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杜思君見慣了大風大浪,卻也在此時臉頰泛起紅意,微微露出了窘色。
只有那溫凌恆還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瞥了眼站在門口又羞又臊,眨巴着眼的紅蘿,俯身在杜思君的耳邊低聲耳語道:“我們既是來日方長,不急這一刻。”
他說着含笑將杜思君鬆開,“嘩啦”打開摺扇悠然自得地轉身出了房間。
這個男人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
杜思君望着他挺拔俊朗的身姿,嘴脣微抿愣是沒說出話來,撫袖坐在了桌旁的木凳上。
紅蘿見她緊盯着桌上的白瓷茶杯出神,也不知是不是真得惱了,小心翼翼地踮腳進了屋,小聲問道:“王妃可是渴了?”
杜思君聞聲擡眸看了她一眼,這個紅蘿瞧着十六七歲的年紀,眼眸水靈,倒也生得俏麗。頭先自己來時,她還一副院裡大丫鬟的姿態,彷彿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如今見來,到底也只是小孩子的心性,着實叫人憐愛,也怪不得溫凌恆待她如同家裡的妹妹一般。
“你不用這般拘謹,”她朝紅蘿招了招手,露出了幾分笑意,“往日王爺如何待你的,我來後也不會苛刻你半分,你便是怎麼自在怎麼便好。”
紅蘿眨了眨眼,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的開明,雖還是訥訥地站在原地,但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多謝王妃。”
她喜不自禁地福了個身,又樂顛顛地揚聲道:“王妃若是餓了,我便去叫小廚房地給您準備菜餚,王爺今日有貴客,怕是等不了一同吃食了。”
杜思君翻了個那茶杯,隨口問了句:“來得是什麼貴客?”
“是秦政延,秦大將軍。”
秦政延是越國的驃騎將軍,十七歲便領軍出征,數十年載戰功碩碩,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
他爲國捨身,卻也在不斷征戰的過程中有了自己的心緒。
當今的聖上軟弱無能,惠太后獨掌大權垂簾聽政,他雖然功績在身又是朝中重臣,但也保不定什麼時候便被惠太后視爲了眼中釘,除之而後快。
與其等到那時候束手無策,秦政延自覺應該早做打算。
溫凌恆緩步去了見客的正廳,瞧見秦政延正坐在裡面撫着茶杯,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秦大將軍別來無恙,”溫凌恆將手中的摺扇一撇,拱手笑道,“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秦政延忙站起身來回禮,飽經風霜的臉上展露出微笑:“王爺真是客氣了,是我不請自來,王爺莫要怪責。”
溫凌恆坐在了上座,把玩着手裡的摺扇勾脣笑道:“大將軍特意光臨我這府邸,不知是有何事情?”
秦政延雖是武官,心思卻是格外得縝密,心知若是此刻貿貿然就展露意圖,溫凌恆別說是答應,恐怕是連信都不會信。
他粗糙的手掌撫着梨木雕花桌,狀似無意地回笑道:“沒有旁的要事,只是好不容易偷了個閒,想來同王爺敘敘舊。”
他這話說得着實可笑,溫凌恆二十有四,要論年齡,他比溫凌恆長了足足二十歲,何來得敘舊一說。
溫凌恆面上未見詫異,只是笑着接他的話道:“但聞將軍一說。”
“尊大人在時,我有幸見過一面。”
秦政延說起過往,臉上不免露出些懷念的神色:“尊大人氣宇軒昂,絕非是等閒之人的氣魄,只可惜最後長眠於病榻,叫人爲之扼腕。”
“大將軍掛念家父,情意真切叫人動情。”
溫凌恆微微頷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送到了嘴邊。
秦政延這是看出來了,溫凌恆是面上糊塗心裡明白得跟個明鏡似的。他知道自己這趟是來做什麼的,卻還在顧左右而言他,不將其點破。
“虎父無犬子,在我看來,王爺同尊大人並無二樣,且有青出於藍的氣勢。”
他話已說到了這個份上,只看溫凌恆如何接他的茬兒了。
“將軍真是過譽了,”溫凌恆卻只是笑了笑,不爲所動地品着那清甜的茶水,“我還遠遠比不上父親,諸事諸行也要多多跟將軍請教。”
對方根本不搭自己的話,秦政延多少有點失望,但想來也無果,只能是拱手回以笑意:“承蒙王爺能夠看得上眼。”
話不投機,秦政延說了沒多久便藉故走了。
溫凌恆端着那杯已是半冷的茶,問一直站在旁側待命的小廝清風:“方纔秦將軍兜兜繞繞說的那些個話,你可有聽懂幾分?”
清風望着自家王爺那難以揣測的神色,畢恭畢敬地沉聲答道:“大將軍是話裡有話。”
“你倒是機靈,”溫凌恆輕笑一聲,頷首示意道,“倒說說是怎麼個話裡有話。”
清風腦子聰敏,跟在溫凌恆的身邊又耳濡目染學到了許多,自是知道這時候妄自揣摩主子的心思,只會是說多錯多,反倒引來猜疑。
“清風愚鈍,只聽出將軍話裡有弦外之音,卻參不透這裡頭的含義。”
“你不是沒聽明白,那秦政延的心思明晃晃得,就等着我戳破那窗戶紙,”溫凌恆不急不緩地晃着扇子笑了笑,“他是在爲自己往後的日子做打算,免得人頭落了地都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皇帝軟弱,還不如指望文才武略,又是攝政王身份的溫凌恆。
秦政延的算盤打得精妙,只是又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才能說動溫凌恆,讓他相信自己的真心。
“王爺是信了他嗎?”
清風身子稍稍前傾,小心地試探道。
溫凌恆點頭笑道:“信不信不是一兩句空話做算,那得看秦將軍到底有沒有這個誠意。”
秦政延不是糊塗的人,既然想要跟溫凌恆同盟,自然是做足了功夫纔會前來,如今頭回只是試探,往後要怎麼做,溫凌恆很是期待。
“王爺。”
見堂內的客人走了,在外頭候着的丫鬟碎步走了進來:“五夫人請您過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