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開戰(一)
花祭月命人打來熱水親自替霽雪擦拭身子,他本光潔的肌膚現今蒼白如紙沒有血色,不是青紫就是血痕……
祭月心緊,將霽雪的全身清洗了兩三遍後,取了自己的藥匣子以銀針封住霽雪全身多處大穴,又從懷中瓷瓶取出一粒藥塞入牀上男子的嘴裡。
祭月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男子的腿上,多處粉碎性骨折,若是治好,再恢復也得一年,若是一年天下之時局又會改變多少?
楚與齊的一仗定是要打的,齊太子無法親臨戰場這一仗就由他來請纓吧。
小七端着熬好的藥過來,花祭月掃了一眼,道:“放着吧。”
藥性還未完全融至霽雪的體內,此刻的霽雪看着與死人無異,這藥也是無法入他腹中的。
花祭月有些慵懶地撐着頭,着實是累了,一夜的精神高度緊張過後是深深的疲憊,只是眸光一閃,他猛地擡頭,強打起精神來,問道:“可有十一的消息。”
小七進門確實是來稟告主子十一的事情的,他沉聲道:“暗廠來報小主子被困戰王府。”
小七詫異的望着主子,他臉上沒有屬於驚奇與憤怒的情緒,如此安靜,安靜到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出於私心他是希望主子去救十一的,甚至只要主子一聲令下他就會單刀赴會,直往洛陽而去,齊太子這裡有主子在,他不在乎;可是十一不同,戰王是什麼人?他生腥殘暴,殺人如麻,十一隻有倍受虐待的份。
“主子……”他試探性的開口喚了聲。
“你退下吧。”他平淡的給了出乎他意料的答覆。
小七一愣,微蹙着眉頭退了出去。
紫黑色衣袍的男子修長的手覆上自己的眉眼,終是因爲自己的舉棋不定與一生的可爲與不可爲將她辜負……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他每年從洛陽回到鄴城,她臉上的欣喜,她任由他吻,任由他摟抱,那時他能感受到她的靠近,他也能感受到她對他的愛慕,是女子對男子的那種愛,他不會因爲自己使手段抹掉她的記憶而後悔,他是虐奪者一直都是,這樣的亂世沒有君子,君子都活的可悲,他以這種方式強行將自己擠入她的生命,打上他的印記,讓她沾染他的氣息……
可是,什麼時候起,他望着那個總是纏着她的女孩,感覺那般遙遠,她站在他身旁,眼神空洞遊離的望着前方,他再也捕捉不到她的視線……
她的心不屬於他了,或許,她從不曾爲他停留過……
當他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墨色的深瞳閃爍着無盡的幽怨,手指的骨節握得發白。
她的記憶恢復了?
他遊離的目望向窗外屋檐下一滴滴靜靜滴落的雨珠,難掩心頭微涼。
——
齊太子得救的消息除了傳密令於齊帝外,幾乎被花祭月全面封鎖,次日花祭月一行啓程回到鄴城,
太子霽雪被送往回春谷由花祭月的師父郁離子親自照料,郁離子高齡一百二十歲,至今依舊是步履輕盈、鶴髮童顏。
郁離子給齊太子檢查過雙腿,連他都說齊太子這雙腿最短需要半年才能治好,花祭月便無話可說了。拜託恩師照料好兄長,他便即日回宮。
凌闕,齊皇經常滯留的一座高樓,傳言是齊皇爲其心愛的女子不惜招來天下最好的工匠而建。
這是迄今爲止各國遊學的學者或是遊行的僧人口中所說的世界最高的樓臺。
因爲有“凌霄”之意,便名之“凌闕”。
齊皇一生最愛女子便是太子生母,而宮人皆說齊皇不愛太子。
而今看來或許真真假假讓人無法捉摸,若是不愛,爲何在突聞太子噩耗時昏厥?若是愛又爲何在當年身爲秦王被迫反回封邑之時留下當時的二皇子作爲人質呢?
愛與不愛一切都這般微妙的讓人難以深究了。
“四殿下到——”樓外傳來一聲宮人的通傳聲,躺在龍榻上閉目養神的男人突然睜開眼睛。
“傳……”蒼老沙啞的聲喉傳來,聽得人頗有些不自在。
一身齊國皇子戎裝的花祭月走進殿內,入目的是一幅一幅女子的畫像,從女子豆蔻年華,一直至女子花信之年……各種姿態,百般嫵媚。
花祭月雖然對這個父皇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恨與愛,憎與怨,卻獨獨記下了這個男人他是深愛着一個女人的,所以這樣的帝王終究不會有多大的功績吧。而他母妃的親姐姐所生的哥哥霽雪不同,這個父皇也正是一直以來在霽雪的幫助下才有如此功績……
“父皇。”他低低的喚了一聲,沒有擡眼看牀榻上的帝王。
“祭月,霽雪……他可好?”
