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李宇軒已經步入佈下天絕局的竹林,賈非宜痛苦地看着林星羅低聲問:“一盤棋的勝負,就能讓蘇定康頂替你的身份,那你說,我能用什麼換取他的留下?”
林星羅有些窘,他不願意有人跟他提起棋盤上一盤定勝負的事了,“此時必定是論武力,你與我皆非李開陽對手,此情況非糾纏不休而是以卵擊石。”
“我不信,你肯定也是像爺一樣深藏不露!你武藝必定比將軍好,你快幫我留下他!”賈非宜絕望地凝着李宇軒消失的方向。
林星羅苦笑,“若我也懂武藝,恐怕你們爺就容不下我這個活人了。”
賈非宜哀傷的神情突然變得狠厲,咬牙道:“可是,我不能沒有他。”寧爲玉碎,不爲瓦存!
林星羅輕笑,無奈地搖頭,“好吧,我不攔你。”
賈非宜感激地看了林星羅一眼,旋即衝向竹林,未料才跑出五步,在邁向第六步的瞬間,七孔流血而亡。
“寧爲玉碎,不爲瓦存。”林星羅低笑,溫文如春的笑容看起來格外明媚。
“何兄,葬了你小師妹後,記得毀了這個惡毒的陣法。”
何啓方不置一詞,照辦。
令林星羅驚訝的是,李宇軒居然用了二個時辰,就走出了賈非宜花了十年功夫鑽研出的奇陣。
果然是武曲與破軍雙星同宮之命,明明可以與懷王分庭抗禮,偏偏天命難違,可惜了。
林星羅站在奇陣出口處低喃,片刻後召來一隻仙鶴。往皇城飛去。
“他回來了。”林星羅站在一個隱隱散發着威嚴霸氣的年輕男子身側,不染纖塵的姿態變得謙恭。
他又長高了,比松柏還要結實。他穿上皇帝的常服就已十分威武。他天生就該成爲主宰天下的皇者。
“若想除掉他,還有機會。”林星羅笑容熱切。
“她長跪不起,求我放了蘇定康。”他說,冷沉的聲音透出一絲憂傷。
“結果你答應了。”不消多說,林星羅已經知道答案。
“她認得他們。”
“她不止認得他們。她還認得所有人。”
“除了我。”
“你現在要自稱朕。無論在誰面前。”林星羅好意提醒,卻忘了自己還沒改稱謂。
皇帝沒回應。
此後,經過很長時間的沉默。林星羅才笑道:“好吧,既然你選擇放手,那麼我們就不要辜負大好江山。”
皇帝怔神,站在巍巍宮闕之上。俯瞰衆生,他眼裡只映着一個不屬於他的倩影。“她的上一世,到底與我有何牽扯?”
林星羅笑而不語。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並沒有答案。
蘇定康恢復真面目後,還是不能坦然面對齊青玉。
皇帝要了他的右手。才放他自由。
他卻將自己困死在過往的泥沼中。
這一日,齊青玉收拾好行裝,拜別父母后。再到吳冰蠶的宅子與蘇定康道別。
“別信仁明珠。”
“爲何不信?”蘇定康注視着齊青玉,以淡淡而有禮的眼神將她深深地刻進心裡。
他的心在流淚。但他的脣在笑。
“因爲你要相信我。若你寧願相信敵人也不願意相信我,那你的心爲什麼要把我裝進去?”齊青玉笑看着他,明媚的眼神根本讓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憂傷。
齊青玉沒等蘇定康作答,從行裝裡面取出一個無任何雕飾的檀香木盒,送到他面前。
“這是我爲你製作的嫁娶用的沖天冠與鳳冠,成親時不必請我了。我可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應該不能趕回來。”
“我不需要成親。”蘇定康一忍再忍,終於沒忍住,淚一滴接一滴往下滑。
“你需要。”齊青玉微笑,“蘇都督爲了你,假意投城仁明珠,後來被她識穿殺害,他的頭懸在臨安城牆上足足十日才被左夫人教人收斂。”
“這是夏冰的帳!”
