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高氣昂的艾爾鐵諾軍,一反不久前的得意洋洋,垂頭喪氣地撤退回去。讓叛軍的頭號大敵逃掉,這點着實令人扼腕,不得不被逼收兵,也讓他們覺得非常羞辱,然而,自從山中老人展現他神一般的力量開始,事情就與他們無關,而是山中老人與月賢者之間的問題了,至少……士兵們是這樣認爲的。
未來宿老與現在宿老低聲說話,兩個人似乎在商議什麼,似乎是在發誓復仇,並且商量討回面子的方法吧,這次因爲山中老人的插手,使他們的大業功敗垂成,甚至將來都不能再對公瑾動手,這點非常令他們憤恨不平,但是,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去詛咒、去策劃陰謀,應該還可以再想出什麼辦法的。
得以死裡逃生的叛軍一行人,用自己的腳步走出了中都,路上並沒有人膽敢攔阻。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可以在一個月之後返回己方陣地,只是有些與他們一起進入中都的同伴,再也回不去了,其中,就包括曾經深受他們尊敬的領導人。
在最需要支持的生死關頭,他們狠狠地背棄了少女的期望,假如逃生後立刻掉轉立場,那他們就等於承認了自己的卑劣,這點他們無法忍受,所以在離開中都的一路上,他們仍肆無忌憚地給予小喬敵視、唾罵,假如不是顧忌護送隊伍的那個老人會出手,他們連石頭都會丟過去。
當這支隊伍走出中都,小喬與公瑾離開了隊伍,由胭凝繼續帶領着隊伍走下去。他們固然是因爲受到排斥,選擇了這個做法,但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山中老人之所以幫助他們的條件。
“謝謝前輩,過去晚輩追隨家師,曾經聽過他對您的推崇,說山中老人的劍技舉世無……”
“無什麼?無就是什麼都沒有,沒有就不要胡亂說話,老子是‘去死去死旅團’的團長,人稱梅斯特?尤達,可不是什麼山中老頭,不要隨便亂扯關係,不然老子派人把你全家大小一次幹掉!”
情知這位氣呼呼的老人不可理喻,公瑾只覺得好笑,他似乎有意與白軍皇爭奪“風之大陸第一恐怖份子”的頭銜,一出口不是殺人便是放火,難道這也是殺手的職業病?
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包括公瑾自己在內,中都城內的每個人,絕對是對這個綠猴子似的老人又敬又怕,否則他們一行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生離此地。
“那麼,我就直接問了。”
直接了當的說話,不合禮數,但卻是對方所喜歡的交談方式,公瑾很直接地問出,爲何對方要救自己一命。
“救你?你搞錯了,救你們出來全都是順便,我只是受這個女娃娃的師父委託,不讓她的寶貝徒弟在中都死於非命而已。”
山中老人的回答,着實讓公瑾吃了一驚,再怎麼說他也都沒有算計到,小喬背後那名神通廣大的師父,不止能夠與白字世家接上線,居然還能請動山中老人出手救援,這個面子委實不簡單啊!
“不過,雖然我來這裡的本意與你無關,但你這小毛頭甚合我的脾味,我是不會讓你死的。唔,雖然你我沒師徒緣分,不過你確實是塊好材料,陸游小子腦袋到底怎麼了,居然這樣對待你,真是……”
談及與師門之間的變化,這是公瑾相當不樂意碰觸的一個話題,所以他迅速轉過話題,再一次地向救命恩人道謝。
“胭凝……就只有拜託她了。她比我更有霸氣、更懂得決斷,會比我更適合成爲領袖的。”
縱然被逼着離開聯軍,小喬仍牽掛在那裡的人。在治理聯軍的過程中,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點,只是無力改變,而胭凝正具有她所不及的優點,聯軍如果由胭凝來統帥,一定可以比她在位時更好。
這是小喬的想法,但公瑾卻不敢茍同,因爲自己遠比小喬更瞭解胭凝,她雖然比小喬更具霸氣,裁決狠辣,卻並不是一個領袖之才。胭凝的眼界、胸襟、策劃能力,都無法成功駕馭一個數十萬人的龐大組織,將來聯軍領袖如果由她接手,後果只怕相當令人擔心。
話雖如此,公瑾卻沒有提醒小喬。他不願意讓她太過擔心此事,現在再也沒有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只是,命雖然保住,公瑾與小喬的前途卻也從此茫然,因爲山中老人昭告天下的承諾中,換取他們兩人安全的條件,就是他們兩人從此不問世事。
公瑾是個意志很堅強的男人,小喬也從不是一個乖乖聽話的女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都不會屈從山中老人的安排,更不會接受小喬師父的好意,然而,就實際情況來說,他們現在確實爲天下所忌,不管是哪個陣營都把他們當成死敵,至於小喬的少數親友,爲了避免連累他們,小喬甚至不能去投奔。
那麼……往後該何去何從呢?
