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家的喪事十分低調,幾乎就是紅家的自己人,然後汝南王府、定遠侯府等兩個親家來了人弔喪,還好紅家子嗣衆多,這纔不至於太過冷清。
作爲汝南王妃的紅家大小姐是最先得到信息的,來的也最快。隨同趕過來的還有她的夫君汝南王爺朱振南以及他與前妻所生的嫡長子、現汝南王世子朱靖寒。
紅七是第一次見到汝南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國字臉,五官深刻,給人十分嚴厲、不可親近的感覺,久居高位的威嚴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在他的面前不自覺地就噤若寒蟬,小心翼翼起來。
就是最善於人際關係的三太太在這個‘女’婿的面前都是束手束腳,連笑容也顯得有些僵硬了。三老爺更是客氣得不得了,那模樣,不像是對‘女’婿,簡直像是對待最爲苛刻的上司了,恭恭敬敬的。
紅大來了自然是大哭了一場,本來是要一同守靈七天的,只是,她‘挺’着個大肚子,嘔吐個不停,實在辛苦。
汝南王爺朱振南見了,就向三老爺、三太太及諸位長輩告了罪,帶紅大回王府去由專人照顧了。看不出,汝南王朱振南長得如此粗獷,看起來‘挺’無情的樣子,對紅家大小姐到是十分上心。
三太太的眼裡就有了幾分欣慰。
‘女’兒嫁的顯貴,爲她在紅家掙足了底氣,但作爲母親,她心裡卻是有一份擔心在的,不知道‘女’兒能不能得到汝南王的歡心,過得好不好。紅大的‘性’子她是曉得的,最是驕傲不過,就是過得再苦,也不會同她訴苦的。而就算是知道她過得不好,她又能如何呢?嫁入高‘門’固然讓人‘豔’羨,可地位懸殊太大,卻連‘女’兒受了委屈,也不可能爲她撐腰,一切就只能看她自己的了。三太太也不敢問,生怕問了,只讓‘女’兒更傷心。
現在紅大有了身孕,又親眼見汝南王如此待紅大,三太太總算是可以稍稍放下心了。
汝南王和紅大走了,吩咐小王爺朱靖寒在紅家代替紅大守靈,也是看看可有什麼事能幫得上忙的,畢竟,紅家剛來京城,一切都不熟悉。
朱靖寒外貌大約是隨同了母親那一邊,與汝南王全不相同,黑衣金冠,模樣冷俊,氣質高貴,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豪‘門’貴公子,讓人有自慚形穢之感。
他雖然遵從汝南王的話,留在了紅家,卻待紅家人十分冷淡,周身散發着一股疏離的氣息。不像是親戚,倒像是客人。而且還是那種特別不熟的,並且,以後也不打算熟悉的客人。就是再不識相的人看了他的模樣,都曉得他的態度了。
三太太倒是十分有心想好好照顧他,只是看他這樣,也無從下手。只心裡多了一重‘陰’霾。汝南王都這年紀了,身上又有打仗留下的暗傷,誰知道還能活多久。若是去了,這朱靖寒繼承了王位……
三太太不敢多想,只是待朱靖寒越發地小心翼翼、無微不至,生怕下人有一絲一毫地怠慢,凡衣食寖居,都親自過問,不敢有絲毫馬虎。
紅家的兩個姑太太,過了幾天,也先後趕到了,卻已經是晚了。
兩個姑太太撲在老太太的靈前,大哭不止。
在老太太生前,她們幾乎都不回孃家,她們嫁的都是商人,一個續絃,一個甚至是小老婆。雖然那人的原配已經死了,可他不願讓別人佔據她的位置,只願納妾,不願娶妻。不過,他也是十分中意紅家小姑太太的,除了名分,別的都跟正妻相同,而且,不再納別的妾室。
兩個姑老爺都是豪商,一個做絲綢生意,一個更是沿海的鹽商,都出了大筆的聘金。紅家是先收了聘金,這纔給幾個年紀大的兒子下聘的。紅家沒有敗落下去,兩個姑太太起了很大的作用。
今兒兩個姑太太心中是有怨的,可再大的怨氣,這人都死了,還能怨誰去?
