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不疑有他:“雪兒出生公孫世家,生性溫婉,聰穎不凡,自然是鼎好的。”
“那比之咱們媳婦,又當如何呢?”公孫皇后不慌不忙又接着問。
“……”老皇帝沉默半晌,鬱悶極了,甕聲道一句:“我明白了,還是雪兒心寬。是我心眼狹隘了。”
“不是陛下心眼狹隘了,陛下站在太子成爲一個英明不凡的皇帝的角度上看待夫人的聰慧。我是從太子日後日子過得幸福考量的。不管怎樣,這世上哪有不爲兒女好的父母?陛下莫要擔心了,便是此時陛下後悔了,阻止也是來不及了。”
шωш ▪t tkan ▪¢〇
公孫皇后擡頭,正正好撞進了老皇帝微微不服氣的眼底,公孫皇后見此,挑了挑眉,反問道:“難道不是嗎?太子所作,與陛下當年大相徑庭。陛下該是最明白太子此刻心情的人了。”
“哎……”老皇帝縱是有千言萬語,也全都化成一聲長嘆。
而此時南飛煙退去後,自有其他瑣碎事情安排着宮人去做。
碗盤撤去後,自有人拿去御膳房清洗,無須她費心。
兩個小子的功課,她每日晚膳後,都要親自檢查一番。
非是她不放心這倆小子的功課,只是檢查功課,一來可以考校孩子的學識,二來可以溝通母子感情,她很樂意去做。
在今日之前,這些全是她一個人做的。
如同往日一樣,老皇帝和公孫皇后會帶着歡歡和樂樂耍一會兒。
而她在乾坤宮的偏殿,臨時置辦了一間書房,陳設很簡單,如同當年在石磨村上的時候。靠窗擺着桌後頭是木牀。只是現在有這樣的條件,擺了屏風,旁邊是架上擺着各類書籍。
這裡的書籍多是文人趣事,卻不是四書五經。
今日這裡還跟來個跟屁蟲。
“夫人,你什麼時候隨我回東宮住?”俊美的男人跟前跟後,一路上問了多次這樣的問題了。
“哎呀,你煩不煩啊。都問幾遍了,你不煩嗎?”前頭的女人招呼了兩個小子進屋去,自己卻在臨門一腳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狠狠剜一眼俊美如塵的男人,“怎麼?你很閒?”
“還好還好,最近工部的事情剛剛脫手,公孫儀那小子跟拼命三郎一樣,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他這短短三個月都挪了六個地兒了,這兵部刑部的全轉遍了,我看他要是連這工部都呆不住的話,還去哪裡去。”
“咦?”南飛煙忽而滿臉狐疑:“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幸災樂禍的?”又問道:“他爲什麼換地兒換這麼勤?”
“好像是聽說他被個潑辣千金看上眼了,這位千金,夫人你可不知道吧,她可真是厲害,公孫那小子走哪兒,她跟哪兒,公孫那小子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哦……所以他就老挪地兒呆着?”南飛煙不鹹不淡地忽而問了一句:“那他去過青樓了嗎?那家千金也跟着進去了?”
百里容微微張嘴,有些愕然,隨即噗嗤一笑:“夫人這話點到點上了,你是不知道,公孫那小子豈是善類?自然是跑去了青樓,誰知,那家千金也真是不管不顧的主兒,抽了鞭子,就把青樓的老鴇給打了。
那老鴇一張臉上爬上一條蜈蚣,偏還沒處說理去,那家千金可是足足丟了一千兩黃金給那老鴇看傷的。現如今,這京城的青樓誰見了公孫那小子,連忙就關門歇業了。可把他當瘟神看了。”
南飛煙就奇怪了:“誰家千金這麼厲害?”連公孫儀都拿她沒轍?
“可不是李閣老家的胖小姐嘛。”
“李閣老?和念容慕煙鬧上的李明宇家的?”南飛煙不禁有了幾分興趣。垂了眼皮,眼底打了主意,向那俊美男人招手,“你過來,我與你話道幾句。”
男人不疑有他,靠上去,南飛煙就埋了頭,在他耳邊說道:“你如此這般那般……就是這樣了。”
“這個……不好吧?”男人瞠目結舌。
“怎麼不好了?他李旭家的小孫子是寶貝,我的兒子就是沒人疼的小草了?”
