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
陽光明媚的日子,人的心情都會變好。段段和叮噹離開管道,順着一條林蔭小道,縱馬馳騁。
小井自然是拿段段沒法子,只得催馬在後。
這條小道兩側長滿紫色的鈴鐺花,一片片一叢叢,高及馬腹,風過處,盪漾出一片馨香的海洋。段段有種回到故鄉的感覺,不自覺沿着這一片花路不斷前行。
醒悟時,已經進了一片濃密的林子,四周靜悄悄的,雖然是白天,這裡竟似乎有些陰寒之意。
段段打個冷戰,回頭看小井道:“這是哪裡?”
小井也不清楚。提議原路返回去。
段段不同意,“既來之,則安之。”依舊催馬入林。
小井雖然感覺似乎哪裡不對勁,可也擰不過段段,只好先行探路。
林子很大,越往裡走,木森蔽日,更是沒有路了。三人只得牽馬而行。
忽然,一聲慘叫聲,劃過衆人耳膜。
聲音極其淒厲。
嚇得段段幾乎驚叫出聲。
小井豎起食指,示意大家噤聲。
另一聲慘叫聲又起,撲棱棱地,一羣黑色的鳥“啊”“啊”地從樹林的遠處飛起。
段段“啊”地一聲,條件反射般衝入小井懷中,腿都嚇軟了:“鬼……”
小井心中暗暗好笑,這位大小姐任性又驕縱,但是膽子卻很小,還不如叮噹。
叮噹最起碼沒有尖叫。
叮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小井急忙伸手扶住,一探叮噹鼻息,不由一臉黑線——叮噹昏過去了。
兩位,就這樣,還闖蕩江湖呢。
“不用怕。哪有什麼鬼,”小井的胳膊被段段掐得生疼。拍醒了叮噹:“也許只是江湖仇殺。”
小井的話音未落,慘叫聲又起,極其撕心裂肺。
小井皺了皺眉,聲音雖然完全變調,淒厲,但是仍可聽出是女子受了苦楚發出的聲音。
即便段段和叮噹都是腿發軟,但是想到如今雖然身處林中,陽光不明,但是該是正午纔對,自然不是什麼鬼怪。
想到此處,膽氣頓壯,段段義憤填膺:“居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做歹,豈有此理。”催着小井快去看看。
小井卻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因爲那叫聲極慘,慘叫聲發出前,他隱約聽到了重物敲擊的聲音,彷彿用錘砸肉的聲音。
走了三四十步,前面豁然開闊。一片空地上,鮮紅地一大灘血跡分外刺目。黏糊糊地,殷紅。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段段和叮噹還是有些白了臉色,能撒出那麼一大灘血跡的人,到底是受了怎樣的重創。
小井也皺了眉,目光往左邊看了過去。段段和叮噹也發現了,那裡又出現一大片血跡,而且那條血跡蜿蜒着被拖向草叢深處。那一叢草,竟然比人還高,被壓倒的草上,沾着血跡,有些伏倒。
小井沉吟一下。這團黏糊糊地血跡,證實了他剛纔聽到的響聲,看着四周飛濺的血沫,小井幾乎可以想象是一柄極其沉重的巨錘,用力砸向一個無法反抗的人,血肉四濺,然後,兇手將受害人拖曳着,往草叢深處去了。
