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初心(二)
十一饒不過他的大力鉗制,只好由他去了。
花祭月把了良久的脈,眉頭越皺越緊。
“身子還很弱,別到處亂跑。”語氣裡有指責,也有擔憂。
十一頷首,她知道他說的是與霽雪去枕墨樓的事。
花祭月惱急了她不溫不火的模樣,就這麼討厭他?願意陪霽雪去楚國也不願意陪他離開麼?
“爲什麼?”他的手離開她的手腕,握住十一的肩膀。
十一錯愕的擡頭,顯然不理解花祭月的意思。
“爲什麼要答應他去楚國?”他重複道,將她攬入懷中。
十一的臉貼着他起伏的胸,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還有細細的喘息聲。
“你不會懂的,我只是爲了沈墨。”十一說道,抽出手去推他。
“可是那是沈墨!”男人通紅着眼望着她說道。
她知不知道,她若當時拒絕了二哥他就能帶着她離開這裡,從此以後山高水長,採菊東籬,不問世事。可是她放棄了能離開的機會,選擇了與二哥再去楚國!
十一不會告訴她,她從心裡還想見一見那人,哪怕這一次是最後一面,她是出於私心想見他。
“十一,我帶你走你會答應嗎?”他望着她,目光褪去通紅,溫潤如水,薄脣輕顫,臉也於十一面前放大。
他要吻她?
當意識到這個的時候,十一忘記了回答他的問題,一拳打在他的胸前。
花祭月不解的望着十一,她打他?她竟然動用內力來拒絕他?
這以往從未有過!
“四皇子,請……請自重!”十一說道,神情漠然。
“自重?是你摒棄了對我的愛?還是你愛上了那個惡魔?戰傾塵,嗯?”
他癲狂的模樣十一是從未見過的,心下莫名一驚。
“怎麼,現在就視我如豺狼猛獸?現今就怕我成這般模樣,而那個折磨你的男人,甚至一箭射穿你的胸膛,你依然不忍恨他?”花祭月說道。
十一心內冷笑,那個男人,至少沒有像他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騙她,弄掉她的記憶,讓她成爲他們復仇的工具。
情愛離她如此之遠,她又如何希冀這樣一個男人的愛。
他們的愛裡夾雜着百般算計,這樣的愛又如何來得純粹。
“祭月,放過自己,也放了我……”十一說道,隱有懇求。
放過自己?
在他決定爲她背叛家國,放棄所謂的宏圖偉業的時候就放過了自己。
放過她?
他又何曾想對她百般算計,依靠一個女人成就霸業,他早已生活於悔恨之中,可是她爲何不給他救贖的機會?
他鬆開緊握的手指,紫黑色的衣袖一甩,出了房舍。
門外下起了雨,來時還是朝霞萬里,去時就下起了雨。
有宮人見狀忙給他撐上傘,他冷冷地吼了一句:“不用!”
宮人將退又不敢退,舉傘要跟着他。
他猛地一腳踹在那人身上,再吼道:“滾。”
至此,一排宮人都不敢靠近這個皇子,深怕吃了一腳要痛上十天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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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雨地裡,全然不顧衣衫全溼,突然一聲狂笑傳來。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何苦讓她恨他,卻又欠下一世的情債。
“爺!”小七站在宮門外遠遠地看着花祭月,不敢上前去問小主子爲何沒有跟着出來。
主子不是說了,今日就要帶着主子一起走嗎?再也不顧這權利紛爭,九州一統了。
怎麼?
“她不跟我走!哈哈哈——”
男人癲狂的笑戛然而止,蒼白的手有些猙獰的捂上胸口。
“爺!”小七和小柳忙上前去扶,連一直處變不驚的雷雨也震住了,抽手去扶。
“快,快將爺擡上馬車,小七把爺懷裡的藥摸出來!”雷雨吩咐道。
藥被放入花祭月口中,小七見他神色稍稍緩和才鎮定下來。不過已然確定了一件事,就是小主子不願意同主子一起走。
十一,也許有自己的苦衷吧?
醒來的花祭月將小柳與雷雨遣走,獨留下小七一人。
“小七,有一天你也會和她一樣恨我的。”男人蒼白的脣啓動說出這麼一句。
小七莫名的直視一眼花祭月,他不懂主子爲何會這麼說,卻見主子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不敢多問,只能低眉垂目的站在榻前。
後來花祭月傳了藥,喝下了,命小七退下。
入夜,等小七、雷雨再進房的時候,卻瞧見榻上已無了花祭月的身影。
主子,去哪裡了?爲何不走正門,爲何不辭而別,走得這般隱蔽?
