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霞玉一口氣不斷,連珠炮發地罵了齊青玉十幾句,一句比一句難聽。
四太太趙氏愣住,她可是從來沒當女兒面訓斥過下人,齊霞玉這罵人的話是從哪裡學來的?
當下捉起竹篾子,又把齊霞玉打了個屁股開花。“咱們齊家現在可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不論男孫還是女孫,個個都是越來越金貴了。你若是不好好學,將來別怪爲娘隨便給配個小廝了斷你這生!”
趙氏是氣壞了。
“什麼叫好好學,就是要我跟着齊青玉屁股後面轉嗎,我纔不要看她那個得瑟的樣子!比祖母還要厲害,好像咱們齊家就是她當家了!”
“她當家是遲早的事,若是惹了她這個成精的,怕你就只有做妾下賤的份!”趙氏的擔憂不無道理,她孃家諸女兒的命運就掌握在當家主母的手上。像她當初若不是老老實實地把大伯孃哄好了,也輪不到她進齊家的門。
齊家可是富,富而不顯的富,就差出一個奇才憑着這富搗騰點貴氣了。
除非齊青玉夭折了,否則這齊家將來就是她做主,這是眼睛沒瞎的人都曉得的了。
老太太對齊青玉言聽計從,甚至已經撒手不管了。
齊霞玉對母親之言惱恨之極,厲聲反駁:“她齊青玉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懂得制簪嗎!我也會!”
“那你給我制一支出來!”趙氏當着四老爺齊昌樂的面,將他練習雕刻工藝的傢什倒了一地,又隨手摺下一截樹枝扔到齊霞玉面前,“給我雕只兔子出來,夠簡單的了!”
齊霞玉根本不會,逞強地撿起刻刀與樹枝,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彷彿捉着自己的命運一樣。
姑娘們都比男兒早熟,從小說道的就是如意郎君好婆家,齊霞玉當然知道趙氏的話意味着什麼。
她把左手都以戳出血來了,別說兔子,就是輪廓都還沒個影兒。
趙氏重重嘆了口氣,對四老爺道:“你去請六丫頭過來一趟吧?”
看了難以成才的女兒一眼,再想想如今只有四歲的兒子,四老爺嘆了聲,臉色沉重地看着趙氏道:“還是你去比較妥當,我回避一下。”
“使得。”趙氏笑了笑,瞪向齊霞玉時卻是聲色俱厲,“給我跪着,若是敢不聽,看我回來不打死你。”
齊青玉其時正在躺在榻上看《金石集註》,齊大太太和崔氏在繡花。
趙氏進門恭敬地見過長嫂後,說明來意,待瞥見長嫂所繡的花樣時,心裡便打起了鼓。
時辰不早了,崔氏有些爲難,她想讓齊青玉歇了。
“既然你四嬸親自來請,我看六丫頭你就去一趟吧。”曾氏適時發話。
齊青玉嘟了嘟小嘴,合上書放好,跳下地。
“福田,你陪六姑娘過去。”齊良玉警覺地看了趙氏一眼,自己腿還沒好,便讓力氣較大的福田陪着一起去。
趙氏對齊良玉明顯帶有敵意的眼神有些反感,心道:若不是齊青玉上輩子燒了高香,承得這超凡手藝,你們還能拿她當寶不成!
哼。小人。
“六丫頭來四嬸這。”趙氏卻沒像二太太張氏那樣見着就想要抱齊青玉,不過是牽了她的手。感覺很有肉感,都說掌厚有福,臉如滿月的大多是招財童子下凡。
果然沒錯。
“四嬸嬸,去幹嘛?”齊青玉出了明間,在外面候着的果甜立刻跟上。
“沒什麼事兒,就是請六丫頭去坐坐,六丫頭可是賞面?”四太太笑得燦爛,極有親和力。
齊青玉嘟着嘴點了點頭,可是她怎麼會信四太太這說辭,肯定是與齊霞玉有關。
除了自家嫡姐和三叔家的齊白玉,她對其它堂姐妹其實沒什麼印象。
往南面去,走過一個小花園,就到了四老爺的杜康園。
四太太牽着齊青玉進了門,見齊霞玉一直安分地跪着,心裡舒了口氣,心想這女兒還是聽話的。
“六丫頭,是這樣,嬸想請你雕一隻兔子,可以嗎?”四太太蹲下,目光十分坦誠。完全不在乎讓別人看到自家女兒的窘態。
齊青玉一進門就察覺了有一道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暗暗戳着自己,眼角餘光瞥見齊霞玉跪在那兒,手上有暗紅的血跡。
再聽四太太這樣要求,心裡便對這裡發生的事情摸了個大概了。
出於骨子裡驕傲自負的天性使然,齊青玉開口便問:“不知道四嬸要奔跑的兔子還是安靜的兔子?”
四太太明顯一怔,這雕個兔子而已,還要分動靜?不止跪在那兒的齊霞玉難堪,就連她本人也是難堪之極。
猶豫了一會,四太太才笑道:“那便動靜各一隻好嗎?”她邊說邊將地上的斷枝和刻刀檢起來,送到齊青玉面前,略有爲難之意。
在這之前,果甜和福田已經機警地分左右立於齊青玉身則。果甜忘了控制自己的氣勢,簡直像只惡犬似的。齊青玉側身暗裡用腳後跟碰了她一下。
“四嬸說好就好。”面對四太太,齊青玉十分有禮,所謂孝字當先。
她接過了還泛清的嫩枝,卻沒要刻刀,而是從自備的小荷包中取出一柄比四太太手上更爲精細的刻刀出來。
這是千年烏金所制,鋒利無比且堅硬不折。
四太太身邊的管事嬤嬤連忙爲齊青玉掌燈,回過神來的果甜規矩地施禮去接。
什麼材料用什麼樣的工具,可能四老爺根本沒教過齊霞玉,哪裡是隨便一把刻刀就能在清脆易折的嫩枝上雕出圖案來。
想在幼童食指粗細的嫩枝單面雕刻出來動物圖案,沒法一蹶而就,只能讓圖案隨着嫩枝的圓去走。
動若脫兔,四肢靈活;靜若處子,毛髮順溜。手隨心動,不過片刻,動靜不同的兔子就在嫩枝上現形。
齊青玉甜甜一笑,收起刻刀,將嫩枝遞給四太太。
“這……真是神奇。”四太太驚歎。“哎!——”四太太措手不及被突然跳起來撲向她的齊霞玉一把搶走嫩枝。
齊霞玉憤恨地拗成數截狠狠地扔到地上,“有什麼了不起的,會制簪又如何,將來她自己生的小孩又不能繼承齊家,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
“啪!”倏地一聲脆響,在齊霞玉臉上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