“不要緊,天地之大,總會有地方去的。”
公瑾這麼安慰着小喬,類似的心情,前些日子他早已飽嘗,現在只不過是由一個逃亡者變成兩個,數量上增多,情形卻是一點都沒變。
公瑾並沒有與小喬分開行動,經過了連場生死患難,他們雙方都有一個不用說出口的默契,就是彼此的未來應該有很大一部份重疊,而如今他們就要攜手尋找未來。
雙方一時間都對自己的將來感到茫然,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彼此身上的重傷,已經到了不能不治療的地步,所以他們兩人稍微作了改扮後,以假名搭上了一輛往西北而行的馬車,預備到西北的海牙去看看。
不過,這對男女的人生似乎總是充滿了誤算。由於雙方的傷勢都很重,在療傷的過程中,意識都不是很清醒,本來應該負責警戒的那個人,居然也疲憊暈去,在這種情形下,兩人能夠一路平安無事,簡直是不可思議,但行程終點就必然會出現誤差了。
當小喬與公瑾終於在馬車中回覆清醒,馬車已經到了最末站的終點,一個叫做烏魯木齊的荒涼小鎮,鎮上只有數十人口,不是病得快死,就是老得快要死,看不見半個年輕人與半棟新屋,據說百年前這裡曾因爲挖礦,有過短暫的繁榮,但隨着礦產的貧乏,如今已經是個死鎮,除了因爲迷路至此的旅客外,就只有想要繼續往西拓展荒地而路經此地的拓荒客。
地方荒涼,可是景色卻雄奇壯麗,包圍這裡的羣山都是巨大岩石,標準的石灰岩地形,讓青翠植物只能生長到半山腰,光禿禿的岩石山頂,在夕陽下映上一片瑰麗紅色,煞是好看。
“烏魯木齊……好怪的地方,瑜兄,我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流落到大荒野原,小喬的心情似乎不受荒涼影響,興味盎然地問着公瑾,或許是因爲如此,公瑾的面上才能綻出一絲笑容,一反不快心情地簡單回答。
“不清楚,昏迷是主要的原因,但是……你也可以說是命運。”
命運無疑是個好解釋,對於正嘗試學習認命的兩個人來說,這個荒鎮還是一個不錯的落腳處,因爲這裡距離艾爾鐵諾中部實在太遠,就連要到最近的一處文明地帶,都要翻過好幾座大山;艾爾鐵諾如今正發生些什麼,對這個小鎮上的老人們而言,就像另一個世界般遙遠,他們也不關心這對男女爲什麼來到這裡。
既然決定留下,兩人就要找尋棲身之所,公瑾一開始還想擔起男人的責任,去弄一間木屋出來。無奈的是,儘管公瑾自負武功高強、文才智略俱臻上乘,但白鹿洞卻不曾教過他作木工的本事,結果當那間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木頭堆,在轟然聲響中化爲一地廢木,公瑾很懊惱地搔搔頭,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小喬那邊也好不到哪裡去,由於公瑾負責建屋,她就想嘗試一次洗手作羹湯的感覺。由於不想隨便殺生,所以她借了鍋子後,就從周圍山地採集野菜,想煮一鍋野菜湯來充飢。味道上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可是當小喬想要回來嘗味道時,一頭恰巧跑竄過的野兔,吸入煮湯所蒸發的氣體,當場暈倒在地,麻痹不能動彈。
