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忘憂軒。
賈夫人坐在太師椅上,貼身嬤嬤幫她揉着肩,她一邊品茶,一邊慈愛的看着斜靠在軟塌上,坐沒坐相,就跟沒長骨頭一般的賈富貴。
“貴兒,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往怡紅樓跑,你爹都不知道罵你幾回了,聽說你心儀那個花魁如煙,要不二孃就做主替你納了她如何?”賈夫人的語氣很溫和,還帶着一抹寵溺。
賈富貴端起一旁矮几上的茶杯,趁低頭喝茶的一瞬掩去眼裡的寒光,接着放下茶杯,衝賈夫人痞痞的笑道:“二孃,兒子不是已經跟甄府的大小姐有婚約了嗎?就算要納妾,也得先把她娶進門再說吧,否則依照甄老爺那愛女如命的性子,若是我未娶妻先納妾,他非得拿棍子揍我一頓不可。”
說完,還渾身抖了抖,似乎生怕甄老爺會揍他。
賈夫人眼神閃了閃,面上卻如慈母般嗔怪道:“胡說,他要是敢揍你,二孃和你爹饒不了他!”
“二孃心疼兒子,定會幫兒子的,但我爹嘛……哼!他沒準兒還會幫着尋個粗點的棍子呢!”賈富貴昂起脖子,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嬌縱任性的少爺脾氣一覽無遺。
賈夫人用錦帕掩脣輕笑道:“你爹哪有你說的那般兇狠?還幫着尋個粗點的棍子,也虧你想得出來!”
“本來就是,爹向來就不喜歡我。”賈富貴越說越生氣,漂亮的桃花眼裡滿是委屈,跟個孩子似地撅起嘴,“整個府裡唯有二孃是真的疼我。”
“傻孩子,你爹兇你也是望子成龍心切,你切莫誤解了他的一番苦心纔是。”
“不是還有二弟嗎?他比我聰明又比我能幹,以後他繼承家業便是,爹何苦非得逼着我。”
“又說胡話了。”賈夫人不喜的皺眉,喝斥道:“你是嫡長子,家業自然是傳給你,你二弟再能幹,以後也不過是輔佐你罷了,以後別說這樣的話了,讓你爹聽到,少不得又要收拾你!”
賈富貴裝出害怕的樣子,不情不願的點點頭,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了,不是說有能者居之嗎?我又不喜歡經商,讓有經商才能的二弟繼承家業哪裡不好?我只要有銀子花就行了,料想二弟也不會虧待我。”
“你二弟向來敬重你這個大哥,怎麼可能虧待你?”
“那不就結了?二孃,要不你去跟爹說說,別讓我繼承家主之位了,直接交給二弟好了。”
賈夫人不着痕跡的掃了他一眼,但見他言語誠懇,神色間滿是厭煩之意,看起來的確是不喜歡繼承家業,心內暗自滿意,看向他的眼神卻滿是責怪之意,“好了,別再說氣話了,對了,身上銀子可還夠用?”
賈富貴聞言嘿嘿一笑,起身走到賈夫人面前,討好地將桌上的果盤端起遞過去,笑眯眯地說道:“銀子倒還是有些,不過二孃若再給我點便更好了,您也知道兒子開銷大。”
賈夫人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接過果盤放到一邊,吩咐嬤嬤去裡屋拿銀票,然後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額頭,道:“難怪你爹說你是個敗家子,這才幾日又沒錢了。”
賈富貴訕笑兩聲,眉宇間未見懊惱,唯有得到銀子的喜意,眼神還不住往裡屋瞟,大有恨不得衝進去直接拿錢之意。
賈夫人心底冷笑,不枉費她花了這麼多年嬌慣他,這個本來該是天之驕子的嫡長子,硬生生被她養成個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的敗家子。
若不是因爲賈老爺當年是入贅到賈府,即便掌了家主之位,但依然被賈氏族裡那些個老頑固盯着,非說家產應由他原配所出的嫡子繼承,她早就找人幹掉他了,何至於演戲演這麼多年。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還是值得的,雖然三番四次找人殺他都被他逃脫了,不過就他這副德行,那幾個老頑固就算再冥頑不靈,也不至於傻到還讓他來繼承家業,只等榮華坐上家主之位,就是這個敗家子的死期!
不過在那之前,還得想辦法毀了他跟甄府的婚事才行,那麼大一筆家產,可不能讓這個禍害給糟蹋了。
賈夫人雖然心裡打着小算盤,面上卻不露分毫,等嬤嬤將銀票取來,她數也不數,直接遞給賈富貴,和藹地說道:“省着點花,知道嗎?”
賈富貴立即將銀票塞進袖子裡,忙不迭地點頭道:“知道知道,二孃放心好了,若是無事兒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你爹那二孃會幫你瞞着的。”賈夫人笑着揮揮手。
“謝謝二孃,兒子告退。”賈富貴滿臉笑意的衝她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忘憂軒。
他前腳剛走,嬤嬤便壓低聲音道:“夫人,這些年前前後後您給了大少爺不少銀子,加上幾次請殺手,您的私庫已經所剩無幾了。”
賈夫人不在意的搖搖頭,“沒事兒,這些只是小錢,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只要我的榮華拿到家主之位,再娶了那個甄府大小姐,這點子錢又算得了什麼?”說着,她冷哼一聲,眼露殺意,“便讓他再蹦達幾日,本夫人的錢是那麼好用的嗎?那是他的買命錢!”
怡紅樓,包廂內。
賈富貴瀟灑的將賈夫人給的銀票丟給柳強,然後走到軟塌那坐下,“啪”的一聲打開摺扇,優哉遊哉的扇起風來。
柳強將手裡的銀票數了數,擡頭看向他,說道:“你二孃怎麼變小氣了?這回纔給你三千兩。”
“她不是小氣,是沒錢了。”賈富貴放平身子,躺了下來,闔上眼睛閉目養神,“這些年前前後後我從她那拿了差不多五萬兩銀子,她買兇殺我想必也花了不少錢,府裡的銀子向來由爹管着,她動用不了太多,這些錢必是她自己的私庫所出,雖然她嫁妝豐厚,除開那些不方便變賣的大件物品,估計現在也所剩無幾了。”
“她想把你培養成敗家子,誰料你倒先把她的私庫給掏空了,高,實在是高。”柳強也不管他閉着眼睛,右手衝他豎起大拇指。
“本少爺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賈富貴睜開眼睛,勾魂的桃花眼對他眨了眨,“你懂的。”
柳強渾身抖了抖,雖然跟這個妖孽相識多年,還結拜成兄弟,但每次他對着自己拋媚眼,和用那低沉的磁性嗓音九曲十八彎的說出“你懂的”的時候,雞皮疙瘩還是會忍不住掉一地。
真不知道那位甄府大小姐以後怎麼受得了他,嫁給這樣的妖孽絕對是遭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