兩人痛哭了一場,這才與幾位老爺、太太見禮,說起老太太的喪禮。兩個人都說要大肆‘操’辦,不能讓老太太受委屈。
幾個老爺都支支吾吾,不應話。
大姑太太紅麗華豎起了眉,不悅地道:“我知道你們剛來京城,也不認識什麼人,也需要用錢,若是辦得隆重了,怕白‘花’了銀子,討不得什麼好去。要不這麼好了,你們儘管‘弄’,這銀子,我出了。”
小姑太太紅麗朝也道:“我也承擔一半。”
這話說得,好像他們多小氣,連孃的葬禮也捨不得‘花’錢似的。想要反駁,可他們都一直覺得虧欠了兩個妹妹,在她們面前從來都理直氣壯不起來。幾個老爺臉‘色’通紅,可硬是憋不出一個字來。
卻聽一個好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兩位姑媽費心了,只是,這喪禮簡辦是老太太的意思,並不是伯伯父親他們故意如此,兩位姑媽卻是誤會伯伯父親他們了。”
洪麗華、紅麗朝眉頭一皺,她們和自個兒兄弟說話,是誰這麼不知禮數‘插’嘴?是那個嫂子嗎?
兩人往‘門’口看去,然後,只覺得眼前一亮。那是個不施粉黛、穿了白‘色’孝衣,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子,眉眼同她們有幾分相似,但,卻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洪麗華、紅麗朝年輕的時候都是美人,就是現在也是風韻不減,雖眼角多了些細紋,可也多了些歲月沉澱的風情魅力。
但兩個人看到紅七都呆了一下,回過神來,才發現紅七已到了跟前。而其實紅七方纔並不是一個人,幾個太太都和她一起。
只是看到紅七的人,往往會自覺忽略其他人。
不用別人說,兩人就知道這就是紅七了,紅七的名聲她們也是知道的。畢竟是孃家,雖說不怎麼往來,還是會有些關注。幾個哥哥和她們也有信件來往。
不過見到紅七的本人,還是讓兩人有些吃驚。她們也是從小到大有名的美人兒,美人看美人,自然眼光更高。可是紅七的美,已經超出了能與人比較的範圍。無論什麼樣的美人,在她的身邊都會黯然失‘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被她吸引。
她是獨一無二的主角。
兩人一下子都忘記了剛纔在說什麼。還好有人提醒她們。大太太道:“兩位姑太太也覺得這樣辦太過簡陋了,委屈老太太了吧?我們剛纔也真跟七姐兒說這事呢。可是,七姐兒堅決不同意大辦。姑太太們也幫忙勸勸七姐兒吧!”
紅麗華、紅麗朝聽了這話,都‘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這辦喪禮的事爲什麼要跟七姐兒商量啊?她不過是一個晚輩,聽長輩的話就是了。”
大太太就十分熱情地道:“兩位太太還不知道啊。七姐兒,現在可是我們紅家的當家呢。這可是老太太遺言指定的。所以,這喪禮要怎麼辦,咱們都得聽她的。”
“荒謬!二哥,大嫂的話可是真的?”
紅麗華不敢置信地問二老爺。
二老爺也微有些尷尬,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卻有此事。娘過世前說了,這個家由七姐兒當家,我們都要聽她的。”
“這、這,娘不是病糊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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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個答案,紅麗華、紅麗朝實在是想不出別的答案來了。
“大妹妹、二妹妹,你們怎麼能這麼說娘?娘過世的時候十分清醒,我們都很確認這一點。就算的確是有些荒謬,可這是娘她老人家唯一的遺願,難道我們做子‘女’的也不能聽從,讓娘過世也不安心嗎?”
“可這也……”
紅麗華、紅麗朝還是覺得這事兒實在是叫人有些不能接受。
還好,老太太還留了個後手給紅七。
“大姑媽、小姑媽,祖母有留信給你們,你們可要看?”
“娘還留了信給我們?”
紅麗華、紅麗朝兩人驚喜地道。紅七就喊了一聲“雪松”,雪松就上前來,把兩封信分別遞給了兩位姑太太。
紅麗華、紅麗朝趕緊拆開了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淚流滿面。
“東、東西呢?娘給我的?”
兩個人的問題都是一樣。
雪松雙眼含淚地把東西拿了出來,‘交’給了兩位姑太太。是兩個木匣子,兩人打開,裡頭裝的是絹‘花’。紅麗華的是芙蓉,紅麗朝的是蝴蝶。娘十分心靈手巧,很會做東西。小的時候,她們最喜歡叫娘給她們做漂亮的絹‘花’,紅麗華喜歡芙蓉,紅麗朝喜歡蝴蝶。娘爲了撐起這個家很忙,還有幾個哥哥要‘操’心,沒有太多時間在她們身上。不過,每年她們生日的時候,都會送她們一朵親手做的絹‘花’。
對她們來說,這是娘愛她們,沒有忘記她們的證據。後來,爲了紅家、爲了哥哥們,娘爲她們挑了那樣的人家。憑她們的容貌,本來是能嫁給不錯的人家當正妻的。爲此,她們怨了很多年,賭氣不願回孃家。
可是,娘原來,還是我每年給她們做絹‘花’。
整整二十二年了,一年一朵,一朵都沒有少。
兩人的淚水無法停止。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