爲何野菜湯會有這等意外效果?小喬實在說不上來,只能勉強解釋,或許這裡的植物與武煉不太一樣,十七、八種煮在一起,發生了難以理解的化學作用……天曉得是爲什麼,以前她從沒有親自下廚過。
結果,當公瑾以一臉抱歉的表情回來,同樣露着歉疚眼神的小喬,端給他半隻烤野兔;體貼人意的公瑾,不問小喬爲何破例殺生,只是把那半隻略爲有些異味的野兔吃了乾淨。
這是他們兩人展開新生活的第一餐。
但用餐之後的第一夜卻不好過,本來預備露宿野外的兩個人,碰到了平均一年一次的大雷雨,只有狼狽地跑回鎮上,在小喬還鍋子的時候,一個好心的老人,收留了這一對落湯雞似的年輕男女。
老人的房子很破舊,那間用作倉庫的客房,僅有一張狹小的木板牀,溼淋淋的兩個人,只能緊擁着,在那張牀上度過一夜。
隔天,小喬與公瑾重新投入熟悉環境的動作上。公瑾繼續砍伐樹木建屋,在山林裡頭意外發現熊的腳印;小喬幫鎮上不識字的老人們念話本小說,因此換到了一些蔬菜與肉。
聰明人學起什麼都快,就在抵達此地的第二天傍晚,兩人建好了自己的屋子,並且在屋子裡烹煮了慶祝落成的晚餐。當晚餐後小喬猶豫着自己該睡在哪個房間時,公瑾很笨拙地握着她的手,用猶豫不安的聲調,向她提出婚約的要求。
“嗯……好啊,我很願意。”
沒有考慮太久,小喬就這麼回答公瑾,儘管事情來得有些突然,她卻覺得自己好像等這句話很久了。
就這樣,兩個新落腳烏魯木齊的男女,決定在此締結終生。這對死寂已久的小鎮來說,可真是一個大新聞,老人們紛紛送上祝賀,着實熱鬧了一番,但是比起這對男女曾擁有過的地位與知名度,這場婚禮還是太過寒酸。
成爲新娘的女孩,甚至連一件體面的禮服都沒有,只是穿着她沾染塵沙的綠裙,手捧着一束潔淨的鮮花,笑着站在那裡,迎接着將成爲她丈夫的男人。
“小喬,你……會不會覺得很遺憾?”
知道妻子不會貪慕虛榮奢華,但公瑾還是這麼悄悄地問着,既然成爲人夫,他覺得自己該要擔負起責任,而用這麼寒酸簡陋的方式,完成人生大事,他自覺於心有愧。
“不會啊!所謂的婚禮,只要有真心攜手過下半生的男女、真心祝福他們的賓客,這樣不就夠了嗎?外在形式並不重要,而且……我不太喜歡連自己的婚禮都要被一堆人注目。”
小喬的語調中聽不出任何不快,只是連她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婚禮想要不被人注目,似乎是一件滿困難的事。
一件精工剪裁、設計典雅的結婚禮服,趕在小喬與公瑾將要行禮之前送到。儘管送來的人刻意隱藏身分,但公瑾卻瞪着那件黑紗禮服發楞,過去他從來不知道,在吉利的喜宴上,有哪家姑娘會穿着全黑的裝束上禮堂,就連首飾珠寶都是黑玉、黑珍珠。
詭異的裝束,公瑾甚至以爲是某種詛咒,但新娘卻又驚又喜地捧起婚紗,珍而重之地輕輕婆娑,像是收到了無價之寶。當公瑾在小喬眼中看到淚水,他知道這件禮服必然有着某些典故。
“這是……師父以前準備的禮服,是她家人爲她準備的嫁妝……以前我小時候,她常常打開這些嫁妝看,一看就是整個晚上……這個黑珍珠戒指,我向她討過好多次,她都不肯給我,可是……現在她……”
看見小喬感動流淚的樣子,公瑾覺得自己不必多問下去,這確實是一件非同小可的珍貴禮物。
禮物不只是送給新娘,也有送給新郎的特急賀禮,來自大雪山的快遞,把一件嶄新的白色禮服送給公瑾。會由那位山中老人來關心自己的婚禮,公瑾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他並無法否認,那襲仿元帥禮服的全套裝束,和小喬的禮服相襯,一黑一白,站在禮堂前的樣子確實非常好看。