“可是你贏不了他。”齊青玉覺得,爲了生命中某些不可或缺的人和事,退一步是可以的。
“是啊,勝者爲王。我輸了一切,也贏不了你。”蘇定康悲哀地想,爭取是失敗,不爭取也是失敗,他這一生簡直是場笑話。
“若說先來後到,我從來都沒與你同路。”齊青玉深深地凝了蘇定康一眼,將他刻在腦海。
“劉夙,謝謝你。”她在心裡輕說。
“玉兒。”蘇定康的心像瓷器摔落在地,瞬間碎成碎片,掩面不忍看她離開。
“照顧好你們少主。”齊青玉邁出院子,帶着懇求的目光看着門口只有一隻眼睛的女子。
宛然給齊青玉一種獨目含寒霜,清靈若冬月的感覺。
“是。”獨眼女子露出一個笑容,雖不友善也不至於敵視。
齊青玉嫣然一笑,擡步往外走。
座駕是李宇軒親自爲她打造的舒適馬車。
裡面除了她的衣物和製作簪飾的物會,還有一個雕刻着李家標記的箱籠。箱籠裡面裝有一頂華麗飄逸的青鸞冠,長公主說賞賜給她,連同一套七彩絲繡鳳凰嫁裳。
齊青玉拜託鄭長歌進將軍府取來一套李宇軒的衣冠。
她打算,與他的衣冠完婚,雖陰陽永隔,然心同在。
這樣,守着一個承諾,度過雖不算好但也不會壞的一輩子。
往後,這繁體盛世的一切,俱與她無關。
他這樣說,等同放逐。
謝謝他放她走。
齊青玉去了蕭四娘所在的山寨。
“四娘,你看我會不會眼熟,我在夢裡見過你,我們還曾義結金蘭。”
蕭四娘豪爽而乾脆,對齊青玉傾蓋如故,果然就留下了她,並充當她的主婚人,成全了她的心願。
齊青玉成爲新婦後,換上樸素的交領襦裙,綰出婦人才綰的傾髻,簪上一支玉釵,裹上白狐披風,每天除了安靜地在林間散步外,就是坐在蕭四娘給她做的鞦韆上盪來盪去。
閒散寫意,雖然總缺少了點什麼。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她收到齊良玉寄來的信。
“紹風,你讀給我聽就好了。”齊青玉笑望着穿寶藍色襖裳的紹風,不解他爲何要對自己這樣卑躬屈膝。
紹風垂着眼,拆開信。齊良玉說她已經找到了她的意中人,是個書生,脾氣很倔,可是她很喜歡他。
他的名字叫江靜和。
兩個月前她在江邊撿到他,當下就帶了回家安頓,父親母親和二孃都很中意,所以她決定與他訂親。
最重要的是想請齊青玉製作成親用的玉冠與鳳冠。
“你幫我回信,說我知道了。”齊青玉淡然的目光移向在操場上練劍的蕭四娘,“紹風,我有很多銀子,用不完的銀子。我給你一筆銀子你作生意也好,開武館也罷,總之,不要做我的下人。”
離開京城時,從相南口中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暗中保護了自己七年,卻被李宇軒廢了武藝,齊青玉的心就十分愧疚。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隨緣吧。”紹風也把目光投向蕭四娘。
她身手矯健,氣勢如虹令人讚賞。
紹風當着齊青玉的面執筆回信,“屬下送信去了。”
“取一盒紅寶石和粉晶石,還有密室左邊第二行第三格中的和田白玉籽料來。”齊青玉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想好了他們的冠飾。
“是。”紹風似乎很高興,與蕭四娘打過招呼後,騎快馬離開。
一天,齊青玉正在雕雲鶴玉冠時,蕭四娘興沖沖地說有人來找她。
齊青玉只覺莫名其妙,又是哪個人死心不息要盯着她的行蹤了?
“不見行嗎?”她瞅了蕭四娘一眼,又埋首雕琢。
“不行,因爲他已經來了。”蕭四娘無奈地攤手,可齊青玉看到她脣邊明顯有難以掩飾的賊笑。
她一驚,倏地轉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來人。
“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