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燈光昏暗,域兒正安靜的睡在牀榻上,面色蒼白難看,嘴脣的紅色也被抽去了。牀榻一側,皇帝雙手緊緊握着域兒的手,已然昏昏睡去。
整個乾元殿安靜非常,只聽得窗外蛐蛐蟈蟈的聲音連成一片,隨着夜色埋進黑暗之中。
夢境中一片混亂。
潮溼的牢房中一片昏暗,偶有幾隻老鼠躥過。
他就站在牢房門口,那個陽光能夠照到的地方,那個溫暖的地方,可是就算這裡溫暖又怎樣,就算這裡有自由又怎樣,這裡沒有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懷裡那個男人的身上!
她背對着他,一身的紅色衣裙早已骯髒不堪,緊緊的抱在她懷中的人秦渡,那個前朝皇帝,那個殺了雲輕舟父母的人,那個搶走自己心愛女人的人,那個曾經摺磨了自己十多年的人!
而此時,雲輕舟就站在牢房門口,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抱着自己恨極了的仇敵,那樣心疼,那樣無助!
懷中男人微動,域兒拼命向獄卒索要水,獄卒的奚落謾罵,諷刺嘲弄,她全不在乎了,她全都不顧了,只要能有一口水給他喝,她似乎願意犧牲所有!
此時的雲輕舟緊緊攥緊了拳頭,牙齒恨恨的咬在一起,爲什麼!?他的心在嘶喊!爲什麼,爲什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變得足夠強大,從而能夠得到她!可是現在,他變強大了,可是,他卻把她的心給丟了!
“住手!給她水!”雲輕舟終是忍不住了,一聲嘶吼,嚇得獄卒連滾帶爬,急忙遵從!
她得到了水,她得到了珍貴的水!急忙送到他的嘴邊,可是,他怎麼喝不進去!此時的域兒慌了,手不住的顫抖,此時的域兒哭了,淚水橫流……
此時,天知道雲輕舟是有多氣惱、多心疼、多麼想一把揪起來雪域把她拖走!
雪域着急的看着懷中早已經昏迷過去的秦渡,急得不住的抽泣,不住的搖晃,喝下一口水,嘴脣覆在秦渡乾裂的嘴脣上……
雲輕舟看着這一幕,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被人狠狠的掐着,疼痛,痛徹心扉!
這樣的場景,雲輕舟太不能夠接受!
破廟裡,域兒亦是這樣着急的爲自己喂水,可如今!
這個該死的女人!雲輕舟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奮力的向着牆頭便是一拳,手已經麻木,鮮血橫流!
驀然驚醒,雲輕舟頭痛異常,面前的域兒還在熟睡,安靜恬和的面容,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域兒,你真正愛過我麼?你與我真正擁有過美好的時光麼?雲輕舟困惑了,雲輕舟爲面前這個女人困惑了,這個女人的心裡藏着的是什麼?雲輕舟恨不得將她的心掏出來,看看她的心裡到底裝着些什麼!
雲輕舟覺得自己徹底敗了,被這個女人打敗了。不知道她到底哪裡好,可是在見她的第一面,就覺得自己已經陷進去,一輩子也出不來了,永遠也出不來了!
以爲這個女人深愛的是自己,可是之後她跑進宮,成了自己宿仇的妻子,成了殺她父兄的妻子,還愛上了他!這個女人是瘋
了麼?神志不清麼?
還有那個該死的柳子恪,她怎麼會和那種人混在一起!竟然,還做出了那些事情!她是怎麼了?
雲輕舟緊緊握着域兒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這個女人!
“唔……”許是被捏疼了,域兒悶哼了一聲兒,皺緊了眉頭。
“域兒,”雲輕舟看着她緊皺的眉頭就有些心疼,不禁輕聲喚着她。
域兒緩緩睜開眼睛,皇上?自己怎麼回事?域兒努力的回想着,哦,對了,自己不是來乾元殿看他的麼?怎麼?是了,自己暈倒了,可是爲什麼暈倒呢?六十五級臺階?玲瓏閣?是什麼?是什麼?混亂的問題鑽進腦子,域兒頭疼不已!
“臣妾……”域兒想要說什麼,卻被雲輕舟緊緊抱在了懷中。
“域兒,沒事了,沒事了……”輕輕的撫着她的脊背,雲輕舟不住的溫柔安慰。
只要沒事了就好,不管她是因何暈倒,只要她醒過來就好。雲輕舟深深的看着懷中的女人,自己是怎麼了,爲這她竟然放棄底限,一再讓步!
近幾日天色極好,域兒也好的差不多了,裹了一件雪白色的薄斗篷,走在御花園中,好不愜意。
水中的魚兒緩緩的遊着、嬉戲着,域兒將魚食扔給它們,它們便爭搶起來,很是有趣呢!域兒帶着宮女在御花園的小池前玩兒,和春兒說着笑話,倒也是不錯的消遣。
皇帝從遠處走來,滿臉笑容。
域兒施禮,皇帝一把攙起,笑道,“域兒出來賞魚也不叫上朕!”