“那你剛纔吃飯的時候,還對父皇義正言辭,說什麼,小孩兒的事,大人別摻和?”那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南飛煙不以爲然,很是理直氣壯,“我可沒插手,你瞧我動手罰李明宇了?還是苦求父皇嚴懲李旭了?我可什麼都沒做啊。”
俊美的男人忍不住嘴角亂抽。是,你是沒動手收拾誰,可你這樣做的,可不只是收拾“誰”這麼簡單了。
男人還是很有“分寸”,這時候儘量不要去觸怒女人的好。
他目的從來只有一個,於是俊美的面孔上掛上了笑容,毫不遮掩的是討好之色:“那你什麼時候住回東宮去呢?”
“等等,再等等吧。母后這裡住着挺好的。心寬體胖,至少沒那些鶯鶯燕燕在我面前,糟了我的好心情,不是?”
男人驚愕地對上女人似笑非笑的視線,頓時俊臉上漲個通紅。
沒得這麼倒黴吧,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輪到他這裡了,是送出去了,要不回來?
“等等,再等等啊……”說罷,一陣香風過,人已然擡腳入了屋。
“夫……”
“嘭!”一聲“夫人”沒喊完,咱們可憐的太子殿下那筆挺的刀刻一般的鼻子遭了秧。
俊美的男人摸摸鼻子,“嘶”喊一聲,揉了兩下,這纔對着緊閉門扉問道:“夫人啊,等等是等到什麼時候啊?”
“不久。”屋內傳來一聲回答。
“不久是多久啊?”屋外的男人再接再厲。
“不久就是不久啊,你再等等唄。”屋裡人也打着哈哈,語氣儼然有些煩躁了,催促門外人:“哎呀,我還要檢查孩子們的功課呢,總之,你先回東宮去吧。”
“……夫人,”男人忽然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夫人”,“夫人,你瞧你剛纔關門,差一點把我鼻子給夾了,現在還疼呢。”
喝!竟然賣起萌來?
老紙看上的女人,要是會被幾聲賣萌混過去,那纔怪咧!
屋裡的慕煙一副認真規矩地坐着,可小耳朵可豎的高高的,聽着門外動靜。
可把他樂壞了,他那名義上的親爹正在被他可惡的現在名義上的“娘”狠削……,慕煙表示,他很樂意看這樣的戲碼的。
小嘴都不着痕跡地笑彎了。
這會兒,那男人居然還賣萌撒嬌,惡不噁心啊,一大老爺們兒!
撒嬌賣萌,那是老紙這樣乖巧可愛聰明伶俐聽話懂事學什麼都快忘什麼都慢天上有地上物簡直世間難尋的嬌俏可愛天下第一聰明軟包子纔可以有的待遇,好不好!
果然,不一會兒,慕煙就聽到屋裡他“娘”不緊不慢地諷了回去:“哦……是嗎?你之前不是腦袋被門板夾了嗎?這會兒只是鼻子差點兒被夾到,你還怕什麼?有經驗呢!”
門外的百里容張了張嘴,滿面愧疚。那“腦袋被門板夾了”,他自然知道夫人指的是什麼事情。
百里容自知理虧,他悶聲悶氣,一下子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垂頭喪氣。
“好了,過些日子,我就回去。只是謝神醫說乾坤宮清幽,環境也好,我又住慣了,這才建議我多留住些時日的。而且,我也習慣了和母后一同生活了,一時捨不得她老人家,這纔想多住些日子。”
就在百里容愧疚難當,不知所措,失望心慌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那剩下零星半點的希望火苗被這短短兩句交代,又給重新點燃,並且更加旺盛。
夫人是在對他解釋!夫人做事很少解釋的!夫人並非真的不理他了!……一長串“夫人長夫人短”的想法,一下子涌進了百里容的心裡。
他晦暗沮喪的鳳眼,頓時又重現光彩,晶亮異常。興沖沖地朝着屋裡大喊了一句:“夫人,你真好!這輩子,無論遇上什麼,我都會陪你一同到白髮蒼蒼……啊不!是一同到老!”
他忽而想起,她的青絲已爲他白,鼻間頓覺酸澀,陡然更加提高了聲音喊道:“夫人,我要陪你到老!這輩子,自打遇上你,我就再也沒碰過其他女人了,就是那個冒牌貨,我也沒碰!”
他那聲音真的太大,估摸着這乾坤宮裡的宮人都能夠聽見了。
南飛煙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氣血往頭頂衝,整張臉漲得通紅。這個大傻,胡說什麼啊!
