。離間計,美人計,好計謀啊。”更一巴掌拍在鄭長歌腦殼上,瞠大了眼示意他放聰明些。
鄭長歌驀然怔住,顧不得腦殼上傳來的痛感,他是什麼時候變得婦人之仁?黃鶴說得對,好計謀。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上上之策。
鄭長歌心底卻莫名其妙泛起一股蒼涼。這些年來,黃鶴遁跡,齊青玉在九江乃至在大楚每個角落的生意,都是由他暗中照應。就連當年被黃鶴安排到齊魯之地,表面開當鋪暗裡專司收集情報的谷虹娘,也歸他所管。
全力爲齊青玉的商業帝國助力。
齊青玉亦是回饋良多,在彩洛園故意對鄭長興展露那傾國傾城的一笑,就是爲了他奪嫡鋪路。
這些年來,他也將心比心,全局籌謀,就爲了自己當年的壞心眼負責。希望齊青玉將來若真能入懷王的眼,也不至於因身份卑賤,而在後宮落了別人的迫害。
豈料會演變成今日這個局面……
皇后素來心狠手辣。鄭長歌心裡暗歎,追悔莫及。
懷王把這一幕看在眼內,不由眯起了狹長的鳳眸,“若這點小事也辦不了,你們挖空心思想將她捧進本王后宮,又有何意義。”雖暗惱鄭長歌不爭氣。但是作出了迴應。
“挖空心思”這詞用得太好了。
黃鶴與鄭長歌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五味雜陳,羞愧地低下了頭。
此事作一段落,誰也不敢再透露一星半點的憂思。
懷王對林啓方道:“別說本王無情,紹風醒來後,讓他想辦法接近齊青玉,若然引令她惻隱收留。還有些許價值。”
若是不能。還有顏面苟活?
一百零八道機關外加十八名高手,再添四大暗衛之首的紹風居然不能傷李宇軒分毫。
真有意思。
那些機關是紙做的嗎?
齊家飛花廳內。
齊青玉望着眼前初定型的鎏金髮冠發呆。
才平復的心湖,在看着這頂發冠時。就像被無聲無息地投進了一塊小石子,猛然發現時,投石之人已經蹤影難覓。只餘心湖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莫名的失落感和難言的焦躁感,深深地縈繞在心頭。
“寶芝。相南迴來了沒?”已經接近晌午了,李宇軒還沒下朝。派相南出去打聽鄭長興的去處尚還沒消息。
“主子,你好好制冠,等管家回來了,奴婢就來告訴你。”陳芝站在門邊揖禮。輕輕掩上門守在外頭。
齊青玉的心難以安靜,因她想起了昨晚闖入她閨房,與李宇軒過招的那人。仔細回想後,她確定那人不是懷王。
穿一身勁裝的人雖然十分矯健。身量也與懷王相當,但少了股王者的感覺。
他的出現就是爲了阻止李宇軒與她親近,他一定是懷王的人。
明明從沒見過那人,卻有一種熟悉的錯覺。
事兒紛繁,當一顆心沉靜下來後,心中那股不祥之感才越來越濃烈。
不知道爲誰。
“夏榮,李將軍早上真的是從我們家出發去皇城?”齊青玉剛捻起一根金絲,又狐疑地問夏榮。
“六姑娘,他真的這樣說,親自交待我告訴你呢。”夏榮嚴肅地回答。
“嗯。”齊青玉捻起一根銀絲,心不在焉地繞着纏着。
“六姑娘!”夏榮久不聞動靜,立刻推門而入,齊青玉驀然回神,“怎麼了?”
夏榮訕笑道:“沒事,屬下沒感覺到動靜,以爲六姑娘你……呵呵。”
“沒事兒,我掐龍紋呢。”齊青玉笑道,瞬間藏起心底的落寞。
“明日懷王指不定午後就要來取,如果做不出來,又要一番責怪,六姑娘你要打起精神來。”夏榮訥訥地說,每雙眼睛都藏着心事。
“你也姓夏,是皇族嗎?”他說得有理,齊青玉努力聚斂散亂的心神。
“是。”夏榮從來沒提過自己的身世。
齊青玉扔掉銀絲掐出的小兔子,重新捉起赤金拉出的金線,一雙巧手飛快地根據圖樣上的龍紋掐制起來。
雖然要專心致志,但技藝已經爐火純青,還是有空閒說話。
“你家末落了?”
“沒,我是……”夏榮嘆了一聲,“其實我是樑少初表兄。”昌南郡王的孫子。
“你說什麼?”齊青玉大吃一驚,放下手中已經成形的金龍,衝出門外,不敢置信地瞅着夏榮。
“我說我是樑少初的表兄。”夏榮對她吃驚的態度,顯得費解。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樑少初昨日差點死了,你怎麼沒反應?”齊青玉不可思議地看着夏榮,他昨晚與她在一起,怎麼眼見親表妹要被人迫害而死都沒反應?
夏榮英秀的眉目頓時涌現難言之忍,剎那間又蕩然無存,涼薄地咧嘴笑道:“爺不會讓她死。”
“因爲要利用她來要脅我?”
“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還有呢?你何不坦誠相告?”他們都是些什麼人,齊青玉感覺自己從來沒有看清他們的面孔。
“爺要這天下,必定要有人付出不一樣的代價。我們不也一樣,爲了他的命令,死守在你身邊八年,何曾歸家。”夏榮俊帥的面容黯沉下去,淚光閃閃。
“少來做戲,博我同情。”齊青玉對他的神態嗤之以鼻。
誰料夏榮真的哭喪着臉道:“原是想騙你,誰知道動了真情。我爲了你還沒娶妻生子呢,我母親都快要哭瞎雙眼了。”他手指往舌頭抹了抹,點在眼底,苦哈哈的樣子真是難看。
齊青玉嫌棄地退開兩步,“你可以回去成婚,我又沒拉着你。”
“我的脖子繫着一根繩子,另一端扼在爺的手裡。”夏榮無奈地攤手。生死由人不由己。
“若六姑娘大發慈悲,就快些助爺奪下江山,我們就可以解甲歸田了。”夏榮突然一本正經打着商量,熱切地注視着齊青玉。
“少來貧嘴,我懶得與你多說。每次想說些什麼,你就岔開。”齊青玉走回案几坐下,左手重新拉金線,右手五指張開,拿着工具鑄制龍頭。
“反正每個人都有大劫小難,樑少初當時一往情深不聽姑父勸告,非要嫁那白眼書生,我們也沒辦法。若不是爺拂照,知道了白眼狼的歪門邪道,你還能見着你恩人?”夏榮對她的說法不以爲然,態度突然傲慢起來。
“說來我還得謝謝你們爺?”
“那是。咱們爺,英明神武……”忽然之間,一股無法抗拒的強大壓迫感,似要令夏榮喘不過氣來,“拜,拜見李少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