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放屁!”
史溟氣急不敗壞的衝過來要扥方鑑的衣領,秦耀低罵了聲“我操”,抽回被方鑑按住的手,搶先一步橫到那史溟方鑑的面前,一把將手裡的書包狠勁兒往史溟懷裡摔去。
“找茬找夠了沒?夠了就趕緊滾,沒夠你爺我奉陪!”
他特不爽看到方鑑這麼一個沉靜矜貴的人被這麼一個瘋狗樣的人拎衣領。
肚子被裝滿了書包砸了一下,疼得不輕,史溟捂了下肚子,又瞥到周圍一羣小弟都挺緊張的看着他,手又趕緊鬆開了。
他瞪着秦耀:“你算哪根蔥,也配跟我說話?”
“沒完了?”秦耀衝他挑挑眉,又偏頭看向方鑑,指了指史溟:“這人……賀子興前男友?”
從剛纔這兩人的對話他大約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這個什麼史溟,八成跟賀子興有點什麼關係。可能是因爲最近他已經接受了自己在性取向這方面的事,這事兒他雖然有點驚訝,但也沒有太過震驚。
“你想多了,”方鑑淡淡掃了眼史溟,口不留情道:“這人兒單相思,賀子興才懶得理他。”
“方鑑!你——”史溟臉上一沉。
“行了,別廢話了,要打就趕緊打,一會兒天都黑了。”秦耀把外套一脫,扔給了方鑑:“拿着!”
最近他也感到了冷,就在裡面穿了個黑色的襯衣,挺修身的,就是領口有點緊,他鬆了幾個鈕釦,又順帶着挽了挽袖子,露出不用使勁就青筋突現手臂。
史溟看這架勢,倏得一愣。
本來秦耀就長着一張攻擊性十足的臉,再加上身高腿長,身材比例完襯,一張帥臉只要不做表情就兇的要命,五官似削,精緻如雕,那一雙眼睛就跟鷹隼一樣鋒芒畢露,直射人心。
是帥,極具攻擊性的帥。
方鑑看了秦耀,又看看史溟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心裡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等一下!”史溟突然擡手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又怎麼了?”秦耀不耐煩的看着他,現在已經快天黑了,他晚上還想多背會兒書呢!
“我突然不想打了,”史溟彎腰,撿起剛纔秦耀投他掉在地上的書包,然後給秦耀扔了過去,原本有點陰鷙的臉柔和了不是一分半點,他看着秦耀,勾了勾嘴角:“誒,你叫什麼名字?”
秦耀接過書包,一臉便秘似的看着面前這個穿皮衣的神經病:“我叫什麼關你屁事?”
“沒事兒,我就想交個朋友。”史溟一臉笑意。
“交你妹,”方鑑一把奪過秦耀的書包,大步離開,頭也不回道:“跟這羣人費什麼話,七點了,還不走?”
“來了!”秦耀跟在後面喊了一聲,然後跟上,卻一直覺得後背有雙眼睛在盯着他,讓他覺得挺不自在的。
雞皮疙瘩猛地起一身,他知道是史溟那個神經病,不過他也沒回頭,三兩步就跟上了方鑑。
“有點冷,把外套給我吧。”
一陣小風吹來,秦耀搓了搓胳膊,伸手去拿方鑑手裡的外套,卻被方鑑避了過去。
秦耀一愣:“你幹嘛?”
方鑑徑自走着,目不斜視:“你不是喜歡脫外套麼,讓你涼快個夠。”
“……啥?誰喜歡脫外套了?我剛纔不是以爲他要打……”秦耀皺眉解釋,隨即反應過來,吭哧一笑,眼風瞥着方鑑:“誒呀,方鑑,方賤賤啊,你該不會是……嗯……吃醋了吧?畢竟……嘿嘿,畢竟我這麼帥!”
“沒有。”方鑑走了幾步,還是把秦耀的校服外套扔給了他。
“德行!”
秦耀套上衣服,從方鑑手裡接過自己的書包,然後轉念一想,又把書包遞了過去:“你背!”
方鑑懶懶的擡了擡眼皮,掃了眼秦耀遞過來的書包,皺眉:“……嗯?”
“風水輪流轉,這回該你揹我的了。”
“你這個重。”
“那你剛纔不也背了麼?怎麼這會兒就背不動了?”
“累了,懶得背。”他語氣淡淡,又順手把自己的書包褪下來,摞在秦耀的書包上:“自己的也背不動了,你背。”
“我、靠!”
秦耀無奈,只能又背上兩人的書包往前走。
走到道路岔口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秦耀把書包遞給方鑑,開玩笑道:“跟我回家吃飯麼?媳婦兒?我給你做粗糧啊。”
方鑑看了他一眼,沒接書包,雲淡風輕道:“好啊。”
秦耀一愣:“你來真的啊?!”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方鑑掃了他一眼,兩個人一起往秦耀家走:“吃完飯我打車回家,不住宿。”
“切!原來是蹭飯來的。”
秦耀其實也就那麼一說,沒真想到方鑑會來,但是看在方鑑給他買早點的份上,還是決定晚上做頓好的。
他和方鑑在回家的街邊小集市上買了點蔬菜和肉,回到家,睡神方鑑就躺到他的牀上去睡覺,還裹緊了他的小被子。秦耀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心情還挺不錯,竟然也不覺得浪費時間。
這還倒是嚇了他自己一大跳,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只要稍微乾點與學習無關的事就會有一種浪費時間的罪惡感,幾乎利用一切時間看書背書,要麼就是做題刷題,就算是打掃衛生的時候,整個人的腦子裡全都是各科作業、題目和知識點,幾乎成了書呆子了。
那時候的心態也很差,時刻充滿着焦慮,以至於就算勤奮學習累成了狗,他記到腦子裡的那點東西也沒有多多少。
現在就不一樣了,和方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放鬆下來,那些被催命高考逼出來的暴躁和焦慮,在看到方鑑後就全都煙消雲散了。這並不是不緊張高考,只是比起高考,方鑑總能更讓人安心。
秦耀心情不錯的揚了揚嘴角,起鍋舀起最後一道菜,然後把飯菜都端到飯桌上,擺放好碗筷,某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還真像個賢妻良母。
去臥室叫方鑑的時候,睡神已經起了牀,正一臉認真的坐在他書桌上翻他的筆記和周測試卷,像極了一個正在檢查孩子作業的老父親。
秦耀莫名有點緊張。不是來自方鑑老父親一般的形象,而是他整個人在學習或者認真的時候,總帶着一種超越他這個年紀的嚴肅和厚重,還有那種光芒四溢的智慧氣息,讓他這個墊底學渣迫不及待的、又有點緊張的,等着他對他的評價。
當然,他也沒指望是什麼好評價。
“你做題都不看題目的麼?”
