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挺驚訝的“啊”了一聲,方鑑吃飯沙拉把垃圾盒往邊上一堆,趴在桌子上,把半張臉埋在胳膊裡,懶懶的擺手:“低調,低調。”
“他以前練過,”賀子興說小聲跟秦耀說:“跆拳道還是散打什麼的,還挺厲害的,打在人身上齁疼。”
“怪不得說話這麼沒顧忌,原來是個不怕死的。”秦耀說,幾個人又扯了會兒閒話,基本上都是賀子興在說,秦耀配合的在聽,方鑑直接趴桌子上打瞌睡。
其實要不是吃了賀子興給買的東西,秦耀也很想不給面子的把這人給攆走。賀子興這人實在是太能扯了,天南地北吃喝玩樂,就沒有他扯不了的,如果要不是最後方鑑實在受不了,直接把人轟了回了他自己班,秦耀也準備動手了。
賀子興走後,秦耀收拾了桌子上的一堆垃圾袋和牛奶盒子,然後蘸着清水把校服後邊的血印子給洗了,又把繃帶拆了,衝了衝自己的胳膊,看着傷口沒再出血了,也沒再纏繃帶,直接套上了校服外套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
雖然現在的座位都是他們瞎坐的,但秦耀還是很自覺的選了最後一排,一是不想再在調座位的時候大動,二是他也知道自己成績不好,個子也高,坐在前面肯定會擋住別人。
一中不管是應屆生還是復讀生,招的人數都比較多,一個教室大概有六七十個人,座位從左到右是按三四三排的,秦耀挑的位置是最後一排挨着左邊過道的位置,而方鑑覺得挨着右邊過道的位置採光比較好,偏暗但不至於太涼,於是兩個人在最後一排,隔着中間兩個座位一左一右的坐着。
秦耀默背了一中午的知識點,方鑑睡了一中午的覺。
背書的時候秦耀的餘光也會不時掃到方鑑,見小白臉一身軟骨頭軟綿綿的癱在桌子上,他的肩膀瘦削,校服鬆垮的搭在他的身上,有一種別樣的美感。他的頭偏左,正好秦耀能看他的睡相,密長如鴉羽般的睫毛微卷,不太亮的光打在他的高挺剔透的鼻樑上,冷白的面龐慵懶舒散,讓人百看不厭。
比起‘帥’這個字眼,秦耀覺得方鑑更適合用‘好看’來形容。
好看……
秦耀覺得自己好像哪裡有點毛病了,他在心裡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後飛快的抽出手機打開微信,見方鑑後來還是把錢收了,就毅然把人刪了。
說不上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就是想離這人遠一點。
不過秦耀還發現了方鑑的另一個特點,就是他真的很能睡。
教室快兩點的時候陸陸續續進來了不少人,即便都是生面孔,也有不少人說得開,桌子板凳挪來挪去,認老鄉的,認校友的,討論今年高考分的,聊高四新班主任長相的……每個人好像又焦躁又興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跟新認識的同學無所不談,同學情在短短不到半個小時之內突飛猛進,一時間教室吵吵嚷嚷,樓道里還能聽到其他班的鬨笑聲。
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秦耀驚奇的發現,方鑑依舊紋絲不動,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傳說中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人,大概說的就是方鑑這種吧。
不過一會兒,從後門又進來幾個男生,秦耀猜測着他們應該是來晚了,在門口愣了一會兒,就坐在了最後一排的空位上。一個黑瘦的高個男生挨着秦耀坐下,另一個戴着賊厚的鏡片看着挺斯文的男生坐在了方鑑的旁邊,另一個小個子男生坐在了秦耀隔着過道的那個單座空位上。
秦耀收起了課本,這種情況下他也背不下去書,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老爹給他發了個‘OK,good luck!’。
心裡又是一陣恐慌,秦耀抿着脣,握了握手機,他總強迫自己不要瞎想,可是老爹的行爲越來越和之前的那個老爹不一樣了,讓他總懷疑老爹是不是讓人給騙了。
從前的老爹,性子樸實,大字不識幾個,一口粗糙方言不會說普通話,任勞任怨的幹着農民工的體力活,從不說累,每天還很知足,每月發工資的時候還會帶他出去下館子。
但現在他發現,老爹總是做夢似的在描述着多金有錢的理想生活,幻想着憧憬着那些離他們很遙遠的房車錢,他也知道老爹很焦慮,茶几上那些花生皮和酒瓶有多少,老爹的壓力就有多大,可他偏又不好好工作,每天跟一羣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裡來的人談什麼生意,每天四處奔波應酬飯局,花錢如流水,卻不見錢進賬,穿着西裝說着蹩腳的普通話,不時還喜歡拽兩句英文……
秦耀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他清楚的感覺到了危險的滋味,但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說服老爹……
“誒,哥們,你怎麼不理人啊?”秦耀的同桌,也就是剛進來的那個瘦高個兒男生用胳膊戳了戳他。
“不好意思,剛纔走神了,”秦耀關了手機,轉臉看他:“你剛纔說什麼?”
