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陸婉婷身處豪華精緻的別墅裡,當奶奶告訴她,這裡就是她的新家時,她感覺發生的一切就像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樣不可思議。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這雙裸色高跟鞋是商場作促銷的時候,小紫拉着她一塊去買的,後來不小心在鞋尖的位置刮出一塊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刮痕,還有她的包,有一根肩帶鬆垮垮的,她自己用針線縫了一下。
即使這麼節儉,生活在這座大城市裡的壓力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講任何情面。她是個腳踏實地的姑娘,從不幻想那些可望不可即的東西,然後當他們真正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她感受最強烈的,卻是自己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
她相信是老天眷顧,完全沒想到如果不是自己那顆善良的心,就不會出現與奶奶一同吃魚的場景,也不會出現與奶奶在裝飾精緻的客廳裡聊天的場景。
奶奶的手掌溫熱,覆在她的手背上給她外婆曾給過的感覺。
中午,她給奶奶做了魚,與那天一樣的味道,奶奶不停地向陳伯文誇讚她的手藝好。
吃罷飯後,陳伯文提議說,他們家在城西有一套雙層的老房子,大家可以暫時住在那裡,奶奶近年來身體不好,而那裡遠離市區,空氣質量稍好,陸婉婷嫁進門後,便可以經常陪伴奶奶,好好照顧她。
他心中清楚,這也一直是奶奶的心願,所以奶奶一定不會反對。
就這樣,他讓奶奶簡單收拾一下行李,然後自己開車帶着陸婉婷回她的出租屋收拾東西。
那套老房子是奶奶他們上輩人剛剛創業時買下的,家業壯大之後,才搬家來到這片高檔小區。陳家兄弟兩除了小時候會被奶奶帶去玩幾天,之後對這棟老建築再也不曾踏步,但是奶奶特意吩咐過,一定要僱人在房子裡打掃、照看,說不定哪天她累了,就想回去住了。
前往出租屋的路上,陳伯文總隱隱感覺暗處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這兩天進出小區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他一開始不以爲然,直到得知陳仲武被綁架之後,這種感覺便越發強烈。
他希望是自己太過敏感,如果真是被綁匪跟蹤,也是因爲綁匪對他們不放心,暗中監視着他們,害怕他們報警。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在這件事上,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注意四周的動靜,他的任何異於平常的感覺,都不會是空穴來風。
陸婉婷掰着手指頭盤算着等會到出租屋之後要帶些什麼,給小紫留下些什麼,以及再買些什麼,她越說越激動,完全是一副佈置新家的心情。
陳伯文給她澆了盆冷水,告訴她老房子是去世的爺爺留給他們的,奶奶因爲不捨便一直讓它原封不動地留在那裡,所以只需要帶着衣服就夠了,裡面的一切傢俱和日用品都應有盡有。
關於陳家的其他事情,他不能向她透露太多,甚至連她老公是陳氏公司的CEO這件事也要繼續隱瞞下去,因爲陳氏公司由陳家兩兄操管是業內人盡皆知的事情,如果讓她知道的話,事情只能越來越糟糕。
他提議全家搬去老房子其實還另有隱情,並不是僅僅爲了讓陸婉婷可以暫時與外界隔離,阻礙她的消息來源。
讓奶奶安心也是原因之一,祖孫二人每天和睦相處、其樂融融,奶奶對陳仲武的事情也會漸漸淡忘,就算偶爾提起來,自己也會比較容易搪塞,畢竟那裡距離公司很遠,就算奶奶非要親自去公司自己也有充分的準備時間。
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可以輕易找到一個不回家的理由,然後自己一個人留在郊區的別墅裡,靜下心來好好考慮陳仲武的事情,再悄無聲息地展開營救行動。
就目前而言,他能夠做到的只有這些了,下一個腳印應該踏在哪裡,他心裡根本沒底,面對這種連一個選項都沒有的難題,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在陸婉婷的指引下,他把車子緩慢開進一條小巷,找到一個停車位穩穩當當地停進去。
“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她跳下車,腳步輕快地拐進了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大門。
