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四二二年七月艾爾鐵諾烏魯木齊
在這座新興都市的外圍,一片煙波浩蕩的水雲熱氣之間,矗立着一座極其優美的旅店。
這座名爲“玫瑰紅”的莊園旅館,前庭遼闊的玫瑰花園,在數百坪的遼闊碧綠草坪上,栽種着盛放的玫瑰,朵朵豔紅如火,散發着馥郁的濃香,讓人們還沒走近,就先被玫瑰紅的芬芳所吸引。
在豔紅的玫瑰園之後,是一棟精巧典雅的紅瓦大宅,四層樓高的雪白窗牆,在數百個窗臺上都栽種錦簇鮮花,五顏六色,萬紫千紅,像是傾泄着這間旅店的旺盛生命力,爲每個到訪的旅客注入活力。
當然,來到玫瑰紅的旅客們,在驚訝於荒野峻山間竟有這樣的一顆明珠之餘,也不會忘記來到這裡的本來目的。穿越旅社的主體建築,來到大屋後方,就會看到那裡的氤氳熱氣,嫋嫋往上冒升,幾十座大小不同的溫泉池,正以不同姿態與面貌,歡迎新客舊賓。
玫瑰紅的廳堂之中,懸掛着從各地蒐集過來的藝術品與書畫,儘管各式各樣的藝術雕刻,令人看得神馳目眩,但真正令觀賞者嘖嘖稱奇的,還是壁樑上懸掛的那些書畫。
書畫並非名人所著,有些來自武煉的山水畫甚至並未落款,但是一筆一畫,大山長河,充滿磅礴氣派,下筆之人胸中似有十萬兵甲,氣勢不凡;而掛在大廳正門口的白色大紙扇,上頭“世界征服”四個濃墨大字,雖然讓人看得一頭霧水,可是一股瀟灑狂傲的氣派,猶若黑色狂龍,直欲破紙飛出,逼面而來。
就是這些細小處見精微的雅心,讓玫瑰紅脫俗於塵世濁流,成爲西北地方的第一渡假聖地,不過除了這些外在的優勢之外,還有一個隱約傳聞,在路經此處的商旅間流傳,那就是這間旅店的不成文規矩,無論有什麼紛爭與仇怨,在玫瑰紅之內都得要放下,因爲這裡就是一個不允許紛擾出現的和平所在,如果有人要恃強破壞,那麼他將會馬上見識到……這間旅店的後臺實在是很硬。
玫瑰紅到底有什麼後臺,普通人不得而知,旅店裡頭也沒有保安人員,如果要說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焦點,那就是坐在櫃檯、穿着一套整齊白色制服的俊美男子。
金色的長髮,很隨意地梳綁在腦後;面上的金框眼鏡增添了幾許斯文,配上和氣的微笑,沖淡了原本的冰冷感覺,可是那種沉穩、成熟的男性魅力,卻讓每個旅客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尤其是女性客人,許多甚至是以一見傾心的鐘愛眼神,戀戀不捨地從他手中接過住房鑰匙。
“即使不當將軍,瑜兄還是可以當一個很成功的掌櫃喔!不用賣溫泉,你只要坐在那裡笑,我們的客人就源源不絕了。”
妻子的調侃中沒有妒意,這點讓公瑾很安心,因爲他絕對受不了那種小雞肚腸的膚淺女性;然而,妻子對自己的zhan有欲過低,卻又常常令公瑾有種莫名憂慮,這實在是一件啼笑皆非的窘事。
假使讓小喬坐在櫃檯,或許對男性客人也有類似的吸引作用,不過公瑾絕不會這麼提議,因爲他很清楚自己接受不了這種場面。
(今年夏天干燥酷熱,葡萄的收成不錯,該有個好價錢;前庭南邊的草坪有部分枯黃,該請人來處理施肥,還有館內的那些白蟻,如果不盡早施藥驅除、補強空洞,會很麻煩。把這些計算進去,這個月要增添的成本是……)
坐在櫃檯後頭,公瑾逐項覈對帳本上的數字,腦裡也進行許多盤算,這就是他逐漸習慣的新生活。
從掌管千軍萬馬,到安於平淡營生,中間有不少的落差,但公瑾卻甘之如飴,過得非常適應。以他自己的心情而言,雖然不討厭,卻也不能說喜歡這種生活,然而只要與小喬在一起,不管是做些什麼,他都能感受到一種滿足的快樂。
這樣的平淡沒什麼不好,自己與妻子從無到有,建立了一番小小的成就,並且有了可以規劃的未來,如果照着這軌跡走下去,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在這種幸福中度過,不問家國大業、不問天下興衰,只在俗世一隅中恬淡度日,與所愛的人相守,這樣……沒什麼不滿足的。
