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玉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讓自己哭出來,可是淚水已經呼之欲出,無論如何都遏制不住。
然而懷王在她的身後,她什麼也不敢說。某些方面,她心如明鏡,懷王絕對是故意與李宇軒爲敵,至於背後深藏不露的目的,她也不敢妄自揣測。
若然早知他心意已決,不隨地域時間更改,她如何也不會讓她的心飄向懷王那處,畢竟她從來都沒有忘記,正是因爲有了他。她纔有機會順順利利地得到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得以留下當年因滑胎傷了心臟的母親的命。
既然飲水思源,或許應該狠心,不要愚弄他的感情,也不要讓他爲難。她身份卑賤,如何配得上堂堂西北戰神,和熹長公主之孫?
“我……對不起,民女馬上就要,就要……”說不出口?
“訂親?”正在齊青玉鼓起勇氣當着懷王的面爲她與李宇軒之間作了斷時,那該死的充滿諷刺聲音又紮了進來。
齊青玉氣得不行,猛然轉身怒視懷王,努力地仰面瞪着他的臉,心登時漏了幾拍,咬牙道:“民女訂親已否,與這位爺何干?”
懷王卻一臉無辜,似乎並不理解爲何眼前佳人會如此氣憤,薄脣揚起一抹興味的笑意,慢條斯理開口:“其實並沒相干,畢竟本王對幼齒並沒什麼興趣。只不過本王與李將軍情同手足,他的事本王自然要關心一二。”
若論神態,沒人會懷疑懷王的真誠,可細究措辭,卻是說不出的挖苦,居然還充斥着詆譭。
孌`童、幼齒,夠敗名聲了。
去年纔有一宗荊楚望族圈養幼童狎`玩的醜聞暴露出來,立刻受到來自大楚各階層的聲討與抨擊,最後經三司會審證據確鑿,鬧得頭斷東市。
懷王俊偉倜儻的表相下。充斥着對李宇軒濃濃的惡意。
“謝懷王擡舉,微臣家事不敢勞懷王費心。”李宇軒維持着平素的冷靜,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然而話裡的意思十分清楚了,家事。
再糾纏就沒趣了。
懷王忽然露出一個知趣的表情。“據本王所知,你是奉召回京,午時前必須抵達皇城覆命?”他擡眸探了一眼天時,已經巳末了。
再不走,可是抗旨。
李宇軒淡漠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變化。卻不置一詞,只吹了一聲口哨。不一會兒,一匹赤兔寶馬呼嘯而來,及至他跟前,驟然停下。
“小青玉,會騎馬嗎?”他看着她,不自然露出一絲笑意來,雖然僵硬,卻不違和反而襯得他像個真實存在的人。
好像是才發現她梨花帶雨,下意識抽出一條白色絲帕想爲她拭淚。
齊青玉驚愕地後退。直到一顆楓樹擋住她的去路。
李宇軒的手驟然停在半空,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緩緩收回手,“跟着它,等我。”語氣習慣性地帶着下軍令的氣勢,卻隱約帶了絲柔情。
他說完,不等齊青玉迴應,大步流星離開。
齊青玉驚愕地瞪着他魁偉的背影,彷彿就那麼三兩下步伐,居然就消失不見。他是懂飛天遁地麼?
按理說懷王已經達到羞辱李宇軒的目的,應該是意氣風發,卻突然沉下臉,冷哼一聲也從另一邊走了。
頃刻間。這裡就剩下心思恍惚的齊青玉與呆若木雞的陳芝,還有一匹懂得帶路的赤兔馬。
是進還是退。
齊青玉心情複雜,謹慎地三思而後行。
首先覺得還是要維護自己的名聲,無論將來敗在哪個男人手下,名聲卻是自己的,隨自己一輩子沉浮。
所以她不能上這匹馬。
齊青玉把堅毅的目光投向陳芝。她立刻意會,從箱籠中取出紙筆墨硯侍候。
齊青玉飛快地寫了一行字,摺好別在馬鞍裡,拍拍馬背讓它自己回去。
赤免似通人性,果然自己走了。
河堤邊。
一身溼漉的鄭長興終於掙扎着爬了上岸,口中罵罵咧咧不斷。嚇破膽的奴僕們擠在那兒,搶着告罪獻殷勤。
“剛纔那妞可真美。”突然頭頂有這樣一聲讚歎傳來,鄭長興猛地擡頭一看,居然是……他驚呆了。
“聽說,鄭世子對那六姑娘也有興趣?”那人噙着一絲親和的笑,然而笑意達不到的眼底,一片冰寒。
鄭長興倏地一哆嗦,渾身發顫,結結巴巴地解釋,“不,不敢,微臣不敢,不敢。”心中卻道:原來那個小美人兒叫六姑娘!
“嘖,瞧你嚇得。雖然那人削了你的扇,可你也不必畏懼他。匹夫之勇不足爲懼。” 懷王似笑非笑,一種暗示悄無聲息地扎進鄭世子的心底。
鄭長興恍然大悟,嘴角的笑容差點咧開了耳朵,恭維地對眼前人哈着腰,“沒,微臣怎麼可能會怕一個武夫,等過會絕對要他好看。”
鄭長興似乎已經忘記了是誰把他扔河裡。
“自古才子風流,詩詞助興,美人佐酒。世子人才出衆,還不是手到擒來?”懷王站起來,刷一聲打開摺扇,姿儀風流倜儻,言辭間透着對鄭長興的讚賞。
“不敢當,不敢當,懷王纔是當世無雙,文治武功。”鄭長興笑得不能再諂媚了。
懷王挑出一個“你很聰明,我欣賞你”的淺笑,輕輕搖着摺扇,邁開步伐,頎長身姿宛若游龍瀟灑離去。
衣袂卻帶起一陣風,鄭長興手上驀然一滑,“撲嗵”一聲又掉河裡去。
他卻不生氣,反而高興地拍着水,只覺懷王的話令自己醍醐灌頂!色`迷迷的雙眼淨是齊青玉那絕色容顏。
那勾雲的眼神,彷彿就像貓爪子一樣撓得他心癢難耐。
鄭長興當下回府,着人打聽六姑娘的來歷。可惜他並未意識到要打聽削了他摺扇的人究竟是誰。
懷王倚在織金錦榻上,明暗不定的神色,透着一縷耿耿於懷。
“冬臨,今晚的宴會,再寫一貼子送到黃侍讀府上。”
“敢問爺,是否樑三小姐的夫婿?”冬臨是懷王府總管,是個太監,精明世故,對豫章的形勢也是瞭如指掌。如此詢問,實是確定此事另有玄機,或是與大名鼎鼎的齊六姑娘有關。
懷王頷首,沒作聲。
冬臨乘機道:“那小的就讓人把樑三小姐久病不起的事情捎給相南?”
懷王靜默了一會兒,才微微頷首。
冬臨恭敬地告禮退下。路過何啓方身邊時,被叫住,“冬總管,帖子送完後,讓他來不了。”
冬臨下意識瞟向懷王,他已闔目休憩,就是默許了。
冬臨忙向何啓方鞠躬稱是。何啓方欠身回了個禮。
安靜了片刻,懷王突然問:“文煊公主那邊的事安排妥當了?”
“爺,我方的人尚未插手,因爲杜大小姐進京了。”何啓方連忙站起來恭敬地回答。
懷王又問:“文英郡主這些年的動向掌握了沒?”
“自從八年前厭勝之術失敗,殺了一個大巫師後,便是養在深閨,如今尚未婚嫁。”
“傳本王密令,讓黃鶴派人去生把火。”
“遵命。”
“讓李娟兒想辦法到京城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