羞澀也是,氣惱也是,南飛煙急急罵道:“你胡說什麼啊!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誰知,那屋外的男人,一聽這話,更是徹底誤解了,只以爲南飛煙呵斥他的“胡說”,是不相信他沒碰過那冒牌貨。他又更是急的解釋,也沒往深裡想。
連忙就急切說道:“真的!我真的沒碰過她,打仗前,你不是懷了孕嗎?後頭我問她,那冒牌貨結結巴巴告訴我胎兒不穩,滑了胎。我也沒多想。後頭只想着夫人都滑胎了,我總該體諒些。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沒碰她!自打遇上夫人你後,我一直堅守何爲夫道!”
南飛煙從頭紅到腳跟,連耳根都能滴出血來!
這傻子!嘴上沒把門的!
平時的機靈勁兒哪去了?
“阿孃,爹爹說的是真的,我相信他。”偏個,念容墨色的瞳子,純真美好,直溜溜望着她。
“唰!”南飛煙的臉更紅了!
慕煙眼珠一轉,心裡一小人惡質無恥地笑開了:爹啊,你可不能怪兒子我不懂事兒啊,瞧我爲你添油加醋……額!錯了!是添磚添瓦!
“娘,娘,我哥說的可對了。我哥偷偷和我說,那回阿爹不是回京嗎?城門口時候,阿爹雖然抱着那個冒牌貨,可是我哥說了,他看見了,阿爹的手沒放在那冒牌貨的腰間,是攬着她胳膊的!”
“百里容!你給我滾!”忽而,屋內傳來一聲氣急敗壞地大吼聲!
念容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得十分可愛的弟弟,微微張着一張小嘴,粉嫩的脣瓣有些乾涸,舔了舔,“阿孃……我沒說這話……”
“哥,你沒瞧我們爹爲了博得阿孃歡心,正在討好阿孃嗎?你還是不是阿爹的小孩兒啊?咋不懂得配合阿爹吶?”
念容閉了閉眼,隨即張開,滿臉便秘之色,隨即顫巍巍說了一句:“弟啊,我知道我早慧……原來我奪人之美了,弟你纔是真早慧啊……”念容忽而靠嚮慕煙,輕聲問道:“弟啊,你與我們爹是三世仇人吧?”
“哥,可稀罕我爹了,真的!”
wωω✿ тTk дn✿ CΟ
……
公孫儀最近很悲催。
自打街上遇上了那個行爲舉止乖張的“女土匪”開始,他的日子徹底不好過了。
先是追到了他辦公的吏部去了。跟前跟後的,周圍的同好都在背後笑話了。
公孫儀一打聽,這“女土匪”還有些來歷,三朝元老的孫女——李旭李閣老家的嫡次孫女李笑兒。雖是二女,但李閣老甚是喜歡這個孫女。
公孫家和李家素來也無交惡,公孫儀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約了李笑兒的胞兄,李家的嫡長子李明軒,公孫儀雖有謫仙人美稱,但做起事來卻是果敢直接。他把話說開。李明軒說來也是京城裡的優秀子弟,又是讀書人。
可他聞聽李笑兒,只苦笑,對公孫儀委婉一句:“公孫兄,你還是自求多福吧。”說罷,搖搖頭,作揖告辭,轉身就走,不帶絲毫留戀。
公孫儀回吏部路上,還在琢磨李明軒那句“自求多福”的意思,回頭到了吏部,……他終於明白李家大少臉上的苦笑和隱隱的幸災樂禍是怎麼個意思了!
李笑兒,那就是個女土匪!
竟是在吏部衆多官員面前,聲稱她李笑兒這輩子非他公孫儀不嫁!
公孫儀當時臉就懵了,咬了咬牙,心知,自己這是遇上女土匪了,準備霸王硬上弓呢!
一咬牙,一封辭呈遞上去了。回頭收拾包袱,包袱款款去了刑部。
公孫儀以爲他所作所爲已經相當明顯拒絕了李笑兒,這下他總算安靜了吧。
誰想李笑兒卻又跟來了!
非但如此,在刑部同僚面前,又是聲稱這輩子非他公孫儀不嫁!
好了,這下子事情鬧大發了。
別人都以爲他公孫儀對李家小姐做了什麼能讓李家小姐“非他不嫁”的事情呢。
公孫儀對着女人又不能發火,又是一封辭呈遞上去了。
這回轉戰禮部。
李笑兒是公孫儀見過最難纏的女人!
此後無論公孫儀跑哪兒,李笑兒就跟哪兒。
這回是最後的工部了。
公孫儀冷笑一聲,對李笑兒說:“李小姐,我若是去青樓,你待如何?”原先只是說來嚇唬嚇唬李笑兒的,沒想到這女孩子實在太彪悍,插腰就道:“不就是青樓嗎?你去我也去!本小姐這輩子跟定你了!”