域兒不禁掩嘴輕笑,“皇上這麼忙,臣妾哪敢打擾。”
“就你會說。”皇帝笑着輕輕颳了刮域兒的鼻樑,寵溺的將她攬進懷中。
不遠處一行隊伍走過來,域兒定睛一看,那不是皇后麼?可是此時皇上正對着她,所以皇上並沒有看到她。
域兒微微動了動身子,皇上輕輕的放開了域兒,“怎麼了?”
“皇后來了。”域兒低聲道。
皇上轉身那一瞬。
“哎呀!”皇后嬌弱的一聲兒喊叫。
“奕兒!”皇上滿臉關切,三步並作兩步走,急忙向她走去!
皇上將皇后抱在懷中,溫柔道,“怎麼樣?疼嗎?”
皇后溫和笑容在臉上綻開,輕輕的搖了搖頭。
“宣太醫!去坤寧宮!”雲輕舟話語急切,抱着皇后便向坤寧宮走去。
域兒臉上原有的笑容凝固了,融化了,消失了,心中酸酸楚楚,怎麼說呢,有些吃醋的感覺吧?域兒輕輕抿了抿脣,“去坤寧宮。”淡淡說出這幾個字。
坤寧宮。
域兒靜靜的立於一側。
皇后慵懶的側臥在牀榻上,雲輕舟坐在一旁,手指與皇后十指交叉。
皇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瓊妃,皇上,都怪我不好,擾了你們的興致了。”
“哪裡話。”雲輕舟有些責怪的意味,“以後一定要小心些纔是,不爲自己想,也要爲咱們的孩子着想纔是啊!”
域兒心中一驚
,孩子?他們,有孩子了麼?有孩子了,是件好事啊!怎麼,怎麼心裡這麼堵得慌呢!?
域兒偷偷瞥了一眼他們二人,兩人說着話兒,眉目間全是情意,自己在這裡傻傻的杵着做什麼!?
是夜,皇帝沒有來。
域兒傻傻的站在院中,看着月光灑下,爲院落撒了一地碎銀,像是明晃晃的鏡子一般,幾顆松柏稀疏的影子斑駁的散落在這明亮的“湖面”上。
今晚,他不會來了吧,這樣寂寞漫長的夜,該會是多麼無聊呢?可是他們不會,他們一家三口不會。
域兒緩緩撫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眼前的畫面飛速閃過。
“蘭兒,是真的麼?我們有孩子了!”他欣喜的像個小孩兒一般,緊緊的摟着她。
域兒微微皺眉,口中喃喃,“孩子?我們的孩子?”
可是,畫面中那個男人好像並不是皇上啊!他是誰?
此時,她是多麼痛苦啊!二十二年的所有記憶,回憶不起來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有那麼一些片段非要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讓域兒痛苦不已!
二十二年,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她想要弄清楚,弄明白!
華麗的紅毯從甘泉殿一直鋪了老遠,樂聲響起,歌舞昇平。
雲輕舟一身明黃色龍紋黃袍,手中緊緊握着一身湛藍錦衣鳳袍的皇后趙奕君,二人言笑晏晏,滿臉笑容,入主正座,宴會開始。
重臣、王爺一一列坐,宴飲暢快,歌舞看得盡興。
一夜歌舞笙簫。
此時的承恩宮卻是一片寂靜。
域兒在橘色的宮燈前細細的刺繡,好像絲毫不理會外邊發生了什麼。
此時的春兒撅着小嘴兒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踱步,見瓊妃這般安靜沉和,終於耐不住了,“小姐,你看你,你怎麼也不爭取一下!宮中宴飲啊!爲什麼不讓您參加呢!?”
“有皇后就夠了唄。”域兒話語淡淡,但是這話聽着分明就是在吃醋啊,在不滿啊!是啊,爲什麼,爲什麼他不讓自己去,而且從來沒有對自己提過這件事情,嘴上說着無所謂,可是,自己心裡不舒服自己清楚的啊!
可是神經大條的春兒可是聽不出域兒話中是有生氣的意味,“哎呀小姐,皇后是皇后,可是您畢竟是瓊妃啊!爲什麼不能出席呢?”
“那你去問皇上啊!”域兒也想不出原因,揶揄春兒道。
春兒無話可說了,問皇上,她沒有這個熊膽兒。當初在月老祠的相遇,罵的他狗血淋頭他都沒計較,沒有要了她的腦袋她已經覺得是天大的萬幸,活菩薩保佑了!哪裡還敢再去招惹是非呢!
域兒見春兒被自己揶揄的滿臉通紅,不禁“撲哧”笑了,“好了,我的好春兒,你真的想去參加宮宴?”
春兒眼睛突然一亮,點了點頭。
域兒詭譎一笑,喚來了外面看門的兩個小太監,命令他們拿來自己的衣服。
主僕二人看着對方一身小太監打扮,不禁相視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