雷雨想上報太子,被小七攔下了,既然主子決定這般走,就有主子的理由,主子定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
數日後,齊國派去參加洛陽會晤的以齊太子爲首的使者團從鄴城出發向洛陽而去。
立春了,天氣有轉暖的意思,卻依舊寒冷。
十一穿着襖裙,暗紅色的,這樣的顏色、或者說與紅色有關的一切她都只能想到那個人,記憶裡抹不去的緋色……
“冷嗎?”身後有人問她,隨手替她放下車簾。
“還好。”她搖搖頭,對身後那人溫婉一笑。
“彆着涼了。”或許一切只是出於常年來保持着的貴族風度,出於禮節,或許是真心的關愛。
只是,十一早已習慣他與祭月的百般算計,他們在她眼裡就是一類人,情與理分得如此之開。
“明日清晨就能到洛陽了。”那人說道,能明顯感受到他握着的手一顫。
他眸中一黯,只有這句話才能激起她的心潮?只有這句話,她放能用心去聽了麼?
她能陪他來,理由不止是沈墨,還有那個男人吧?
什麼時候連沈墨也不是她心中的唯一了?
他頗有些自嘲的笑,又伸手理了理她方纔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發。
“睡一覺吧。”他嘆道。
“好。”她閉目倒在他懷裡,只是很輕鬆的沒有半點猶豫,她僅僅只是當他爲兄長,對,兄長罷了,不用顧忌男女之防的兄長。
他伸手拿過一旁的錦被替她蓋上,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真好……”不知是什麼時候男人嘆了一句,靜靜地閉起了眼睛。
將瑣碎拋之腦後,一枕繁華,舉世皆哀。
——
清晨的陽光很刺眼,十一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漸漸有些吵了,想是離洛陽城門更進了。
這一次,竟然比上一次懷揣着復仇的心思而來的時候,還來的忐忑。
這一次,很多事情都會結束吧?
“醒了?”男子慵懶的問道,似乎也是剛剛醒來,昨夜他睡得很好,連習慣淺眠的他都不禁睡過頭了。
看來,他真是累了……
“來人傳膳!”他對着馬車外喚了一聲,離洛陽城門愈近,愈是要保存體力。更何況身爲太子還要注重儀容。
“我換人給你補妝。”花霽雪說道。
“不用了。”十一攔下他,“我隨便洗洗就行了。”
反正她沒有化過什麼妝。
“好。”霽雪說道。
方用完膳,城門百姓的聲音越來越大,十一知道他們到了。
——
“恭迎齊太子。”
爲首接迎的人竟然會是靜南王戰景襄!
看着多年不見的故人,略顯消瘦的面,十一不禁蹙眉,這幾年戰景襄過得並不好嗎?
戰景襄略顯侷促的眼掃過齊太子身後的十一,儼然爲之一震。
“十一……”竟然有些失神的換了出來。
前朝女扮男裝的假太子,竟然會是十一?
再怎麼,年齡也不符合啊!
十一眉頭微蹙,他怎麼會在第一時間斷定出來她是十一?戰寒湮也是,爲什麼獨獨戰傾塵不曾這般想過?
難道只是戰王多疑,心思比常人多,他對這些猜得也比別人多?
十一苦笑,戰傾塵一生多疑,精於算計,可是唯不曾算計於身邊重要的人,他至情至性,比一些僞君子強了百倍千倍不止。
“靜南王認錯人了!”十一委婉道,微低下頭。
那人又是一震隨即大笑開來,十一發現連花霽雪的臉色也變了,更是不解了,她說錯了什麼?
“果然是十一,一句話讓我更深信不疑!”戰景襄輕笑道,以僅僅他們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十一更是不解,卻聽他輕聲道:“五年前我被皇上封爲洛王,十一卻走於五年前,當然只記得我靜南王的身份。”
十一恍然,臉色慘白,原是這個原因!自己怎地就多嘴,正中下懷,暴露了身份!
戰傾塵罵得對,真是愚不可及啊!
時間不可能停止,稱謂也會發生變化,她爲何想不到這點,還“靜南王”來“靜南王”去的,傻啊!
她偏頭望向一旁的花霽雪,見他神情複雜,卻未露出不悅,才安下心來,畢竟她如今牽動的是他的大局。
“齊太子,楚皇命孤與你會晤,還請太子移駕行館。”戰景襄說道。
花霽雪依舊是淺笑溫潤的模樣:“還請洛王殿下帶路!”
戰景襄微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花霽雪牽着十一走向前來接駕的馬車,齊太子的人馬跟在後面,莊重肅穆。
“跟着我就好,別緊張。”霽雪在十一耳旁說道。
十一耳根一紅,她沒有緊張啊。
她只是在百官之中找那個人的身影罷了,卻麼有找到。
是啊,他閒職在家,怎麼可能知道她隨齊太子“回來”了,他定是在府裡夜夜笙簫,飲酒言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