(真的嗎?你真的願意過這種日子?這種生活……真的是你該過的嗎?你明明知道,你可以擁有得更多……)
偶爾,當忙碌的生活出現空檔、當一陣涼風拂過,公瑾會聽見自己心裡的某種yu望,化作輕聲細語,在耳邊嘆息似的響起,每當這個聲音出現,他都是用那些相同的話來告訴自己,讓自己在微微一笑後,繼續投入目前的工作。
不過,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踏進大門,公瑾突然有種感覺,那個聲音這次不只是耳語,是以更實際的形象出現在自己面前。
“公……團長大人……”
“許久不見了,蔣忠。”
公瑾沒有忘記這名昔日的忠心部屬,當時自己以幻影旅團首領的身分,混入叛軍當中,進行各種活動,在身分泄漏之前獨自逃離。逃跑之前,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卻早就知道被自己留在叛軍陣營中的部屬,會遭遇到什麼情形。
一方面,公瑾相信小喬會作妥善處理;二方面,他當時並不在意這些人會遭到什麼處置。多年的潛伏生活,他早就對這種事習以爲常,利用一批人進行潛伏工作,當任務終了,假身分暴露,這些人不是被自己捨棄的第一批,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批。
看到蔣忠出現,公瑾一度疑心他是上門復仇,這種場面過去並不是沒有。但看蔣忠雖然滿面風塵,一身疲憊,眼中卻閃着真摯而熱切的喜悅,公瑾不由得打消了這個念頭,以平和態度接待這名往日部屬。
盡地主之誼,公瑾幫這名屬下安排了住宿與接待。蔣忠對於長官的改變,似乎顯得難以適從,他本已做好心理準備,會看見一名不得志的失意將帥,卻沒想到見着一名溫文可親的旅館老闆;這樣的改變,讓蔣忠努力裝出微笑,在許多地方欲言又止。
蔣忠的異狀,公瑾自然看得出來。這名忠心部屬並沒有到懷念往事的年紀,或許再過個一、兩百年,他會爲了懷念往日情誼,前來找故人敘舊,但目前的蔣忠仍然很年輕,會千里迢迢跑到烏魯木齊來,肯定是有所目的。
但公瑾並不想多問,因爲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得好,這些年來自己與小喬一直刻意迴避外界音訊,不想知道山的那頭到底發生什麼,那片土地又由誰當家。知道卻無力改變,是一件最苦的事,公瑾不願得來不易的幸福被這麼打破。
然而……
“公瑾大人,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可是有些話,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把話帶到,這是我對衆多弟兄的承諾,我只說一次,請您讓我把話說完,之後我會立刻離開。”
當蔣忠突然站起身來,對公瑾這麼說話,公瑾就面臨了一個抉擇。如果堅持原先的念頭,自己應該立刻站起來,拂袖而去,但這兩年半的生活讓公瑾覺得自己變得心軟,更對這名仍忠心於己的部屬有一份歉疚,因此公瑾維持沉默,任蔣忠說出他想說的東西。
“公瑾大人與小喬盟主離開之後,胭凝小姐接掌了聯盟……”
蔣忠所說出的,正是公瑾這兩年半來所迴避的消息。當日在中都離別時,胭凝不發一言的態度,已讓他微覺不妙,這些年又沒有隻言片語傳來,更足以想見胭凝的心情,現在聽蔣忠一字一句道來,公瑾心中登時掀起滔天巨浪。
胭凝成爲聯軍統帥後,爲了要凝聚這支風雨飄搖的聯軍,立刻開始清除異己。
