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侯府寧安閣那五間正房之內,此時此刻一片死寂。
無論是平日素來受到倚重的楚媽媽賴媽媽也好,頗有臉面的綠萍白芷這兩個大丫頭也好,甚至連坐在下手椅子上的王夫人和顧鈺母女,亦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面帶嚴霜的太夫人坐在主位上頭,捏着佛珠的手指~還被東安郡王瞧見。我這個做母親的實在是無地自容。”
“不止你無地自容,我這個做祖母的同樣是無地自容。”太夫人冷笑了一聲,聲音卻是**的,“他那樣子哪裡像是離京回鄉閉門自省的,分明是一肚子的委屈!傳揚出去御史會怎麼看,百官會怎麼看。皇上會怎麼看?出了事情他躲得比誰都快,看到好事他比誰都湊得快。這是顧家的子孫?這分明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儘管胡夫人根本看不上顧振這個庶子,不少事情甚至都挑唆的李姨娘和顧振去做,可平日裡哪怕爲了維護長房,她也總會爲顧振說上幾句好話。可此時此刻,她知道再說什麼都是激起太夫人心頭怒火,因而只能沙啞着嗓子說道:“娘說的沒錯,可如今之際,事情都已經出了,就是把他打死也難以挽回。我已經吩咐人去把他追回來,眼下來見您,是想請您上書替他請罪,言道子弟不肖,請奉還威寧侯爵位。”
此話一出,不但是太夫人和顧鈺愣住了,就連王夫人也彷彿是剛剛認識這個大嫂似的,難以置信地盯着人直瞅。至於還在屋子裡並未退出去的楚媽媽賴媽媽等人,也全都是呆若木雞。即便是一早就得知了母親這決定的顧抒,此時此刻也不由得掩面而泣。
“娘,千錯萬錯都是兒媳的錯,與其再給顧家招來禍事,還是索性徹底斷絕這個禍害的好!世襲鐵券已經收了,等着皇上一怒奪爵,興許還是主動奉還,皇上興許會念及老爺當年的功勞。”說到這兒,一直強撐着的胡夫人終於有些堅持不住了,雙手支着地面,心裡卻不如嘴上說的這般大義凜然。
倘若萬千之幸,皇帝能夠奪了顧振的爵位,再從顧家子弟之中另外挑一個承嗣長房,哪怕她那弟妹的兒子不如顧振這個敗家子好掌控挑唆,可總比徹底奪爵的強!
太夫人見胡夫人只是靠顧抒在旁邊扶着方纔能勉勉強強跪在那裡,她終於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然而,還不等她開口說些什麼,外頭就傳來了一陣喧譁,緊跟着,門外又傳來了顧泉熟悉的聲音。
“太夫人,威寧侯的車馬在城門前被攔住了,如今已經迴轉了威寧侯府,據報,不止外金川門,就連太平門等其他所有城門也都一一封閉,如今金吾左右衛正在滿城大索,道是緝拿叛黨!”
太夫人一下子驚愕地站起身來。~她再也顧不得不知所措的胡夫人,沉吟片刻就衝胡夫人開口說道:“你先回去吧,茲事體大,我得再想一想。”說完這話,她又高聲吩咐道,“顧泉,挑上二十個妥當人去威寧侯府,立時把振兒看好了。沒我的吩咐,不許放他出來,也不許任何人去看他!”
“是!”
等到顧抒攙扶胡夫人離去,太夫人方纔緩緩落座,揉了揉眉心就吩咐顧鈺先回悅心齋去,隨即又屏退了衆人,這才示意王夫人到跟前來。知道次子和次媳凡事都是有商有量,她就低聲說道:“福生金銀鋪的事情,老二對你說過?”
“是。”王夫人一想到章晗一個弱質纖纖的姑娘,竟然會利用這個極其微妙的切入點,雖覺得這主意不壞,可畢竟牽連重大,她本待陪着嘆一口氣,可心念一轉,一時便笑着稱讚道,“不管她是誤打誤撞也好,是心思縝密也好,總之是給她做成了。”
“那你可知道,隔壁那家書齋爲什麼也一同被抄?”見王夫人搖了搖頭,太夫人便一字一句地說道,“宮裡淑妃娘娘遞來的消息,趙王世子知道皇上最愛前朝開國太祖的字畫,由是敬獻了一張從那家書齋中買回來的《羣臣賞春圖》。”
王夫人一下子面色蒼白。好一陣子才訥訥說道:“我聽老爺提起過,先頭六安侯就藏着這麼一張《羣臣賞春圖》。因爲秘不示人。只有他和已故的大伯因爲和先頭六安侯交情深厚,曾經看到過。儘管錦衣衛沒有立時抄家,但六安侯太夫人和小公子只帶了少許行囊搬出去之後,六安侯府就被查抄了。這東西怎會流落書齋?”
