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逃離
戰傾塵站在一堆廢墟的未央宮前,寒風將焦灼的氣息和着灰煙帶入鼻腔,一股悲傷感襲上心頭,此生從未有過。
眼前的景象有些飄渺,他伸手想揉揉眉心,一個身影在他面前微微福身。
“殿下,未央宮全部燒成灰。”鳳無涯沉聲道,他垂首盯着地面,看着宮燈照映下,面前的身影顫了顫,他頓然擡首想去捕捉此刻戰王的神情,只看到他臉上猙獰的銀色面具。
“殿下,皇上到了!”一名將軍在戰傾塵面前跪下,有些期待地望着戰傾塵。
可是戰傾塵渾然不覺,有些發愣的道出一句:“太子呢?”
鳳無涯微愣,垂首道:“周宮女官言周太子在我軍入皇城前將自己鎖於周宮內,臣估計……”他頓了頓,沉聲道,“估計太子已死於火中……”
悔恨,如潮……
緋袖間傾塵的手指已握成拳,猙獰的指深入腠理,全然不覺。
寒風過耳,側耳傾聽,悽悽如訴,猶是夾雜着逝太子的憎與恨……
一身緋衣,帶着猙獰銀色面具的男子突然高揚起脣角:“將周宮中人皆帶到這裡,替太子送行!”
他笑:阿宿,我不會讓你死的如此寂寞。
錦禾十五年冬,北周亡國太子自焚於未央宮,楚戰王命周宮兩千三百四十七人隨周太子陪葬。
史書之記載真真假假,但事實並非全然如是。
未央宮前,楚人的刀戟高舉着要刺向周宮人的胸膛……
嗚咽之聲遍佈,撕心裂肺。
躲在灌木從後的沈宿望着宮燈燃起的地方站在那裡修竹之姿的男子,楚國的戰王,那身影平添一股熟悉……
只是又想起他方纔說的話——“周宮中人全部陪葬”。
只是,周太子“死”了,與他何干?他大楚不是不殺俘虜,不殺無縛雞之力者?爲何在此刻食言?
想到這裡沈宿越來越憤怒,她真想衝出去,指着他的鼻子大罵!
“哈哈哈……我以爲楚戰王信守承諾,不殺俘虜,沒想到也不過如此!”一聲熟悉入骨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沈宿陡然擡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正是提着大刀而至的崔琰!
沈宿冷汗淋漓,崔琰,你活得膩煩了?
青衫男子眼底一片鮮紅,鳳目一掃對着他的弓箭手,銀刀直直的指向戰傾塵!
大楚戰王身旁的幾名將軍都按捺不住,躍躍欲試想擒住這個狂妄的少年!
卻聽聞戰傾塵一聲低沉的“退下!”
“孤可以放了他們,但是孤有一個條件!”緋衣的男子淡淡地開口,那聲音讓人沉醉,如夢似幻。
崔琰定睛望着戰王,看不清他猙獰面具下的容顏,只覺得那雙目,牽引着他的魂魄,讓他不得不臣服……
“你說!”
“用你手中的冰玉流光刀和你的性命來換!”
果然戰傾塵的話音剛落全場都安靜了,宮妃們停止哭泣,宮人們靜靜地望着這個太子近侍,所有人的期望都寄託在了他一人的身上。
灌木從中的沈宿目光緊緊地盯着青衫少年,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冰玉流光之於崔琰,就如同水之於魚。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寒風捲起青衫少年耳畔青絲,晦暗的月光,闌珊燈火將他的容顏映襯地不那麼真切。
良久,低沉地聲響掃在一衆周宮俘虜心絃,“我答應你!”
妃嬪媵嬙,女官內侍皆暗自長吁一口氣,唯有灌木叢中的沈宿,清澈的大眼死死的盯着遠處的崔琰。
果然,在那一瞬,青衫男子長袖一揮,那冰玉流光就要切入咽喉——
沈宿的小臉一瞬慘白,正欲衝出去阻止的時候,一個緋色的身影緊緊地握住了崔琰的銀刀。
是那個傳言之中楚地殘暴的戰王,他猙獰的手握住了崔琰的冰玉流光!
殷紅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入玉階,沈宿暗自吁氣,楚國戰王除去國仇家恨,你救崔琰一命,我沈宿必報你此恩。
“押入天牢。”戰傾塵對身後的鳳無涯說道。
“爺,那他們?”鳳無涯望着一旁的宮妃女官內侍還有侍衛道。
“除宮妃公主外,其餘女官、宮女、內侍及六品以下侍衛亥時前一人分帛一匹、米五斗。遣送出宮!”戰傾塵道。
沈宿一聽,心頭暗驚,帛一匹,米五斗,這戰王深知此乃戰爭期間貨幣根本沒有什麼用處,唯帛與米纔是最真實的“貨幣”。看來傳言之中楚戰王殘暴嗜血,殺人如麻也不可全信!
只是,若她能趁此機會逃出昇天?那麼,她豈不是可以過自己曾經希冀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想到這裡,沈宿一時激動難以自己!
這時,又見一隊人馬朝此處走來,來人一身戰甲二十來歲模樣走在最前。
“戰王殿下,皇上恭候您多時了!”
來人口中的皇上自然是楚帝。
“還請赫連丞相向皇上轉告,若賞賜珠寶城池請皇兄隨意就好!”戰傾塵冷笑道。
“那麼大周朝九位美貌的公主,戰王也不要?”赫連溫玉微微挑眉道。
緋衣人輕笑:“世間美人皆是毒!”
——
周宮城門口,沈宿站在一隊一隊的宮人女官之中,她在一把火燒未央宮之前就做好了自己的官籍:崔琰遠方表弟,自幼隨崔琰入宮,得周太子喜歡,賜名十一。其實周宮中人姓沈的也頗多,並不是十分顯眼。
至於“十一”二字不無根據,她排行十一……
只要捱過了這個宮門,她就是自由人了,五斗米一匹帛,她可以去找一處地重新開始!
“你的,拿好了!”那發放米的楚國侍衛多看了她一眼,她知道他定是覺得她太小了,覺得她出了皇城只有餓死的命。
沈宿接過米和帛,走離宮門十幾米遠,幾個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眼前,搶了她手中的米和帛,一把將她推到了泥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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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這一年戰傾塵是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