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完四節課,張帥帥就卷巴着一摞地理卷子過來上課了。
上午第一節地理課四十五分鐘,下午最後一節自習卻將近一個小時,不得不說,張帥帥還是蠻會打算的。
六班在前幾次的月考成績不錯,在二十多個文科班裡排名第三,張帥帥作爲一個貌似比較年輕的班主任,聽說還是第一次帶復讀生,能取得這個成績還是很驕傲的。
所以他在上次月考的時候,給六班定的目標是年級第一。
所以不管別的班怎麼樣,反正六班在十月初的時候,全部師生就已經入一級備戰狀態了。
高質量的卷子被老師們雪花似的一套套扔下來,上課講題、下課自習做題,課本已經背的差不多了,下面的時間,就是無休止的題海戰術。
學生們則埋頭苦學,做題刷題,想得頭昏腦漲,寫得兩眼昏花,一上午都不見得擡一次頭,脊椎全被弓成“V”字形,寫卷子、看成績、對答案、聽題改錯題,然後接着做題刷題,循環往復。
枯燥、乏味,每個人都疲憊的不能自己,卻還自願或不自願的硬挺着。
雖然張帥帥讓本就要人死命的一中學習更加緊張了,但班裡的學生們,還是對張帥帥這個班主任還是很心服口服的。
張帥帥帶班領導能力一流,又極其負責任,講課水平在一中也不錯。他用小半個月的時間把全班所有的學生的底兒都摸了個透兒,因爲班裡的復讀生大部分以前都不是一中的學生,很多人對一中嚴苛緊湊的時間作息和上課模式都十分不習慣,張帥帥利用課下時間,找遍了所有的學生,因材施教,幫每一個人都分析了一下他們的成績和偏科情況,對應着一中的模式,確定他們今後努力的方向。
後天十一月二十號,他們的大聯考是他們大聯考逼近的日子,張帥帥講課也是恨不得把自己抽乾了,能說的全都說出來,等到一節唾沫橫飛的地理課上完,秦耀都感覺他要缺氧了。
不過張帥帥很滿意自己這個狀態,咕咚喝了幾口講桌上早就涼掉的水,還想再說點什麼,下課鈴就響了。
學生們登時原形畢露,剛纔還一個個如飢似渴眨巴着渴望的眼睛看他的那些人,鈴聲一響,立馬刀劍出鞘似的,齊刷刷從抽屜裡抽出自己早就收拾好的書包向門外奔去,再鬱結壓抑的高四復讀生,也不過都只是一羣十八九歲的青春少年。不過十幾秒的時間,教室裡如同被鬼|子進村似的掃蕩一空,只剩下那幾個向來零零散散晚走的人。
“誒誒誒,一個個的,反了天了啊?我不過是一天沒上課,你們這羣小崽子們還都成精了!我沒說下課,竟然都跑了!”張帥帥憤憤的衝最後一個跑出教室的女生抱怨。
“老師,勞逸結合嘛!”那女生笑嘻嘻的衝張帥帥揮揮手:“老師辛苦啦!老師再見!”
然後那女生一溜煙似的沒影了。
張帥帥不爽的哼了一聲,掃了眼教室,周算不知道什麼時候拿着書跑到了宋蓉同桌的位置上和她討論問題去了,後排就是那一溜辦公室喝茶常客大軍,都低悶着頭,一個個的不知道是真學習還是假學習。
張帥帥視線在秦耀身上定了一下,無聲的嘆了口氣,隨即挪開看向正在收拾書包的趙瀾:“趙瀾,你跟我出來一下。”
趙瀾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書包,跟孫豪和陳陽打了下招呼,就跟着出去了。
教室裡一空,準確地來說,是專屬於張帥帥班主任自帶的恐怖氣息一散去,後面幾個人都不同程度上的鬆了一口氣。
“誒,你們說,老張叫趙瀾幹嘛去?”陳陽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虎口,扔了筆問了句。
“你管人家呢,”方鑑正拿紅筆在他那本文綜大厚本子上寫着知識框架,頭也不擡一下:“玩了一下午了,還不趕緊把你今天沒做的作業補上?”
“誒呀,你就甭管我了,”陳陽冰袋敷了一下午,腫眼已經消下去不少了,眼睛賊兮兮的指了指秦耀,又拍了拍手邊正在作第三篇檢討書的孫豪,笑道:“我又不在你轄區範圍內,你管好你家大房和二房就行了!”
