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衙繼之前的審案鬧劇後,又突如其來上演了一場全武行時,趙王府門前的那一番廝殺也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陳善昭和陳善睿兄弟幾乎是先後趕了回來,後者本身便是戰場廝殺的勇將,自然二話不說直接帶着親衛策馬殺了上去,而陳善昭即便不諳此道,可和他一塊來的還有淄王陳榕以及麾下二三十親衛,一時間兩頭堵住了巷口,再加上從南門馬廄殺出來的那些早就憋了一口氣的王府親衛,一羣在贛南風光一時的悍匪哪裡招架得住?
不等這巷子裡頭的處處血泊屍首被收拾乾淨,陳善昭便再也忍不住了,策滷衝了過去。陳榕一個阻攔不及,慌忙派了幾個親衛追上去護持。他正駐馬在那陰晴不定地思量此番事變究竟代表着什麼,後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殿下,大街上似乎又有兵馬過來了,爲防有變,您先進王府躲避躲避吧?”
“躲什麼躲!”陳榕儘管生出了一股難言的心悸,但到了這份上,他索性豁出去了,“真要是這夥烏合之衆之外,京城諸衛也跟着一塊叛亂,躲到哪裡都是白搭!”
話音剛落,街口上一個落在最後的親衛搭着涼棚看了好一會兒,隨即喜形於色地拍馬趕了上來:“殿下,殿下,是咱們淄王府的親衛!”
剛剛雖說嘴上說得強硬,但只好讀書的陳榕從來沒經過戰陣,武藝和陳善昭相比也就是半斤對八兩而已。此時此刻,長長舒了一口氣的他立時調轉馬頭,在剩下七八個親衛的護持下到了街口,果然就瞧見了自家親衛那熟悉的服色,但中間還有些衣色不一樣的。
須臾,只見領頭的一個大漢單騎突出飛一般地疾馳過來,到了近前滾鞍下馬單膝跪下行禮道:“殿下,王妃聽說趙王府遇襲。心急如焚,吩咐咱們王府緊閉四門,又將府中親衛分出一百人過來幫着剿滅賊人,路上又和嘉興公主派來的這些兄弟們會合了。不知……”
“你們來得正好!”
儘管陳榕早就知道張茹和章晗乃是情分深厚的手帕交,但這種時候能夠當機立斷把王府親衛派來,他依舊鬆了一口大氣,心中大是高興,反而對自己那位十二姐姐嘉興公主派人相助並不詫異。不等那親衛統領說完,他便打斷了對方的話,隨即又沉聲說道:“賊人剛剛被剿滅。你帶人幫忙清理趙王府內外,留意可有漏網之魚!”
“卑職遵王令!”
既然有淄王府這一百名生力軍加入,清掃戰場的工作就變得容易多了。即便如此,生**潔的陳榕走在那尚在洗刷大片血跡的街道上時,仍是忍不住眉頭大皺。而等到他踏進趙王府時,一個迎面而來的消息便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淄王殿下,我家世子妃……我家世子妃的院子裡也闖進了刺客……”
“廢話。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下頭那半句!”
“我家世子妃就要生了!”
倒吸一口涼氣的陳榕想起皇帝是如何盼望這個重孫,想到這應天府衙莫名鬧出了一起牽扯顧家和趙王府的案子。想起今天這趙王府內外的一場廝殺,即便他素來不理這些明爭暗鬥,但不理會不等於不懂,這背後的水深即便他是親王之尊,也感到一陣陣心悸。當下他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轉身徑直往外走,絲毫沒有理會背後那連聲叫喚。
“殿下,您到哪兒去?”
“去顧家借人……等等!”
言簡意賅地丟下前頭那三個字,可陳榕翻身上了馬後,卻是脫口而出又是另兩個字。趙王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直到現在京衛諸軍仍然沒有趕到,若是真的變天了,而二舅舅武寧侯顧長風奉旨謁陵在外,也不知道顧家是怎麼個情景,他本打算趕去看個究竟,順便看看能不能借兩個對孕婦分娩有經驗的媽媽來。畢竟二舅母家中可是總共九子。可再想想之前報信的人說應天府衙居然在審那種莫名的案子,他不得不又躊躇了起來。
就在陳榕在趙王府門口這麼一猶豫的當口,卻是有人注意到那邊廂十幾個人護持着一輛馬車過來,連忙出言提醒。陳榕望了過去,見頭前一人正是趙王世子妃章晗的兄長章晟,他頓時皺了皺眉,眼見其三步並兩步朝這邊衝來,他立時策馬擋在了其前頭。
“章晟,你奉望王命統領王府親衛,剛剛那緊要關頭你到哪兒去了?”
見有人擋着自己,低頭連奔帶跑的章晟原本大爲氣惱,擡起頭認出是陳榕,又聽到這話,他方纔強捺焦急開口解釋道:“淄王殿下,卑職是奉世子妃之命,送了世子妃身邊的芳草姑娘和碧茵姑娘去應天府衙,都是那該死的方存泰莫名其妙到王府來提什麼人證,所以這會兒才趕回來……殿下恕罪,卑職心焦世子妃安危,之後自當向殿下領罪,如今先進去瞧瞧!”