果然,秦耀在心底輕輕的吸了口氣。
方鑑拿着一張數學卷子衝秦耀揚了揚,有些不滿的指着他紅叉遍佈的二卷:“先不說你後面三個大題錯的慘不忍睹,就前面幾個——十七題,cos和sin這兩種函數的轉換這麼簡單也錯了,十九題,幾何,第一小題讓你證明個平行,題目裡都給出一個角度是四十五度了,另一條線平分直角這麼明顯,稍微寫個過程就可以證明同位角相等,兩線平行,你還吃飽了撐的去證明什麼面面平行?嗯?誰告訴你面面平行就線線平行的?”
“那個……三角函數的那個,確實是馬虎了,那個幾何題證明的那個定理……額……寫着寫着,就跑偏了。”秦耀小聲說。
“跑偏了?你腦子是紙糊的嗎?風一吹就跑?還是沒風吹也跟着跑啊?”
“我這不改過來了嘛,”秦耀過去戳了戳自己卷子上改的一堆藍色筆跡,一排排證明過程規規整整的列在卷面空白處,他看了眼卷子,然後底氣十足道:“你放心吧,我長教訓了!這題我絕對不會再次出錯了!再出錯我自己扇我自己!”
方鑑看了他一眼,嗤了一聲,然後原形畢露,懶懶的耷拉着肩膀,把卷子扔到書桌上,往客廳那邊飄去。
“我餓了,先吃飯。”
秦耀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我知道我考的挺垃圾的,”秦耀就菜咬了口饅頭,嚼了兩口嚥下肚:“但是我真的真的是認真做了,我也認真的學了!我也不知道哪個地方出了問題,答案一出來,像是就跟我過不去似的,沒一個對得上號的!”
方鑑細嚼慢嚥的吃着面前的青菜,擡擡眼皮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沒說話。
“誒呀,你不信算了,”秦耀埋頭喝粥:“反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泄氣,無論如何,明年高考我一定要考好!”
方鑑喝了兩口粥,然後拿紙擦了擦嘴。
“我很好奇,你哪來的自信?”他問,隨後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指的不只是在學習
上。”
秦耀呼嚕呼嚕兩三口喝完飯,也擦了擦嘴,把碗一放:“天生的唄!”
方鑑失語一笑,沉靜了幾秒,“你放屁。”
他不是沒見過秦耀發飆暴躁過,尤其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就是某人發火亂扔石頭引起的。
秦耀並不富裕的生活他也大概瞭解,秦耀的父親他也見過,甚至至今他還記得秦磊的那張臉,那種在生活邊緣掙扎着的一臉操勞的表情,那種飽經滄桑又不得不認命的無力和憔悴感。而秦耀,在這種生活中自我孤獨的成長着,沒有朋友,沒有傾訴,面對這樣一個令人心疼又沒有共同話語的父親,他除了一頭扎進學習,貌似真的別無選擇。
可偏偏,不知道命運是給他作對還是怎麼的,這人連學習都沒有搞上去。哪怕他再勤奮,再辛苦,再努力,也抵不過一紙高考成績的判決。
這樣的境地,這樣殘酷無情的打擊,他不敢說要是把他放到這種境地,以他的心態到底會不會做的比秦耀還好。
所以他想知道,這個人,意志力這麼頑強的一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秦耀看着他這麼認真的表情,頓了頓,也認真回道:“方鑑,我沒退路了,除了一直悶頭往前奔,我真的沒別的退路了。”
秦耀擡手搓了搓臉。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真的很害怕,因爲現實根本不允許我回頭。半夜做噩夢夢見自己高考又考砸了,夢見我爸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着我一臉失望,夢見自己在無盡頭的操場上瘋狂的奔跑,卻不管有多賣力,依然被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我不是沒有想過要放棄,我也是人,我是血肉之軀,我真的也有被那種壓力壓得喘不過氣、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的念頭,我也在心裡罵了千遍萬變那狗|操的高考和不長眼的老天,爲什麼就是跟我過不去!可是我更清楚任何的抱怨都不管用,我只能,也只有橫下心埋頭去做,只有做了,纔會有結果。所有的痛苦,只要有了那個令人滿意的結果,就都只是暫時的。”
“而且,人活一口氣,總得挑戰點什麼,總得乾點什麼特別的?”秦耀看着方鑑,眼神堅定:“而我現在要做的,起碼截止到明年六月份,除了往前衝,就是往前衝。”
原本空落落的心,像是突然間被什麼東西塞滿了,正在蓬勃的跳動着。
方鑑對上秦耀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好,我和你一起,往前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