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在東院的書房。
一同在書房的不止李墨,還有李墨手下的衆位幕僚,方子期、余文味等,以及最得李墨看重,年歲在衆人中卻最小,任鎮北軍軍師的司馬笑。
聽到這個消息,司馬笑發出一聲冷笑。
“就知道這向炎不會白來咱們鎮北城,現在開始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不知打的什麼鬼主意,同咱們的太子殿下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可以斷定,他絕對不安什麼好心。把個京都攪個烏煙瘴氣他就以爲整個天下都可以任由他玩弄在股掌之間了?這裡是鎮北城,可不是京都!如果他那麼以爲,我會用事實告訴他,他錯得有多離譜!”
擲地有聲的話出自一臉清秀,甚至帶着鄰家男孩般青澀的司馬笑口中,就好像一個孩子卻說着大人的話一般,不認識的人見了,只怕會覺得十分可笑。但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敢輕視眼前的男子。
一次一次的事實證明,司馬笑的話,絕對不只是說說而已。
說到,就要做到。
甚至做得比說得更漂亮。
司馬笑就是這麼一個人。
李墨點點頭,向炎這種無事生非的性子,以前他就當看戲了。但如果他竟然膽大包天敢在鎮北城挑事,那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看他究竟在搗什麼鬼,並制定出一個計劃來,務必讓我們的客人這一趟在鎮北城不要虛度纔好。”
李墨冷冷地道。
司馬笑打了個響指:“交給我,你放心!管教他印象深刻。”
向炎帶來鎮北城的才幾個人?他們在鎮北城多少人?如果這樣還能讓向炎佔了上風,那他乾脆拿塊豆腐撞牆好了。
“不過,最近大小姐同那向炎走得太近了,世子爺是不是得暫時把大小姐禁足纔好?不然若是那向炎存心不良,把大小姐給拖下水的話,那就不好處理了。”
司馬笑提醒道。
李墨皺眉,真不知道李彤那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竟然會看上向炎那樣的毒蛇,真是愚蠢到家了。不過,再蠢也是他的妹妹。
李墨道:“我知道了。”
方子期是個斯文的中年人,留着微長的鬍子,氣質儒雅飄逸,不帶煙火氣,說話也是斯斯文文的。
這時他補充道:“向炎雖然是個問題,不過,終究只是四肢之疾。我覺着我們的重點,還是要放在榮光園的那一位身上纔是。那一位,可是日後的九五之尊,來了鎮北城,卻沒有通知我們鎮北王府一聲,這個態度,耐人尋味啊!”
余文味和方子期的形象截然不同,黑瘦黑瘦,一雙三角眼,看起來色眯眯的,十分猥瑣。
他聽到方子期那文縐縐的話就覺着蛋疼,嗤笑一聲:“什麼‘耐人尋味’,不如直接說不懷好意好了。這位四殿下,一直以來,就對咱們鎮北王府不大感冒,世子爺大婚,其他幾位皇子都隆重地出席了,只有他,還沒有到咱們鎮北王府就回轉了。說什麼身體不適,在外頭聽着百姓們的歡呼,陪着帝后的時候,怎麼不見他身體不適?就快到咱們鎮北城的時候他身體偏巧不適了?鬼才相信!現在都如此,真讓人擔心他以後登上帝位了,對咱們鎮北王府、鎮北軍的態度啊。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嗎?”
余文味的話有些嗆人,方先生不同他計較,極有風度地笑了笑,回了兩字:“然也!”
余文味聽得直翻白眼,說個“對”不就得了,什麼“然也”不“然也”,聽得人頭痛。他和這個傢伙天生不合。
算了,同他繼續說下去,就不用說正事了,余文味忍着一肚子嘲諷方子期的慾望,繼續道:“這書呆子話雖然酸,不過,說得不無道理。雖然咱們鎮北王府,靠着治下的這幾個郡,也可以自給自足,對朝廷的依賴極少,所以我們能夠享有一定的獨立,不需當朝廷的龜孫子,對他們言聽計從。本來按說誰當皇帝同咱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但怕就怕他的心裡存了這份敵意,萬一咱們同蠻族再起戰事的時候,在後勤上給咱們暗地裡來那麼一手,就夠咱們喝一壺了。”
北疆數郡,優勢很明顯,地廣人多民風彪悍,但劣勢也十分明顯,那就是糧食產量比較低。平常生活吃用還好,能夠應付。不過,一旦戰事打起,對糧食的需求會激增,那個時候,單靠鎮北幾郡本身的產出就有些不夠看了,需要朝廷的支援。雖然這些年鎮北王府都十分注重儲糧,但這種東西,又不是什麼金銀,放在那裡不會爛的。時間長了會長蟲,會發黴,而且,沒啥事兒鎮北王府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到南邊產糧地大量收購糧食,那簡直同造反無異了。