“滾吧,二房被休了,他現在歸周算管了。”
“我操?方鑑你太不仗義了,竟然獨寵大房!”陳陽煞有介事的驚呼。
方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這事兒是孫豪要求的,理由很簡單,他做不來像秦耀一樣任勞任怨的任由方鑑折騰——毒舌嘴欠語言攻擊人身傷害,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吵不過方鑑。比起嚴苛版的方鑑派,孫豪還是更偏向溫和版的周算黨。
大房聽的寫不下去了,大房握了握拳頭,硬邦邦的青筋剛得扎眼,大房的食指比劃成槍|口,冷冰冰的指向陳陽。
只聽大房森然道:“再吵吵,再吵吵把你嘴給削了!”
陳陽立刻識相的捂住嘴,手卻依然不死心的在底下戳了戳孫豪。
“我操|他媽的阿嘎嘎嘎嘎嘎!”孫豪一摔筆,舉着自己剛寫完的檢討書狂笑三聲,癲癇病犯了似的大聲嚷嚷着:“老子寫完了!老子終於寫完了!來來來,你們都過來瞻仰一下我嘔心瀝血凝聚無數神思的千古大作!都小心點拿啊,萬一這東西以後被放進國家文物收藏館,可不能弄壞了。”
陳陽拿了一張,擠巴着殘眼看來看去,半天念不出一個字兒來,方鑑秦耀給面子的一人也拿了一張。
“還收藏館,我看是手殘館吧。”秦耀不客氣道。
方鑑更不客氣,連帶着秦耀和自己手裡的檢討又都還給了孫豪:“你這醜的慘絕人寰的字兒,誰看兩眼估計都得折壽了,還千古大作?你到底哪來的自信?”
孫豪一把奪過來,順帶着連陳陽的那一張也拿走:“一羣不懂欣賞的垃圾,你們這是嫉妒!”
“對對,嫉妒。”秦耀翻了個白眼,開始收拾書包。
“嗯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方鑑看秦耀收拾東西,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他現在帶的東西真是越來越多了,光那幾本高中知識點總結的大厚本就已經佔滿了他大半張桌子,抽屜裡除了書包,還有幾本他實在無聊時用來消遣的外國名著原文。
經濟歷史,或者是人文政治之類的——他只能看得進去這些——天天坐在秦耀邊上,不時就被他蹭一下,這些書與其說是用來消遣的,不如說是用來靜心的。
否則他就看賀子興給他發的那些腐漫了。
兩個人剛一出教室門,方鑑就把書包甩給秦耀,自己揣着兜懶洋洋的往前晃悠着。
秦耀對幫方鑑拿書包這件事已經無感了,麻麻的接過,斜挎在自己胳膊上。
方鑑走在他前邊,他也不急着跟上去,因爲眼睛已經粘在那人兒腿上動不了了。
方鑑身高一米八靠上,跟他差不多的,雖然現在還穿着校服褲子,從那有些微厚的褶皺來看,裡面應該還套了個秋褲,但那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依舊挺惹眼。更何況,秦耀現在看到的,已經自動透視掉這兩層褲子了。
他感受過那種觸感,方鑑是易寒體質,身上總是冰冰涼涼的,他的皮膚也很白,晶瑩透雪,卻一點也不女氣,他身形也好,雖然沒有腹肌,但是很結實,該順滑的地方也很順滑,這對秦耀這個初手來說,還是很方便進出的。
媽的……
秦耀發現自己很沒出息的,對着方鑑都已經套上了秋褲的腿,硬——了——
“你能不能好好走路,晃悠的跟個臭流氓似的,腿瘸了?”秦耀走上前,有些不滿的掃了眼方鑑——他現在不敢再看他的腿了。
“我崴腳了。”方鑑矯情道。
“狗屁,今天下午孫豪打盹的時候,我看見你踹他了,”秦耀瞥了瞥方鑑的那隻‘殘腳’,輕輕的踢了踢:“諾,就這隻,水性楊花的這隻。”
方鑑噗嗤一笑,揮手做散味狀:“真酸吶!”
