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爲倏地兩眼放光,心裡的戒慎霎時被拋到九宵雲外,撲向嬋兒將她直接摁在地上……
被七八名婢女簇擁着在花園散步的肖姨娘,遠遠看到黃建爲的小廝站在院門口,而院裡頭寂靜無聲,疑惑地問:“爺還沒去赴宴?”
“姨娘好。”小廝連忙行禮,“爺在那兒。”
突然一聲聲不能承受的怪異叫聲劃破了四周的寧靜,不消小廝明說,作爲過來人的肖姨娘自然明白裡頭在做什麼事兒。
肖姨娘的婢女都驚慌得垂下了頭,不敢看肖姨娘陰厲的臉色。
肖姨娘並沒要離開,或者闖入現捉的意思,她站在那兒安靜地聽着,塗了鳳仙汁的小嘴脣慢慢翹起。
她從來不敢這樣放肆地叫,一直都是壓抑着。
“裡頭是誰呀?”肖姨娘對誰都是溫溫和和,若非知根知底,就要以爲這是哪家心慈面善的大家閨秀。
“是嬋兒姑娘。”小廝立刻小聲回答。
“三年來都不肯應承,如今主動送上門來,準沒好事。”肖姨娘斷定。
“主子,難道是那邊不行了,要找靠山?”肖姨娘的心腹嬤嬤低聲進言。
“有這可能,可是我還是認爲……今晚爺不是要赴懷王的宴?”肖姨娘突然醒起,倏地一驚,擡步就要闖進院子了。
小廝連忙攔住她:“姨娘,不太好。”正興頭上呢。
肖姨娘暗歎,“罷了。”難道他還能忘記今晚的晚宴?怕是他被人擡得太高,自己都瘋掉了。
所有人都察覺到肖姨娘的不悅與無奈,全部人都小心翼翼地躬着腰,不敢做聲。
“回吧。”肖姨娘溫婉一笑。善解人意地走了。
身後那新人初承`歡的聲音,真是有趣。令她想起了初時,甜蜜的吐氣揚眉;也令她想到了現在,惱人的毫無生趣。
怪她肚皮不爭氣。
一直躺在榻上的樑少初,突然坐了起來,外頭那種一浪接一浪的嘶叫聲,她熟悉之極。是嬋兒發出的。
痛苦。嬋兒很痛苦,可是痛苦中卻帶着那種……
樑少初的心倏地像被什麼重重一擊,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敞。須臾即軟綿無力地倒回榻上,死氣沉沉再也動彈不得。
苟延殘喘,到底爲了什麼?
她呆滯的目光突然滑過左手腕,怔愣地定在腕上在幽暗中閃着冷光的鳳尾紋銀手鐲上。久久不能回神。
這是灰暗的裡間唯一的光亮。
熬着吧,有個秘密總得告訴她。
“她來了。”有一道有力卻不高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刺進樑少初耳內。
“誰?”樑少初一驚。掙扎着想爬起來,可她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黑暗中再也沒有任何迴響,彷彿是幻聽一般。
樑少初乾澀的眼角緩緩垂下了一滴淚珠,閉閉地合上雙眼。熬着吧,或許她真的來了。
再見一面,誰也別遺憾。
重華殿是懷王府專司設宴招待客人的偏殿。
別人是雕樑畫棟。以古董名畫飾高牆以顯華美高雅的君子風骨,重華殿卻不。整個殿堂從天花到牆壁盡是用黃金鋪成——金碧輝煌。
別人能用宮裡四門照明規格的大紅渲花鳥紋燈籠已經是榮耀,他卻用成年女子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作照耀宮殿之用,可謂奢華之極。
雖然懷王名聲不太好,玩世不恭,陰晴不定,可京城的王公子弟,莫不以成爲懷王座上賓爲榮。
這裡有世上最好的酒,他只管請你喝酒,上等的美酒,而不論政事。
這裡有世上最好的曲,他只管請你聽曲,絕妙的樂曲,而不論才情。
這裡有世上最妙的舞,他只管請你賞舞,曼妙的舞姿,而不論清高。
他若高興,甚至會將府裡豢養的貌美如花的歌舞姬送給賓客玩樂,及時行樂,數日便還,而非藉故安插眼線。
總之,與懷王相處,無比的歡樂,似能忘卻世間一切的紛擾。
雖然有無數奏疏彈賅懷王的劣跡,但是從來沒有人敢在懷王跟前放肆。
因爲他是懷王。
一個被太后唾棄的皇子,卻得了“懷”字的封號。
懷王從沒座上賓,今日卻在主位右首設了一席,這是上賓席,就連太子來了,懷王也沒要與他一起坐飲。
衆人驚愕不已。
今日到底是誰有這榮幸?
可惜宴會開始時,那席還沒人來坐。
大家便在靡靡仙樂中飄飄欲醉,忘了這茬。
酒過三巡,大殿門口突然有慌亂的腳步聲傳來,還不時有幾聲慘叫。
諸人雖然疑惑,但觀懷王微闔着眼,沉浸在樂曲婉轉的氛圍中,渾然不知,於是沒人敢做聲。
一會兒後,哀告聲響聲:“王爺,這位爺,不曉得是誰,橫衝直撞,小的們都攔不住。”
冬臨苦哈哈地跪在殿門口,如履薄冰地稟報。
話音未落,一名昂藏七尺、儀表雄偉,氣度非凡的年輕男子長驅直入。淡漠的神情並沒因眼前花枝招展、妸娜曼妙的舞姿所動搖,及至大殿正中央,方拱手施禮:“微臣參見懷王。”
遲到也不致歉,也不躬身,就那麼淡淡的一句,偉岸的身軀傲然矗立。
雖然沒有散發出任何一絲多餘的氣息,卻有一種與有俱來的懾人氣勢。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舞姬似乎從沒見過如此剛猛難測的男子,他甚至比端木護衛還要威猛嚇人,不禁嚇得直髮抖。
懷王突然輕輕敲了扶手三下,所有呆愣的舞姬在師傅的示意下,花枝亂顫地逃了。
“這誰呀,擺這譜嚇誰呢?”坐在末認的鄭長歌,狐疑地看着他雄赳赳的背影,發出鄙夷的笑聲。
有些嫩的公子哥兒,被他這一帶頭挑拔,都發出了譏笑聲。
主位上面無表情的懷王薄脣的笑容越擴越大,忽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李大將軍大駕光臨,真是蓬畢生輝。”
他邊說邊站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宇軒。
“謝懷王賜座。”李宇軒還禮,尚未踏上上賓位,下頭突然響起磕頭聲:“原來是李大將軍,小人該死,求李大將軍饒命,求李大將軍饒命。”
“饒命?”左靈劍玩味着這話。
“饒命。”商益肯定地道。
“饒——命!”鄭長歌不甘後人,拖長了尾聲。
“就是這個王八蛋,把我的手臂折了,求懷王……什麼?李大將軍?”鄭長興一驚一乍,呆愣地瞅着下面的鄭長歌,啞聲道:“兄弟,李大將軍?”
他不敢置信地重複着。
“不,愚弟不是李大將軍。兄長且看,這位纔是英明神武,威震海內的李大將軍。”鄭長歌攤攤手,愛莫能助地比了比李宇軒的剛猛的背影。
所有人頓時都用一種深切同情的目光對鄭長興擠眉弄眼。大楚只有一個公主被封爲“長公主”,這位長公主只有一個孫兒配稱爲李大將軍,顯然眼前這位威武不凡的男人便是,並無作假的嫌疑。
然而方纔鄭長興罵李宇軒王八蛋,恐怕就算是鄭國公親自出馬周旋,也保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