若是隻有他自己,那是無論如何也會跟過去看個究竟的。但是看着身邊兩個面色慘白,強自鎮定的女子,小井不得不重新考慮。
“想什麼?快跟過去啊,一定要抓住那個殘忍的兇手”段段既害怕又興奮,看着地上的那道血跡,又趕快挪開目光。
“跟緊我,不要亂跑。”小井囑咐。
沿着血跡,三人飛快地向前追。看來兇手的移動速度很快,追出了足有幾百米,忽然飄來濃重的血腥味,小井忽然停住身形,僵住了。
兩個人埋頭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正在大口啃咬,到處是鮮血。是兩個男人,或者說是兩個野人。醜陋而骯髒的臉,坑坑窪窪地,似乎已經潰爛,長着黴點。身上只在腰間圍着一塊黏塔塔的皮,人皮。
他們手上、嘴上都是血沫、肉沫,其中一個疵着牙,牙上還掛着一段腸子,腸子當然是地上的那個女人的。女人半邊臉血肉模糊,另半邊臉卻清晰地傳遞着一種疼痛,剩餘的五官扭曲着,剩下的半邊嘴裡不斷地吐着血沫,身體一顫一顫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但是眼睛裡,卻因爲小井等的到來,發出欣喜地光芒,她伸着手,手指頭已經被啃得七零八落,只剩一團血肉模糊的手掌,嘴裡吐出更多的血沫來,五官扭曲着,只想表達一個字:“死。”
叮噹腳一軟,昏倒在段段身上。段段全靠小井的支撐,才勉強未倒。
兩個野人交錯了一下目光。忽然拿起旁邊的兩個大錘,猛地向小井兜頭砸下。動作兇猛,大錘上沾滿斑斑血跡,散發出刺鼻的腥臭。
小井用巧勁推開段段和叮噹,手中長劍一劃,封住兩柄大錘,當地一聲,手臂發麻。想不到這兩個“野人”的臂力極大。
兩人近前,一股惡臭讓小井幾乎不敢吸氣,身形一閃,退開,長劍再劃兩人咽喉。
兩個野人,粗壯異常,動作卻很靈敏,居然擰身避開,大錘再輪,呼呼生風。
小井長劍斜撩,兩個野人避之不及,依舊輪錘,長劍劃開兩人肚皮,一股熱血噴出,小井急退。兩個野人仍拎着大錘向前衝,衝了三步,肚皮暴開,腸肚外涌,兩個野人才吃驚地停步,嘶吼一聲,撲倒在地。
小井退到段段和叮噹身邊。段段已經和叮噹開始不停嘔吐。小井看兩人無恙,再看地上那女人時,終於已經死去。
“什麼人?”小井喝道。
草叢那邊一陣響動,一個美麗的紅衣女子走了過來。
“啊!”她看到面前的景象,也嚇得驚叫一聲,手指着地上的兩個野人的屍體,對小井道:“你將他們殺了?”
“你認識她們?”小井看這女子,說不清多大年紀,皮膚很白,蒼白,嘴脣很紅,紅得發紫,她目光掃過女子屍體時,只是厭惡地皺了下眉,絲毫不覺恐懼。
“不認識,只是聽說這附近常有野人出沒,如今少俠替天行道,真是可喜可賀。”女子客氣地道:“不知少俠怎麼稱呼?”
“小井。”
“我叫衛小白。”小白的目光看向段段和叮噹時,尤其是段段時,眼中冒着燦爛地光芒,她貪婪地盯着段段的容顏,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
“我是那邊衛家山莊的丫環。”小白過去殷勤地服侍段段,掏出一條血紅的手帕,想要爲段段擦拭。
小井踏上一步:“衛家山莊?”