正是因爲有着這樣致命的問題在,所以鎮北王府以及東平王府、西川王府才能和朝廷維持着微妙的平衡關係,朝廷對邊疆也不至於太過憂心。要不然,大興歷朝歷代的皇帝,只怕覺也睡不好了。
當年,汝南王府之所以被移到京都,失去了半數對南疆的控制權,除了挽救大興皇室兵力薄弱、捍衛京都的需要,另外一部分的原因,也在於原本貧瘠的南疆,因爲海上貿易的興起,逐漸興旺熱鬧富庶起來,地理上他們太靠近南邊的產糧之地了,收購糧食十分方便,讓朝廷起了猜忌之心,這才借西邊狄人禍亂京都的鍥機,急招汝南王進京。從此,南疆的汝南王府就名存實亡了,汝南王對汝南軍的掌控大大削弱,這才安了朝廷的心。
所以,四大異姓王府同朝廷的關係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十分微妙。看着雖然和平,卻歷朝歷代都在暗中較量,在較量中重新又達到了一種平衡。
現在酈世亙的姿態,讓鎮北王府的諸位幕僚不由得起了忌憚防備之心。每一次大興皇位交替之初,通常就是皇權和地方王侯較量最爲激烈的時候。新皇野心勃勃,欲加強對邊疆的掌控,就算不能收入囊中,最好也能夠讓王侯們言聽計從,成爲他的順臣。而邊疆獨立慣了,自有一套運轉方式,自然不會甘心受新皇的挾制。
雙方總要明裡暗裡試探一番,鬥上一番才能形成新的關係。
就算像今上這樣性情和順,沒有太大雄心壯志的主上,和鎮北王府的關係也不是一開始就像如今這般的。
李墨的手指在書案上輕敲着,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思考的時候,有這樣的習慣。余文味的話停止之後,李墨的動作又持續了一會,這才停了。然後他問道:“問題出現了,對策呢?怎麼不說?”
“第一個對策,比較直接,那就是趁他還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上,提前把他拉下來,其他幾位皇子登位,都比他對我們有利得多。”
余文味說道,眼帶興奮,顯然對這個提議很有興趣。
李墨搖頭,否決。
“皇位的更替,四大異姓王府不得干涉,這是大興皇室和四王府在立朝之初就定下的鐵律。既然我們不想做取而代之那種麻煩事,這個禁忌還是不要擅動比較好。”
“其他對策呢?”
最心動的主意給李墨否定了,余文味有些失望。不過,又馬上提出了另外的主意。
“第二個,我們可以趁他在鎮北城裡的這段期間,試着緩和一下與他的關係。這也是一個可行之策。”
“如何緩和?他心中對鎮北王府的成見不是一朝一夕,要改變他的看法恐怕也不是一日之功。你不是打算策劃什麼刺殺的戲碼,讓我來個以命相救吧?酈世亙可不是彤兒,這種拙劣把戲,還是不要想比較好。”
李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余文味,這個幕僚,是李墨幕僚中最無聊的,如果是他的話,很有可能會提出這樣的主意。
余文味摸了摸鼻子,世子爺真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他還真想這麼說呢,他心虛地連忙換了個比較正常的法子道:“也許可以收買他身邊那個叫做何昆的太監?酈世亙對他頗爲寵信,太監貪財,又不讓他做什麼危險的事兒,適當地說點咱們的好話,想必他應該不會拒絕。”
“這雖也是個法子,不過,酈世亙也不是那種昏庸沒有主張的主子,從目前酈世亙和何昆的關係看來,何昆對酈世亙的影響並沒有那麼強大。如果何昆說得多了,怕還會引起他的警覺和猜忌,恐怕花了一大堆錢,最後卻起到了反效果,得不償失。”
方子期對這個方法不太看好。
要用這個法子也是得看人的,歷史上固然有許多君王會被身邊的太監如同傀儡一般地操縱,但那些君王多數有耳根子軟的毛病,或者厭煩政事,乾脆丟給身邊親信的太監去處理,酈世亙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可不像這種人。相反是極有城府,極有心機,十分能夠忍耐,也有極狠辣的一面,這樣的人意志堅定,不會輕易被別人所影響。
余文味一聽方子期這麼說,就噴火了。
“你別光說不行,說誰不會說啊?有本事,給我也拿出一個有用的法子來啊?”
方子期這下啞火了。
他倒也不是沒有法子,只是這些法子同餘文味說出來的這些法子一樣,都算不得太好。他性格比較嚴謹,自己都覺着不大行的主意,自然不願意輕易說出來。
見他這樣,余文味就露出了得意的表情,鄙視地看着方子期。
這時,司馬笑突然插言笑道:“其實,有一個法子雖然也爛俗到了極點,倒是百試百靈的,我覺着可以一試。”
“什麼法子?”
余文味、方子期不約而同地問道。司馬笑吐出了三個字:“美人計!”“英雄難過美人關,只要是男人,都不會有例外。如果把像紅側妃這樣的絕世美人兒獻給他,憑他對咱們鎮北王府有天大的敵意,保準也立即消弭於無形了,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