“秘不示人,但皇上是知道的。因爲老侯爺曾經在皇上還沒登基之前獻過,結果卻被皇上發還。可這事情知道的人少,至少錦衣衛指揮使滕春卻不知道。所以。貪墨了此物和其他不少書畫的他纔會下了獄。他倒是精明,盡選那些各家秘不示人的好東西。可他也不想想,真正秘不示人,好東西豈不是白藏了!至於那福生金銀鋪,則是查證出來貪沒從前查抄的各家勳貴府邸從傾金銀錁子的金銀到打造的金銀首飾,由是那位都察院大佬王階一塊落馬。”
說到這些。太夫人忍不住再次捏緊了手裡的佛珠,這纔看着王夫人道:“只是。那個最關鍵的金掌櫃和夥計全都無影無蹤了,怎麼也牽扯不到我們家,擼得平平整整。你再想想,今天東安郡王竟然親自來接章晗去和父兄團圓……”
“娘是說,那丫頭真的和趙王府有涉?怎麼可能,她一直在歸德府,二姑太太養了她這麼多年……”
“就算從前沒有,眼下這關聯已經很明顯了。”太夫人疲憊地搖了搖頭,這才鄭重其事地說道,“而且老二如今賦閒,她父兄調入了趙王麾下,顧家已經沒什麼東西可以挾制她的了。我原本已經打算打發她迴歸德府,可如今看來,還是得留着她!”
王夫人一時面色有些微妙:“孃的意思是……”
“這事情你先心裡有個數就行,不說她在歸德府和至親分離那麼多年,就是她進京之後爲咱們家裡做的事情,也得好好補償她……至於老大媳婦說的那個奏摺,讓老二親自去寫!讓他這個二叔大義滅親,如此咱們顧家拼着丟了一個爵位,卻能讓皇上以儆效尤,如此老二也不用一直賦閒在家!”
章晗在車兒衚衕留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戀戀不捨地告別了父兄。儘管這兒到威武街不過幾步路,可陳善嘉仍是執意親自送她回武寧侯府,在西角門前見了那車馬進去,這才勒轉馬頭帶着趙破軍等人回了趙王府。熟門熟路徑直闖進了大哥的書房,見陳善昭正在那聚精會神地描一幅紅梅,他便興沖沖地說道:“大哥,今天我帶着趙破軍上武寧侯府接人,結果正遇着那個威寧侯顧振囂張鬧事,我和趙破軍一人一箭把人射得屁滾尿流!”
“嗯……”
“你是沒瞧見,那個顧振起初還嚷嚷有刺客,後來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哦……”
“對了,章晗的哥哥章晟把鬍子一剃,看上去竟像是油頭粉面的文弱書生,看不出來之前左衝右突還和我打了那麼久,他們一家子感情倒是不錯!”
“唔……”
這接連幾個敷衍式的語氣詞終於讓陳善嘉有些惱火了,他徑直衝到書案前,索性俯下身子往上瞧陳善昭的表情,見其臉色一點波動都沒有,他方纔氣呼呼地說道:“明明是大哥你自己同意讓我去的,我回來和你說話你又這幅樣子,一寫字作畫眼裡就沒人,怪不得連皇爺爺都說你呆,我練劍去了!”
陳善嘉氣急敗壞地轉身離去,陳善昭卻隔了許久這才直起腰來,拿着那一支蘸着硃紅顏料的畫筆饒有興致地看了看自己筆下的那張凌霜紅梅圖,他的嘴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一絲笑容。
“傻弟弟,我要是不呆,那日子就難過了!”
放下畫筆的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又活絡了一下手腕,這才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這性子在外自由自在慣了,在京城這籠子裡呆不住。可被你這麼一鬧,顧家對那丫頭恐怕是又愛又恨……都是籠中鳥雀,要得真正的自由,本來就是難如登天……”
想到這裡,他突然出聲喚道:“來人!”
“世子爺有什麼吩咐?”
見那小廝站在跟前,陳善昭卻搖了搖頭,放下筆道:“不用你了,我親自去和三弟說!”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章家父子既然實打實的立過不少戰功,索性讓陳善嘉以賞識武勇軍略爲名去求父親趙王,不是此次打仗暫時隸屬麾下,而是連同部屬完全調到趙王中護衛,橫豎父親立下大功,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還驚動不到。好歹章家父子兩個勇士,他這樁買賣做得不虧,也算補償自己那個真正傻的弟弟在威武街鬧那一場給人帶來的麻煩。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個書童的高聲稟報:“世子,殿下和王妃已經進城了!”
陳善昭忍不住眉頭一挑,一時詫異十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曾通知他和陳善嘉一塊去迎?
ps:十號上架,如今是新書月票第三,咳咳,可謂是驚喜了……哪怕月底掉下來也是俺不濟事,大家很給力!今天大多數是木有第二章了,所以這一更三千七送上,繼續咬手絹求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