以鬼夷人爲中心,聯軍把所有血統不純的份子,全數剔除出去,務求所有留下來的成員都血統純正,每一個都是正港的鬼夷人;凡是提出異議,意圖妨礙這個正確目標的不良份子,全都被打上通敵的標籤,遭到軍法整肅,用種種荒唐的證據,去證明這些人私通艾爾鐵諾或者白鹿洞。
這個整肅動作引起了反彈,但很快就被壓下去。聯軍中的人類與獸人提出異議,表示大家都是爲着共同理想奮鬥,沒有理由在這時候分出彼此,這樣破壞內部和諧的動作,有違小喬盟主組建聯軍的初衷;然而,鬼夷人完全否定小喬主張過的一切,認爲自己纔是創立聯軍的主幹,以先來後到的意識,要把所有“後到”的外族全趕出組織,因爲除了鬼夷人,其他不曾有過同樣悲情歲月的外族,都有可能通敵。
鬼夷人認爲自己的做法絕對正確,但看在其他人眼中,他們只不過是一羣被害妄想症強烈的病人罷了。只是,這羣焦慮而狂躁的病人,卻有着強大的破壞力,在統一的口號之下,強而有力地整肅異議份子,在派系鬥爭中獲得勝利。
“只要是鬼夷人出身,說什麼都是對的;只要沒有鬼夷人血統,做什麼都是錯的。”
一名被驅逐出聯軍的軍官,在回憶起那段時間的種種時,這樣無奈地說着。
總之,這項整肅獲得了高度的成功,但是在整肅完成之後,元氣大傷的聯軍再也無力維持之前聲勢,加上小喬離去後,白字世家順勢撤去所有援助,聯軍無法再以軍隊形式攻城掠地,維持佔領區的防禦,所以胭凝一聲令下,放棄目前所佔領的八成城池,把剩餘的士兵組成機動隊伍,以掠奪的形式供應補給。
曾經一度擁有百萬追隨者的叛軍,如今只剩下十萬不到。儘管數字上處於不利,但戰鬥時候的狂熱卻超越之前百倍,而在掠奪、屠城的禁令被打破後,鬼夷之禍成了大陸上最恐怖的夢魘。
“赤發魔女”陶胭凝的名字,令每一個艾爾鐵諾人聞名色變,十萬人的精銳騎兵,在她率領下,像是突如其來的蝗蟲羣,每到一處便輕易破壞城池,吸蝕盡那裡所有的糧食與資源,放火燒光所看到的房舍建築,在燒殺掠劫結束後,依地理位置進行毀滅性的屠城。
這樣狂暴的戰術,理論上應該無法持久,但不知道爲什麼,這把兇戾之火在兩年半的時間裡越燒越烈,連連敗盡所有敵人,並且在半個月前進逼中都,成就過去鬼夷人戰績的光榮頂點。
在小喬離去後,鬼夷人進行組織整肅之前,部分潔身自愛的才智之士已經悄然隱退,其中有些人選擇與公瑾類似的避世之路,但也有些人仍堅持小喬的那個理想,聚合形成組織,在一些小地方嘗試阻止叛軍的暴行。
蔣忠就加入了這樣的組織,而在十天之前,他們終於打探到公瑾與小喬的下落,便由蔣忠負責趕來,希望能勸公瑾出山,阻止即將上演於中都城的殺戮慘劇。
只是這樣的消息,大致還在公瑾的預料中,並沒有爲他帶來多少震驚,但蔣忠接着說出的一件事,卻讓公瑾大爲詫異。
中都城的城牆厚重,城內準備充足,叛軍難以正攻而下,但胭凝指示叛軍在城外挖掘,似乎要掘出什麼深藏在附近玉龍山上的地龍,藉由能源爆炸,不但可以輕易毀去中都,還會影響艾爾鐵諾整個中心部位。
(玉龍山的地龍……她怎麼知道那裡的秘密?四大地窟是白鹿洞的絕頂機密,即使是胭凝,也不可能知道地窟位置,爲何會……)
驚訝於自己所聽到的東西,公瑾的表情一下子沉重起來,沒有再對蔣忠所說的話作迴應。
消息帶到,蔣忠遵守自己的承諾,在把自己所知的一切交代完畢後,立刻離開,半刻都不作停留。
公瑾沒有挽留他,因爲蔣忠所需要的,是實際的承諾,不是幾天幾夜的舒適休息,然而那卻是自己最吝於付出的東西。
鬼夷人如此得勢……這點着實令公瑾感到不悅,可是從蔣忠的話裡聽來,事情又似乎蘊藏着古怪,難道……
不管是鬼夷人,或者中都裡的那些人,都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自己也沒有理由要出去淌這場渾水。這兩年半的安逸生活,是自己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幸福,不該爲了任何理由將它破壞。
(赤發魔女,人們這麼稱呼你啊?胭凝……這些年裡,你在想些什麼呢?)