眼看章晟行禮過後一個閃身從自己身邊疾步衝了進去,陳榕一愣也沒再攔阻。等看見那輛馬車亦是從西角門進去,他略一思忖就又叫住了章晟後頭的一個親衛,等聽完了公堂上那一出出的鬧劇,包括張昌邕神兵天降,卻是對方存泰揮之以老拳,把人打得鼻青臉腫之後就去從後堂把張琪接了出來,一時間在人前展露出好一副慈父的樣子,最後更是和顧銘一塊把人送到顧家去了,他終於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來,這會兒他留在趙王府還真的派不上什麼用場,還是去顧家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相比對今日這一遭遭事故大爲疑惑,打算打破砂鍋尋根究底的陳榕來說,站在梧桐苑東廂房門外的陳善昭,則是滿臉焦急和懊悔。應天府尹方存泰存心鬧出的這一場,他是有足夠準備的,甚至連每一個環節都預備得穩妥停當,更何況還有和他商量妥當素來縝密的顧銘在。然而,突然有那樣一二百的兇徒預謀攻入王府,卻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法預料的。
先是火箭。繼而云梯強攻,這幾乎形同謀逆,撇開這些不提,人是怎麼混入京城來的?更讓他又驚又怒的是。竟然有刺客趁着前頭大戰的當口潛入了王府中,倘若不是王凌把定遠侯府的家將派了八人把守在這梧桐苑四周,豈不是要釀成大禍?而且,章晗竟然在這種時候受驚臨盆,若有個萬一……
陳善昭看着那大門緊閉的產房,把心一橫便快步上前。然而,還不等他伸手去拍門。背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大哥,你這是要幹什麼!”
回過頭的陳善昭見陳善睿已經是換了一身衣裳,身邊則是一如既往一身大紅的王凌,他頓時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苦笑:“我要進去瞧瞧她……”
“大哥,這古往今來,產房都是血光之地,最忌諱男人進去,我知道你心急。可你進去又幫不上忙,若插口說什麼,只會讓那些太醫穩婆心亂!”陳善睿沒好氣地皺了皺眉。可想起剛剛聽到的那今日連番事故,他便開口說道,“真要有什麼話說,還是讓人捎帶給大嫂吧。”
王凌見陳善昭一副方寸大亂的樣子,想要笑着打趣一二,可這一番經歷下來,她卻只覺得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最後只得輕咳一聲說道:“大哥,我纔剛問過,大嫂之前是破了水。但要分娩也不會立時三刻,你還是別操之過急。大嫂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母子平安的。”
“多謝四弟妹吉言……”陳善昭猛然間想起正是王凌在前頭指揮若定,這纔將那些賊人全殲,就是潛入的刺客也都一一肅清,連忙鄭重其事舉起雙手深深一揖道。“還有今天的事情,多虧了四弟妹鎮定自若主持內外,我在這兒謝過了!”
“大哥言重了。”王凌連忙側身躲開不敢受禮,隨即又襝衽還禮道,“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見兄長和妻子這一來一去,陳善睿終於忍不住乾咳道:“好了好了,若是大嫂在裡頭聽見大哥你和凌兒這麼互相客氣沒完沒了,說不定都要笑話了。天色還早,不用着急,且先進屋子慢慢等……”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聽東廂房裡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呻吟。儘管聲音並不大,但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大氣不敢吭一聲,因而三人竟是聽得清清楚楚。陳善昭一時勃然色變,一個箭步又竄到了門邊,而王凌亦是嚇了一跳,眼見陳善昭在門口那焦慮難當的樣子,她略一思忖,突然上前輕聲說道:“大哥,我進去瞧瞧吧,你且在外頭等着。”
陳善睿見陳善昭那呆呆愣愣的樣子,十有**是沒聽見王凌這話,他索性上前一把拽開了兄長,又衝着王凌使了個眼色。眼見王凌敲開了門進去,他正想再尋思兩句話來安慰安慰陳善昭,奈何他殺人不少,這女人生孩子卻從未見過,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這一不留神,冷不防陳善昭突然甩開了他的手,竟就是這麼跟着王凌衝進了屋子。
這下子他頓時傻了眼,有心跟進去吧,可從來就沒有男人進產房的規矩,可若是等在外頭,裡頭陳善昭若是不聽勸出了點什麼事,到時候可怎麼辦?想到這裡,他一面在心裡埋怨陳善昭的冒失,一面也三兩步預備進去,可旋即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郡王爺!”
芳草和碧茵三兩步一進院子就看到陳善睿預備進產房,儘管剛剛已經聽說了自家世子妃已經臨盆,可看見這小叔子也預備闖進去,她們頓時大驚失色。兩人一前一後快不過趕上,正要攔阻陳善睿勸阻一二的時候,卻不料斜裡一人心更急,竟是一個閃身竄了進去。
赫然是章晟!
一個一個都往裡頭衝……索性他也進去看看!一閃念間,陳善睿把心一橫,索性也一個箭步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