婚禮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只要能讓小喬展露歡顏,別說這件拘謹的軍裝禮服,就算是小丑服公瑾都願意穿上,因爲他認爲這是自己的責任。
當公瑾站在禮堂前,看着小喬翩然現身,他突然感到一種驚豔。
深黑色的蕾絲婚紗,襯托出新娘的冰肌玉膚,低垂領口下的小巧酥胸,若隱若現,白皙得像是初降新雪;上衣的右肩,有條黑色的蕾絲飾帶,斜斜畫過胸前,垂到不盈一握的纖腰,然後沿着開叉的黑紗篷裙,往兩旁岔開;分岔的紗裙裡,是一件及膝的黑色半長褲,緊緊裹住小而圓挺的臀部、修長玉立的雙腿,讓小喬顯得比實際身長高佻。
公瑾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不過一直到小喬捧着花束,來到他身邊,輕輕推了一把後,他才真正地清醒過來,在人們的指引下,與小喬行禮完婚。
整個過程,公瑾都很安靜,沒有多說什麼話。結婚這種事情,他在幾個月之前,都一直不相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這件事情由想像成真,他卻立誓要盡到自己的責任,絕對不讓身旁的這個女孩受到傷害。
正因爲公瑾的保護意志是那麼強烈,雖然他緊閉嘴脣,不多發一語,但小喬仍是從他異常僵硬的動作中,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不覺莞爾失笑,這個一直守着自己的男人,不像是一般少女夢想中的完美丈夫,倒像是一頭使命感強烈的獵犬。
兩人很順利地完婚,參與這個婚禮的賓客,都是鎮上的居民,沒有其餘的外來人蔘加婚禮,也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這場婚禮的進行,即使本來有,那也都在靠近烏魯木齊百里範圍時,被消滅殆盡,化爲煙塵了。
這對夫婦不至於遲鈍到對此一無所知,所以,儘管沒有在賓客羣中看到熟悉面孔,他們仍覺得自己彷彿被一衆親朋長輩所圍繞,在無聲的祝福中締結終生。
連番賀禮,在兩人完成婚禮後,仍不住送來。由於猜到這兩人可能會拒絕金銀珠寶類的實質禮物,所以送過來的賀禮,都是一些相當奇怪的東西。
保證耐用又耐摔的瓷器碗盤、保證最短時間內廚藝上手的手抄筆記、保證婚姻幸福和諧的性感睡衣……當小喬打開盒子,看見那幾乎每吋布料都有鏤空的性感睡袍,她覺得自己的臉從來沒有那麼紅過。
禮物並不是只有新娘的份,公瑾也同樣收到了莫名其妙的賀禮,其中最爲詭異奇特的,就是一份明顯來自武煉的禮物,一百二十打用某種生物胎膜所製成的薄套,旁邊還附有說明書,保證如果照着方法來,新婚夫妻絕對不會被意外的孩子給打擾。
送禮的一方爲了表示思慮周到,除了這項禮物之外,也另外送了一瓶藥膏,說明書上解釋這罐藥膏接受過巫醫的祝福與調配,在男女雙方都想要孩子的時候,絕對保證一舉得子。
左手拿着薄膜,右手拿着藥膏,公瑾只覺得自己一生從未如此尷尬,腦上簡直要噴出滾燙的蒸氣,窘得說不出話來。然而,就小喬的眼光來看,公瑾這時候的表情簡直是目露兇光。