“酸你大爺!”秦耀也跟着一樂,他纔不是醋罐子,他就是挺不爽方鑑這一天天的亂勾搭人家。
嗯……最近好像方鑑還老是對着別人笑,這可不太行。
出校門的時候,方鑑把紅花油還給了門衛老李,道了謝,老李還跟他們提了下孫豪陳陽他們的事兒,兩個人胡亂打了個哈哈,說是在校外碰見小混混了,老李也就信了,說不是跟外頭的那些混社會的扯上關係就行。
秦耀和方鑑跟着笑笑,也沒說什麼話。
真正混社會的,一個吃遍校內校外的賀子興,一個豪橫拽哥史溟,他們貌似都不能說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最近賀子興跟人間蒸發了似的,以前還能在教學樓門口當個門神守個門,等方鑑約個火鍋什麼的,現在好像徹底沒影了。
聽說史溟這回是偷跑回來的,回來沒幾天就又被家裡逼着回去上大學去了,所以方鑑猜測着賀子興是不是也跟着跑過去了。
倆傻缺,還有倆傻缺之間的傻逼愛情。
方鑑腹誹了句,也就把他們這事兒拋在腦後了,他和秦耀往出租房那邊走,一邊猜着秦耀的知識點,一邊點着外賣。
“自然經濟解體表現在?”方鑑看着手機問道。
“織耕分離,紡織分離。”
“解答的時候你就這麼寫?”方鑑皺眉擡了擡頭:“你怎麼不直接寫逗號和句號?”
“這是得分點,剩下的我還沒說完呢,”秦耀清了清嗓子:“一方面是外國機制棉紡織商品的傾銷,導致城鄉家庭手工棉紡織業的衰落而與農業分離;另一方面是外國資本加強對中國原料的掠奪,使中國農村商品生產迅速發展。”
“嗯,”方鑑點點頭:“有點進步了,不愧是我調|教出來的人。”
秦耀心情不錯,湊過來,看了眼方鑑的手機頁面,皺了下眉:“別老吃外賣了,家裡菜還沒吃完呢。”
“嗯,勤儉節約是個好習慣,”方鑑贊同的點點頭,然後毫不猶豫的下了單:“可惜我不會。”
秦耀:“……”
穿過小集市的時候,秦耀又走不動了——
今天是大白菜大甩賣。
“誒,小夥子,給家裡捎點菜回去不!這白菜八毛錢一斤,便宜着哩!”
老闆裹了裹身上的有些髒破的坎肩,一邊熱情地扒拉着自家的白菜,一邊指使着在另一頭幫人裝菜的自家媳婦兒給拿個大塑料袋,對着秦耀招呼着:“來來來,買幾棵吧,很便宜的,都是自己家種、自己家拉出來賣的,原生態無污染的,健康的很!”
“那來幾棵吧。”秦耀接過塑料袋開始挑白菜。
“也不知道是誰說家裡的菜還沒吃完。”方鑑站在邊上悠悠的說了句。
“你沒聽人家說啊,這是自己家種的,”秦耀認真的挑着白菜,沒回頭:“原生態綠色食品,比店裡那些貼着綠色標籤、其實都是打激素的那些綠菜葉子健康多了。”
“你不是吃的糙嗎,還在乎這些啊?”方鑑揚了揚嘴角,明知故問道。
秦耀回了下頭,看了他一眼,嗤了一聲又偏過頭去,嘆籲一聲:“誒呀,這不是在乎那個挑食的人嘛!”
“哦,真感人,”方鑑看了看手機,拍了下秦耀的屁股,然後順手從他褲兜裡掏出鑰匙:“外賣送到了,我先進家了。”
“操!”秦耀笑罵了一聲,虛踹了他一腳:“滾吧。”
白菜確實便宜,分量也足,秦耀扒拉了扒拉菜葉子,裡面也很乾淨,雖然外邊帶了點土,但聞起來還有點新鮮泥土的味道。
如果要選一種蔬菜,和着嫩豆腐、五花肉在高湯鍋裡燉粉條的話,這個季節的大白菜一定是不二之選。
因爲秦耀和他老爹口味都比較重,所以辣椒是一定要放的,然後加點土豆塊兒和其他的蔬菜,他以前還喜歡在鍋裡放點腐竹和豆皮兒,看一個個在沸騰翻滾的濃湯裡冒頭的小香菇,然後再撒點蔥段提味兒。
這樣熱氣騰騰香飄四溢的大鍋菜,表面上起碼浮着兩到三層油花,油花香而不膩,輕輕一撥就能看到碗浸滿湯汁的各種燉菜,筷子一挑,燉菜的精髓,即碗裡更深一層的香氣就溢了出來。
秦耀提着白菜往家走,推門的時候,他想,等今年冬天放了假,他一定也要給方鑑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