帝王焦急地開口,聲音沙啞而急切。花祭月這才擡頭看着齊帝,沉聲道:“二哥的身體並無打礙請父皇不必憂心,只是……”他眸光一閃,頓住了。只聽得齊帝急切低問道:“只是什麼?”
花祭月心有不忍,垂首,顫聲道:“只是二哥的腿可能一時間不會康復的那麼快了。”
齊帝從榻上坐起,道:“祭月,你有辦法的……”
花祭月跪地道:“兒臣擅作主張已將二哥送往回春谷請求恩師照料,請父皇責罰。”
齊帝愣了片刻,隨即又道:“祭月,你起來吧,只要能治就好,父皇又如何會責備你呢?”
花祭月依舊低着頭,半晌,他才說道:“父皇若是不答應兒臣的要求兒臣便不起。”
齊帝詫異他會這麼說,順勢就問道:“什麼要求?”
“請父皇准許兒臣代替二哥出征!”他說道,眉目裡沒有一絲猶豫,只有堅定,他知道在二哥出事後,父皇已將這次出征的任務秘密轉交給三哥,他這樣做未免有些搶人功勞之嫌。
可是他做不到,自己的心上人還在大楚自己卻在這裡做不任何事情。
他沒帶過兵,兵書卻是讀過一大籮筐,他不知道佈陣,可他也會運籌帷幄,只要父皇給他這麼一次機會,他定能帶着十一回來……
是的,回來,他想他是有能力帶她回來,只是她願不願意回呢?
他不是傻子,若是沒有霽雪的應允,十一不會回戰王府,這其間種種他不想去深究,他只想單純的將她帶回自己的面前,然後與她歸隱不再理會這凡塵之事,若是就算再對她下一次藥,讓她忘記一切他也願意……
“祭月,容朕想想,明日再給你答覆。”齊皇沉默良久說道。
花祭月也算是瞭解他的父皇的人,這個時候他不會一再逼迫,既然父皇願意去想,他相信明日父皇的詔令就會下達到他那裡。
——
大楚,洛陽
一身素白色衣裙的女子站在玉闌干外,二月,桃木枯枝抽出新芽,九曲橋外,月光依舊如水。只是看得人心如此悲涼,就在方纔她無意間知道了一個消息,也不知是誰有意帶給她的消息:齊太子遇難。
那個如神祗一般的男人遇難了……不知怎麼了,她還是落了淚。
一張融入她生命裡的一模一樣的臉,鮮活過,蒼白過,也讓她深深的愧疚自責過,如今強烈的悲慟再次襲來,她落了淚也在情理之中。
來人的紙條上寫着的是:血孤鷹追齊使於鄴縣五十里外山谷,齊太子一行突逢泥石流而遇難。
她承認自己不算了解戰傾塵,可是看着這張字條上的字字句句,她可以在逼問過軒轅子畫後相信太子遇難是真,戰傾塵出手,她終究是不願意相信的,他答應過她的,記憶裡他並不是一個不守信的人。可是,既然他守信,爲何又要全府的人都瞞着她呢?
送紙條來的人,不是好人,卻是對事情瞭解的如此透徹的人,這一刻她能想到的要除掉戰王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的,只有當年的楚太子……
十一苦笑,再做一次將利刃刺入他胸膛的傻事,她不會了,前仇恩怨正如他所說的他們一筆勾銷。
手中的紙條在火摺子的接近下,燃燒成灰,她想這件事情只有靠她自己去解決了,現在最關鍵的是她該如何出府?
“你怎麼站在這裡?那些婆子呢?都是死物,可別凍着了!”
白衣男子箭步流星的上前,伸手去握她的,十一一愣,顫顫地收回手。
戰寒湮臉一紅,現在畢竟都大了,不是他小時候了,他只是習慣了,打一開始他只當小十一爲弟弟,現今當她做妹妹吧。
妹妹?好怪異,她明明才比他哥小一歲,他也是比她小的,畢竟是看着她從才及他的胸口慢慢“長大”的,叫“姐姐”打死他也不是不會幹的。
“我扶你進去,再差人去叫南宮先生來。”戰寒湮說道。
十一無奈,她這不就是懷個孩子嗎,怎地就搞得這些人天天人心惶惶似的,南宮傲一天請三次脈不說,鳳王更是每餐親自下廚給她做好些東西。
看得這般緊,你讓她如何逃出去啊?
不過這一會兒的十一,沒有意識到自己忘記了突聞霽雪噩耗帶來的傷痛。
——
三日後,傳來消息齊國的軍隊已從鄴城出發,以四皇子花祭月爲統帥。
七日後又傳來消息,齊軍在安水鎮外五十里紮營,血孤鷹四部將猜的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