獨自坐在竹藤座椅上,公瑾沉吟不語,腦裡亂糟糟的一片,想要思考,卻又無從想起。
但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這時候的他,眉宇間正散發着一種無言的銳氣,一種掌兵將帥所獨有,不應該出現在旅店老闆身上的英銳氣息。
※※※
“今年夏天的葡萄收成不錯,酒市該有個好價錢;前庭南邊的草坪有點枯黃,最好早點請人來處理施肥,還有館內的那些白蟻,把這些計算進去,這個月要增添的成本是……瑜兄,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小喬的嗔聲叫喚,讓公瑾從思考中回過神來,他在第一時間展露微笑,握住妻子柔弱無骨的小手,爲那隻略嫌冰涼的手掌增添溫暖。
即使是這樣暖和的夏日,又有溫泉活血,小喬的手掌握起來,仍像是一塊涼冷軟玉,雖是白皙柔嫩,卻欠了幾分健康的熱度。
這也正是公瑾這幾年來一直存在的隱憂。脫離了戰場,不再使用三神器作戰,小喬的身體沒有再急遽惡化下去,精神更見健旺,日常生活也沒有什麼異狀,似乎舊傷已經徹底痊癒。
但公瑾深知這一類的內傷,纏連腑臟,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痊癒,尤其是他注意到,這兩年半中有幾個夜晚,小喬仍會浸在濁燙的溫泉池中,藉着煙霧與飛流衝激的掩護,輕輕、輕輕地咳嗽。
咳嗽的動作很輕微,聲音也很小,比起當初內傷最嚴重時的刻骨顫抖,情形已經好得太多。這可以看做是身體好轉的現象,但也象徵着餘毒未清的事實,小喬的傷患來自過度使用三神器,而三神器的構成,牽涉到魔界的鑄造秘法與魔法,幾項因素錯綜複雜,相互影響,公瑾也無法有效判斷妻子身體的狀況。
不過,既然小喬希望保守秘密,公瑾也就佯作不知,對妻子的舉動表現得像是全不知情,只有在她進入溫泉,引流驅寒時,親自燉煮上一盅雞湯,等她起身離開,就會有這麼一盅溫暖整個身心的關懷,無聲地獻上呵護。
這是公瑾所習慣的表現方式,儘管他的俊秀外表常常讓人錯以爲,這麼俊美的男人一定很會說話,可是比起口中說的,公瑾做的其實更多,這一點不用其他人看到,只要小喬珍惜,那就足夠了。
蔣忠帶來的消息,公瑾對妻子守口如瓶,一點都沒有告訴她的打算。小喬是一個心腸很軟,而且很重感情的人,如果讓她得知叛軍此刻的所作所爲,公瑾不敢想像小喬會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與苛責,因此這些事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公瑾還沒有做好決定,然而,他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會外出一趟。艾爾鐵諾百姓與鬼夷人的生死存亡,公瑾並不是很在意,因爲不管哪一方滅亡了,自己都能安安穩穩地生存下去,之所以讓自己不得不離開的理由,是因爲胭凝!
假如當初胭凝沒有接下盟主的擔子,小喬一定無法安心離開,所以自己夫妻這兩年半的幸福生活,除了要多謝山中老人的庇護,胭凝也是一個付出極多的功臣,自己對她着實有一份歉疚,現在事情演變至此,胭凝要觸碰地窟之秘,自己勢必得出去理解一下狀況。
四大地窟的位置,分別位於風之大陸的四角。艾爾鐵諾在中都附近,武煉的則在距離鵬奮坡不遠處,自由都市的在阿朗巴特山區域,雷因斯?蒂倫境內的位置不明。這理應是白鹿洞的至高機密,胭凝知道這個機密,這代表什麼?
公瑾皺眉不語,即使預備要離開,他也沒有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來,仍是微笑着與妻子談天說話。這是他們兩個都喜歡的休憩方式,每當旅店的事務忙到一個段落,他們就一起到玫瑰紅的最上層,一個專門爲他們夫妻所保留的雅座,並肩看着星星與滿園玫瑰。
小喬告訴公瑾一些武煉的古老傳說,公瑾則說着白鹿洞關於星星的神話,在這樣的言語交流中,他們更瞭解彼此的想法與成長之路。公瑾對妻子師父的真面目仍有好奇心,但每次說起這話題,都會被小喬巧妙地把話一帶,改爲說起自己的師父。
說着自己如何入門,如何蒙他教授武功,又如何開始執行白鹿洞的黑暗工作,公瑾本意是想告訴小喬,那個被世人賦予“月賢者”稱號的男人,到底有多麼危險,可是每次被小喬一打岔,公瑾就說起了一些連自己都早已忘記的往事。
初次學劍時,師父以力量在冰壁上形成影像,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反覆演練;在夜晚月光之下,告訴自己那個白楊梅傳說的師父;在晨曦出現之前,教導自己觀星推算的師父……這些東西公瑾快有幾百年不曾記得了,但一重提起來,往事歷歷,卻清晰如在眼前。
“瑜兄,其實……你很喜歡你的師父,雖然他有些地方做得不好,可是,你仍然很尊敬他,對嗎?”