“嘖,這語氣,這表情,”同桌咂咂嘴:“哥們,要不是你還有前半句,我還以爲你要揍人了。”
“被帥怕了吧,”秦耀笑笑,“天生的,沒辦法。”
“嘿,還真有那麼一點,”同桌見他笑,也鬆了口氣:“我說我叫孫豪,你叫?”
“秦耀。”
“我我我,還有我!”隔着過道那個小個子探身過來拍拍桌子,挺興奮的說:“我叫陳陽,和孫豪一起的,誒我跟你說啊,剛纔我們進屋的時候,靠後門牆邊兒,就那幾個長得挺漂亮的女生在討論你呢,你挺受歡迎啊!”
秦耀一愣,偏頭看了眼後門那邊看去,那是幾個披着長頭髮打着口紅的女生,校服半穿不穿的搭在胳膊上,有一個還挺膩歪的在咬袖子,幾個人見他看過來,立馬笑嘻嘻的朝他招了招手,倒讓他覺得有點不自在。
孫豪一臉壞笑的戳了下他的胳膊:“你覺得哪個好看?左邊那個大眼睛,還是右邊的小太妹?中間那個御姐你別跟我搶啊,那是我的菜。”
“這不,都長得一個樣麼?”又掃了眼那羣女生,確定沒發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大眼睛小太妹御姐後,秦耀下了結論。
“直男!”陳陽直接把凳子拉過來說:“看不到小姐姐的真善美,捕捉不到靚妹的前凸後翹,你就是典型的直男!”
“確實挺遺憾的,白瞎了好資源。”孫豪直勾勾的看着中間那個御姐,安慰似的拍了拍秦耀的肩膀。
“……”秦耀剛想對孫豪反駁幾句,突然看到坐在孫豪右邊,也就是方鑑的同桌,那個挺斯文的眼鏡男,正趴在桌子上臉朝方鑑,趁着那傢伙在睡覺,拿着手機在連拍他好幾張照片,現在正湊過去伸手去撩他額前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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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變態啊!”
秦耀站起身,越過孫豪,一隻手抓住眼鏡男伸過去的爪子,另一隻手一把拎住眼鏡男的衣領,轉身拎小雞似的把他懟在後牆上,瞪着他:“你剛纔在幹什麼!”
鬨鬧的教室猛然被這一個大動靜驚得安靜下來,六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的朝後面看。
“這話咋聽着……這麼耳熟?”孫豪嚥了咽吐沫。
“臥槽,這是個哥!”陳陽愕然被鎮住。
“我沒幹什麼,”眼鏡男也有些愕然,厚厚的鏡片底下看不清他的眼神,不過想必應該是無辜的,“我……我就想拍……拍拍張照片畫肖像畫啊。”
“畫個屁的肖像畫!你經過他同意了麼!你知不知道按照《中國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二十條規定,未經公民允許侵犯別人肖像權是犯法的!”
“我,我沒啊,我……我一會兒等他醒了給他說不行嗎,”眼睛男有些緊張,聲音越來越小:“我之前都是這樣的,等我畫完了就把肖像畫免費送給人家,人家都挺高興的,我就是取個素材練練手,從前也沒人說什麼啊……”
“那你撩他頭髮幹什麼!”
“擺……擺造型啊。”
眼鏡男異常無辜的看着他。
“……操!”秦耀低罵了句,鬆開了眼鏡男的衣領。
秦耀身後爆發了幾聲鬨笑,不知道在笑眼鏡男結巴,還是在笑秦耀小題大做,教室忽然又熱鬧起來,彷彿剛纔那一場鬧劇根本不存在似的,衆人又開始轉頭各說各的。
孫豪和陳陽過來拉架,陳陽把秦耀拉到座位上:“算了算了,個人愛好個人愛好,秦哥你見義勇爲過頭了,正主還沒睡醒呢,你做了好事人家都不知道。”
“誒,畫畫的,你叫什麼名字?”孫豪貌似對別人的名字特別感興趣。
眼鏡男正想化作空氣飄回自己座位上,聞言先瞄了一眼秦耀,見秦耀沒理他,慢吞吞的坐了下來,聲音蚊子似的:“叫趙瀾。”
“趙瀾啊,”孫豪笑笑,一派豪氣的拍拍他的肩:“認識一下,我叫孫豪,剛纔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秦耀就是長得帥兇帥兇的,人挺好的,以後大家都是同學了,都好好相處,好好相處哈!”
趙瀾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看了看秦耀,秦耀也抿着嘴瞅他,兩人對視,他莫名感覺對方有種殺氣,跟刀片似的飛了過來。
趙瀾迅速偏頭隱匿掉自己,也就沒看到秦耀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
方鑑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隔着趙瀾和孫豪,在秦耀跟趙瀾對視的時候,伸出他那根挺白的頗具骨感美的長食指,悠然的撥弄了下自己額前的那撮頭髮。
然後,挑眉對着秦耀,看熱鬧似的,無聲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