她在去年三月份和小紫一同租下這裡的一套兩室一廳的小公寓,她記得牆壁上的碎花牆紙還是她們熬夜貼上去的。在酒吧駐場的小紫早已經把白天黑夜顛倒過來生活,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吃過午飯睡午覺,爲夜戰充電。
陸婉婷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去,拖出她的行李箱,衣服、化妝品、書籍把箱子塞得滿滿的。箱子裡有一條紅色的裙子小紫很喜歡,她又把它拿了出來,放在了熟睡的小紫的枕邊。
她終於要脫離住出租屋的苦日子了,而小紫還要繼續爲了生活奔波,她心一軟,在便籤上留下“我走了,等我安定下來再找你”的留言,壓在裙子下面。
餐桌上,那隻昂貴的雞缸杯裡依舊裝着醬菜,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它,把醬菜倒在了小紫中午放在餐桌上的飯盒裡。本想沖洗一下,但害怕陳伯文在樓下等太久,便拿絨布仔細把它包裹好裝進包裡。
出門前,她轉身回望了一眼呆了一年多的房間,才依依不捨地關門離開。
他們三人來到城西的老房子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原本可以提前半個小時到達,,路上陸婉婷還和很擔心陳伯文會上班遲到,被老闆剋扣工資,堅持要求跟奶奶坐出租車過去,他卻以一句簡單的“沒關係”應付過去,奶奶只在一旁笑而不語。
“今天路上遇見施工隊,就饒了遠路。”車子在老房子前停穩後,他解釋說,但真正的原因是爲了擺脫暗中的監視。
“我說呢,以前就感覺沒這麼遠。”奶奶被陸婉婷的攙扶着走下車。
她沒有理會他的解釋,雖然在車上她一直和奶奶拉家常,兩人聊得不亦樂乎,但她還不至於傻到坐在車裡不往外看,任憑自己被帶着左拐右拐,這一路有沒有任何施工隊,分明是他故意繞遠路。
她只把這件事當做自己想太多,並沒有點破他。奶奶拉着她走進生着鐵鏽的古舊大門,而她則興沖沖地拉着身後提着行李的陳伯文,似乎自己纔是這座房子的女主人。
一切安頓好了之後,陳伯文又開車前往公司。還有二十分鐘車程的時候,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再次出現,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隨即給小李打了個電話,詢問他在公安局工作的伯父叫什麼名字,然後在下個路口轉彎,把車開往與公司方向相反的警局。
他走進警局的大門,問了問站崗的警員李警長在不在,得到肯定回答後,他才走了進去。
找到李警長後,他拿出一條煙遞給他,李警長不明就裡堅決不收,他告訴李警長自己是小李的同事,這條煙是順道路過警局,就幫小李稍帶過來。李警長半信半疑地結果煙,兩個寒暄一會後他才離開警局。
剛出來沒多久,他就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不要跟我耍花招,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地更多,你弟弟的命可在我的手上。”
果然是被跟蹤了,還好去老房子的路上繞了遠路才能甩掉他們。他爲這種冒險的行爲捏了把汗,但總算應徵了自己的感覺沒有錯。
他再打回去的時候,對方一直無法接通。他開始有些擔心,自己是否真的已經讓奶奶和陸婉婷安全脫離了綁匪的視線嗎?
陳伯文忙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家,他沒有開車,而是坐出租車回來。
第一個夜晚,這對只領了結婚證還沒有正式結婚的小兩口顧慮到家中的老人,決定分房而睡,但他一回來就鑽進書房,兩個小時後,書房裡的檯燈依舊亮着,電腦屏幕的熒光打在陳伯文憔悴而瘦削的臉龐上,金絲邊眼鏡的鏡框遊走着一圈寒光。
陸婉婷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她張開雙臂躺在柔軟的雙人牀上,身旁的位置毫無溫度,涼冰冰的,她將腦袋埋在枕頭裡使勁嗅了嗅上面,是新鮮的、陌生的味道。
窗外傳來清晰的蟲鳴,沒有月光,乳白色的厚重窗簾擋住了外面濃稠的黑暗。她不禁蜷縮住身子,有一股淡淡的孤單圍繞在身邊,雖然身體離開了自己的那間簡樸低廉的小屋,但是心似乎還留在那裡。
她起身去樓下喝水,路過書房時見到裡面亮着燈,探頭進去看見他神情凝重地盯着電腦屏幕。
“真辛苦啊,一定是下午上班遲到,上司罰你加班趕工作吧。”她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小聲嘀咕着。
“你幹嘛?”他嚇了一跳,快速點擊瀏覽器右上角的紅色關閉按鈕,她沒來得及看清內容就只剩下一個顏色單調的桌面壁紙。
“不給看算了,我還不稀罕看呢。”她佯裝生氣地離開書房。可是剛離開沒多久,陳伯文便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