公孫儀額頭上青筋蹦跳,冷眼瞥她一眼,一句話不說,青天白日去逛青樓了。
李家小姐真是彪悍吶!
公孫儀逛青樓,她後頭就跟上去了。
非但抽花了老鴇一張塗了雪白的肥臉,更是當衆向公孫儀表白!
氣的公孫儀不顧男女大防,拉了李家小姐的手臂,就將她拉出了青樓,一路腳步飛快,連走帶奔,絲毫不顧李家小姐的身軀跟不跟的上,拖拽了李家小姐到了一死衚衕裡,粗魯地把人往衚衕牆壁上一推,氣急敗壞地就低吼道:“虧你爺爺是三朝元老,李家詩禮傳家!你爹,你兄長,如何看都是守禮之人,怎麼到你這兒,就變成了不知廉恥,行爲放蕩的女子了?你母親也是這麼教你的?”
也不看李家小姐臉色慘白,公孫儀一氣之下,憤而就道:“我公孫世家,亦是詩禮傳家,到我這一代,已經定下了我爲家主。
公孫家的主母,絕對不會是你這樣不知廉恥,行爲乖張放蕩的女子!你死了這條心吧,……或者,你欲奔爲妾,或許我會看在你爺爺和你爹,你兄長的面子上,勉爲其難接受了!”
說罷一番話,才發現那是跋扈囂張的李笑兒,早就白了臉,蔫兒了耷拉着肩膀。
公孫儀這才驚覺,自己說的話太爲過分了,見她如此,心裡有那麼一絲愧疚。卻是狠下心來,撇開眼,來個眼不見爲淨。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來糾纏你了。我……我會努力讓自己不那麼喜歡你的。”李家小姐悶悶道,說完之後,少見的給公孫儀行了一個禮貌的禮儀:“公孫二公子,三娘先走了。”
李笑兒排名老三,上有兄長和姐姐,因而人稱三娘。
不知爲何,公孫儀聽得李笑兒說起不再糾纏自己,尤其那句會讓自己不那麼喜歡他了,心底有那麼一絲慌亂。又聽聞她自稱“三娘”,稱呼他“公孫二公子”,那心裡的慌張又多了一絲針扎的疼。
只公孫儀什麼都不懂,冷笑起來,揹着手,轉身就走。
李笑兒果然如同她所言,第二日沒再跟着公孫儀。
公孫儀到了工部,左右前後看看,真沒見到人。
身邊頓覺安靜了,可又覺得平時那嘰嘰喳喳煩不勝煩的聲音沒了,顯得清淨了。
公孫儀皺了皺眉,暗罵一句自己發神經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果然都沒再見到李笑兒。
直到休沐那日,公孫儀越發覺得自己不對勁。
李笑兒整日在府裡,再也不出去。
鞭子也不耍了,倒是乖巧了。
刺繡,繪畫,練字,……琴棋書畫都有所進益。
李笑兒長相清麗,性格又活潑,怎麼會沒人看中?
何況她哪怕什麼都不好,只要她是李家嫡小姐,李旭李閣老最喜愛的孫女,那什麼都不是問題了。
不出幾日,竟然傳出張家去李家提親的消息。
這可是大事,而況李家小姐最近比較出名。
便有好事者將這事告訴了公孫儀。
公孫儀一聽,楞了一下,不一會兒便又溫和淡笑着說道:“這是好事,李閣老怕是高興着呢。”那人聽了訕訕笑,沒戲看,轉身走了。
等那人走了,公孫儀就冷哼自言自語:“臭丫頭!說什麼喜歡我,原來都是假的。哼!”
等到了回到家裡,公孫儀又是左思右想,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公孫儀一夜未眠。
第二日就遣了身邊的侍衛多人,去柳樹衚衕裡打聽事情去。
李家住在柳樹衚衕,鄰里有幾家倒是聽多見多,可以問出相對有用的消息來。
這日裡,公孫儀早早去了工部,可做什麼事情,都覺得不對勁。
恰是這個時候,派去打聽的人,總算是回來了。
“二公子,張家確實去了李家提親。聽聞李家李閣老親自送張大人出的府門,二人面上有說有笑,李閣老甚是和善。”
公孫儀心裡“咯噔”一下子,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快丟了。
紅潤的面色,頓時有些青黑,喉嚨有些發緊!
咬了牙,憤聲吩咐:“去!給公子我儘快找了官媒。”
“啊?”侍衛不明。
“去李家,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