如果不去管他,這個看來事事機敏的男人,或許就要像頭大笨牛似的,在那裡呆站上一整夜,浪費千金良宵,所以小喬只好嘆着氣,讓丈夫把手上那兩樣東西都放下來,與自己一同回到貼上紅紙條的小屋裡。
洞房春暖,良宵千金,在這天晚上,他們相互擁有了彼此,儘管他們仍不知道未來何去何從,但是交纏握在一起的雙手,卻給了他們兩人信心,無論將要面對的東西是什麼,他們都要攜手走下去。
當這一夜到了盡頭,公瑾擁着小喬,感受着新婚妻子的體溫,心裡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感動與溫暖,那是他出生至今所不曾擁有的東西,正當他想要正經地對妻子說幾句話,門外傳來異響,最後一批賀禮搶在天明之前送來。
公瑾到門前去把東西取來,拿到牀上,與用被單遮住赤裸身軀的小妻子一同拆看。在那個信封裡頭,放着兩張招待券,兩張都是以黃金打造,銀線穿字,端的是名貴非凡,至於招待券的內容卻平實無奇,只是兩張很普通的溫泉招待券而已。
信封上沒寫名字,這是所有送禮者共同的特徵,爲了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一概保密,但從信封上淺淺的“世界征服”四字印記,小喬和公瑾都明白這是什麼人送來的禮物。
“白軍皇也送東西來,這兩張招待券不知道弄什麼玄虛。”
“你別多心嘛……”
小喬微笑着接過招待券,滿心好奇地想看看招待券的內容,卻在讀完上頭的文字後,表情也開始古怪。儘管這裡沒有什麼明確的地址可以參考,但是照招待券上所描述的地方,似乎距離這裡不過短短半里之遙。
“小喬,你覺得……這個地方會不會離我們很近?”
“確實很近,但是……這方圓百里內,沒有溫泉啊!”
小喬的記憶沒有錯,烏魯木齊的方圓百里之內,別說沒有溫泉,連火山都沒有半座。會形成溫泉的幾個條件,這裡一項都不符合,招待券上所說的位置,應該只是荒山密林,沒可能出現其他東西。
但夫妻兩人都想到了,白字世家是一個專門將不可能化爲可能的惡勢力,所以當他們站在那一池池新開闢出的豪華溫泉之前,看着嫋嫋蒸氣往上竄冒,心裡其實沒有多少訝異,反而覺得說“啊,他們果然幹了”。
大理石鋪的臺階,整塊大白玉鑿刻出來的池底,周圍用鵝卵石、彩色水晶、翡翠點綴,碎拼出一幅又一幅的美麗圖案,或是歷史詩歌,或是神怪故事,都有文雅典故,看在公瑾與小喬的眼中,這每一座溫泉池子都是無上瑰寶。
溫泉池子不只一座,而每一個池子的水溫都有不同,有燙有溫,還有冰涼得讓人發凍的冷泉;除此之外,有些池子飄墜着不同花瓣,花香在熱水中蒸出濃郁芬芳;有些池子飄散着酒香,也有少數的一、兩座飄散着藥草氣味。
白家的本事真是神通廣大,無怪能讓白鹿洞千餘年來視之爲眼中釘,不拔不快;假如不是陸游這個劍中神人一再壓制,白字世家或許早就稱霸風之大陸了。
看着眼前一池一池的豪華溫泉,公瑾就有這樣的感覺,不過,小喬的感覺似乎比他輕鬆許多,這個新爲人妻的美麗少女,確實比她丈夫更懂得享受生活。
“嘩啦”一聲,在公瑾從思索中清醒過來時,小喬已經躍身進入一座漂着玫瑰花瓣的溫泉中,只穿着貼身褻衣的少女胴體,在池水中載浮載沉,掀起陣陣波濤,像是一尾輕盈靈活的美人魚,穿梭在碧波春水之間。
公瑾看着這一幕,心中洋溢着滿滿的幸福,妻子充滿生命力的活躍美感,還有那拋開煩擾的悅耳笑聲,總是讓他感覺活着真好。
“瑜兄!”