小白點了點頭,熱情地道:“我們莊主十分熱情好客,如今天色已晚,不如請幾位到我們莊裡歇息一夜再走。”
此時天色正是午時,哪有天色已晚一說。
“這裡的屍體,你們不用擔心,我一會派莊裡的人過來處理就是。”衛小白的目光一直在段段臉上逡巡,彷彿看到極喜愛的物品,不捨得將目光移開。
小井卻婉謝了衛小白,表示只是偶然路過這裡,還要繼續趕路,就不打擾了。
段段卻想去,她現在真的感覺好累,又嚇又吐,真的想好好梳洗一番。
………
衛家山莊是一處很僻靜的莊院。就在不遠處的一座山凹裡。周圍都是密林,再無其它人家。小井注意到,衛家山莊的鐵質大門十分牢固,而且院牆高築,雖然是大白天,可是院子裡很安靜。
“我家莊主愛靜。”衛小白用手指划向大門,發出“吱嘎”地,刺耳的聲音。小白的指甲極長且堅硬。小白看見小井的目光,將手縮回衣袖中。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小白引着幾人進去。一個駝背的面容奇醜的老頭,陰森森地看着幾人,目光先落在段段臉上,接着開始打量小井,一聲不發,回身將大門關緊,落鎖。
廳堂很大,但是除了大門,竟沒有窗戶,大白天依舊點着燈,但是卻仍很昏暗。
“段小姐和令僕先去梳洗一下吧。”小白殷勤地笑道。
小井總覺這裡處處透着古怪,感覺似乎有人暗暗窺伺。
“還是先請主人出來見禮吧。”小井淡淡地道。
小白笑道:“這個時辰,我家莊主應該正在和老莊主和夫人一起用餐。我們下人也不好去打擾。不如請幾位客人先沐浴更衣,用餐後,再相見也不遲。”
段段和叮噹都想先去沐浴更衣。小井提出陪同。
段段臉有些紅。衛小白委婉地提醒,小井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太方便。
“在下本就是段小姐的護衛,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小井冷冷地:“在下還是守在門外的好。”
衛小白一笑,叮噹忽然覺得有些涼颼颼地。忍不住低聲耳語道:“小姐,要不,咱們還是聽小井少爺的話,離開這裡吧,感覺這裡好像很恐怖似的。”
段段白了叮噹一眼,“有什麼好恐怖的?”
叮噹也說不清:“我感覺那個叫小白的丫頭,看小姐的目光怪怪地。”叮噹是感覺很奇怪,小白是一個女孩子,但是對英俊少年小井,一眼也不屑多看,看着段段的眼神,卻彷彿要流口水般,有些異於常理。
段段得意地道:“這就是天下第一美女的與衆不同,連女子也能迷惑呢。”說着話,回頭看了一眼一臉冷肅地跟在身後的小井。
雖然小井並沒有向那些垂涎自己美貌的男人那樣,對自己曲意奉承,卑躬屈膝,但是段段依舊感覺得到小井對自己的謙讓。心裡不由得意。
“不知貴莊都有些什麼人,莊主如何稱呼?”小井一邊向小白詢問,一邊留意周圍環境。除了那座廳堂外,這院子裡還有六七間屋子,奇怪的是這些屋子無論大小,顏色,甚至門口的花樹都是一模一樣。
“我們莊裡人不多,除了莊主和大小姐外,就是我,還有一個丫鬟叫小黑,另外有兩個粗使的下人,還有就是看門的蒼頭,廚房的孟婆婆。”
“不是說還有老莊主和夫人嗎?”叮噹問。
小白一面推開一間房門,請段段和叮噹進去,一面道:“哦,對了,還有老莊主和夫人。”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什麼好玩的事情,嘿嘿嘿嘿地笑。
小井先進了屋子,掃了一眼。屋子不大,潮氣很重,除了門,也沒有窗戶,屋內點着燈,有種極濃烈的花香。屋裡擺着兩個沐浴用的大木桶,沖洗得十分乾淨。
旁邊有兩個條榻,還有一面梳妝檯,供以沐浴梳妝之用。
小白請段段和叮噹進去:“有些簡陋,怠慢了。”自己去廚房提水。小井點了點頭,隨着小白步出房門,關上房門。立在房門前。
小白走路時,妖嬈扭擺。
院子中的花草雖然少修剪,但是都長得極其茂盛。但是卻感覺似乎少了些什麼。小井終於想起,這山莊雖然林木繁複,但是卻少了鳥兒的鳴唱,不似傅家院中樹上,各種各樣,羽毛鮮豔,彩色斑斕的鳥兒歡唱鳴叫。
心動處,擡目望去,忽然發現樹枝上,密密麻麻地停落許多黑色的鳥,卻雅集無聲。這些鳥,毛色黑亮,體型碩大,眼睛中都閃着寒芒。整個院子裡,居然有這許多隻烏鴉,而且只只營養過剩的樣子。