“……唔。”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公瑾會在輕蔑一笑之後,把話置諸腦後,但因爲說話的人是小喬,公瑾並沒有強行否定自己的心情,在簡短的思考後,他有些愕然,又有些無奈地應了一聲。
在自己的人生中,師父實在給了自己很多東西,雖然其中有好也有壞,自己的觀念與思想確實是從其中建立,並且認同許多師父認同的思想,包括他對魔族所堅持的憤恨,還有對於磨練人才的手段。也是因爲如此,所以儘管自己遭到捨棄,落到今日這樣的情形,公瑾心中卻找不到多少恨意。
師父對自己而言,是一個太過巨大的存在,從入門以來,自己就一直追隨、仰望着他,那種存在……超越了憎恨與喜怒,所以在知道自己也成爲他冰冷訓練的一環時,心裡只有一絲苦意,無怒也無恨。或許,自己並不是他唯一有這種感覺的親傳弟子,之前或是以後,還有別人也會這樣的……
“好可惜喔!瑜兄的師父,那也就是我的老師了,很想去拜見一下月賢者大人,但是他老人家可能不喜歡見我們吧!”
小喬把手放在膝頭,整理自己的裙襬,仰頭輕嘆道:“爲什麼魔族就那麼討人厭呢?即使魔族很討厭,流着魔族之血的人爲什麼也要揹負着這種罪呢?”
公瑾表情僵硬地露出了一個苦笑,有關於鬼夷族的話題,是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東西。不過……在自己記憶中,懂事以後,似乎從來沒有喜歡過這話題。
“瑜兄,在白鹿洞的神話體系裡頭,風之大陸上的所有生命,都會反覆輪迴轉世,對嗎?”
“是啊,這一世是人,下一世可能是枝頭的一隻小鳥,就好比我們,下一世或許是走在街頭的兩隻貓。”
“那麼,魔族也會轉生成人囉?”
看着丈夫吃驚的表情,小喬笑着說出自己的奇想。
“這個土地上所有的靈魂,每一世都以不同的面目出現,這一世是人類,下一世是鬼夷人,再下一世或許就是魔族了。人們以這樣的方式,不停地在人間與魔界旅遊,生生流轉,就像是不斷的旅程,這些過程不是很奇妙嗎?魔族也好,人類也好,大家都是一樣的,我們沒有理由憎恨未來或過去的自己啊!”
小喬輕拍着手掌,認真說着這些想法,眼眸因爲熱切的期望,粲然若星,令身邊的公瑾爲之驚豔,而那個想法更令他覺得趣味橫生。在心裡的某處,公瑾也覺得如果真是那樣,好像也很有趣。
純論姿色,小喬不如胭凝多矣,但妻子能夠這麼牽動自己的心情,或許就是她這種不受拘束的心,強烈吸引着戴着面具的自己吧!
“瑜兄,我知道你爲什麼以前總是戴着面具喔!”
“哦,這次又猜到什麼了?”
那個問題的答案,過去兩年半里,小喬已經猜了不下兩千次,但每次公瑾都是笑而不答,小喬也不急着揭秘,只是反覆找着可能的答案。
“你一定是因爲長得太好看,所以才特別戴起面具,不讓外頭那麼多女人看你的帥臉。”
半個香軀貼靠在丈夫身上,小喬貼近過去,在他脣上吻了一口,笑道:“我每次看你坐在櫃檯,都很想拿一張面具遮住你的臉,不然每天都有女客人對你流口水,好像想把我老公一口吞掉似的。”
對於這個所有女性共同的話題,公瑾沒有直接回應,以實際行爲做出答覆。
迴應着小喬的親吻,公瑾右手在妻子的嫩綠短裙上摸索,姆指與食指拉在同心結的繫繩上,抽絲剝繭般的一拉,輕巧褪去她香臀的最外層束縛,絲綢外衫的鈕釦隨之解開,慢慢被拉退至肘間,露出雪嫩香肩,還有淺紫色的彩繡胸衣。
繡着鴛鴦圖案的淺紫色胸衣,在小巧卻豐盈的胸口勾勒出一抹紫線,映着雪嫩光潔的肌膚。
“……我的丈夫……纔不讓別的女人吞掉……”
輕輕地嘻笑,小喬的笑語最後已近似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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