雖然已經成婚,小喬並沒有改變對丈夫的稱呼,公瑾也無意去糾正這一點,就讓妻子照着這個稱呼叫下去。
“我剛剛有了一個想法喔!”
從溫泉池裡探出頭來,烏黑細緻的長髮,被水黏披在光滑的裸背上,小喬像是很歡喜似的喚來丈夫,與他商議自己剛剛冒出來的想法。
“……我總覺得,不管我們計劃什麼,事情好像總是會有誤算,變成我們預期以外的樣子。既然如此,要不要這一次我們玩得大一點,看看結果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公瑾並沒有反對。此時此刻,他會答應妻子的一切要求。
對於許多人而言,位於艾爾鐵諾西北荒山中的烏魯木齊,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
兩年半以前,那裡本是出了名的荒蕪之所,是整個西北陸路運輸的盡頭,馬車與商旅到了這邊就算是終點,沒有人會對這個長年被黃沙所覆蓋的小鎮,有任何深刻記憶。
壯闊的巖山、飛卷的黃沙、蒼翠的針葉青松、破舊而古老的建築,這就是人們對烏魯木齊的印象。可是,當人們在兩年半之後,再次來到這座小鎮,第一個動作肯定是先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東西。
從嶄新的馬車驛站走出,在整潔乾淨的寬敞大道兩旁,遍植着高大的松柏,向初臨此鎮的人們搖曳致意,用青翠綠意洗滌旅人的心靈塵埃;紅磚鋪在人來人往的行道上,兩邊則是各是各樣不同的商店與餐館,在販售着多樣商品的同時,也爲造訪此地的商旅提供各國美食。
烤鹿肉的香氣、咖哩羊腦的獨特辛辣、燒牛肉腸串的氣息,在烏魯木齊的正午街道上蔓延着,不同口味與料理的餐館,也提供着種種私釀的得意美酒,配合著本身的料理,讓每個經過的行人垂涎三尺,連胃袋都抽搐起來。
不只是餐館呈現如此多樣化,街上的商店也顯得琳琅滿目。以皮草商和酒商爲主,烏魯木齊販賣着最豐美鮮亮的上好皮草,還有濃郁醉人的葡萄美酒,這兩項商品遠近馳名,讓成團成羣的商人遠從千里之外趕來採購,一轉手就是數倍的價差。
川流不息的馬車隊伍,帶來了一團又一團腰纏多金的商人羣,在大量採購之餘,也把外地的產品在此販賣,間接振興了烏魯木齊的繁榮,連不應出現在此的新鮮農產品,都在商店中打着平價販賣的招牌。
走過鎮上的書院、錢莊、衙門、廟宇、美術館,這些足以代表此地文明與繁華的象徵,曾到過烏魯木齊的舊人同感驚訝,不明白爲何那個荒涼小鎮會有如此變化;而從未到過此處的新人更會吃驚,猜不透西北荒蕪之地,是怎樣建立起一個這樣高度繁華的美麗都市。
這個問題很容易就得到答案,餐館裡的跑堂、書院裡的學生、錢莊裡的掌櫃,乃至這個都市裡的每個人,都很樂意告訴新來旅客,烏魯木齊的九成九土地都屬於一對周姓夫婦,除了廟宇與衙門,這城市裡每一樣有形資產都在他們的名下,事實上,如果考慮到借款的抵押品,那麼就連廟宇和衙門的土地都屬於他們。
那對夫婦是在兩年半之前來到烏魯木齊,以正確的眼光、縝密的執行力,迅速給了這座城鎮新的生命,發展起來,創造了奇蹟。如今,他們夫妻兩人並沒有住在鎮上,而是搬遷到鎮外半里的溫泉旅店,在那裡經營一家西北地方最高品質的高級旅館。
“真是想像不到,公瑾大人竟然……不過,看來我沒有來錯了。”
一名新抵達烏魯木齊的旅人,在問明周氏夫婦的旅店位置後,十分感慨地點點頭,跟着就消失在人羣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